南宮赫玉陰狠的目光投向了赫連紫月,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這樣你滿意了嗎?”
赫連紫月撇了撇嘴,道:“勉強湊合吧。”說着,她指向了門口,示意南宮赫玉可以離開了。
百里奚和上前一步,對着赫連紫月比劃了一個斬首的動作。在他看來,今日時機難得,不如殺了南宮赫玉,以絕後患。
赫連紫月微微一笑,悄聲道:“今日之事我們雖然佔了上風,但是南宮赫玉仍是東越的三王爺,若是殺了他,無異於開罪於整個東越。眼下,越徹國力衰弱,還不是和東越翻臉的時候。”
早在她當衆公佈南宮赫玉的身份的時候,就沒有想着殺了他。他雖然是暗中到了越徹,但是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仍是讓人輕視不得。今日羞辱他這一番,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至於他的這些爪牙,她是斷然不會放的,她倒要看看,南宮赫玉這隻被拔了牙的猛虎,在越徹究竟能做些什麼。更何況,即便是殺了南宮赫玉,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殺一個沒有價值反倒會惹麻煩的人,顯然是不划算的。所以,南宮赫玉沒有殺的必要。
赫連紫月微眯着眼睛,看向南宮赫玉。只見他微微擡頭,正看向她:“怎麼,你就讓我這麼出去嗎?”
赫連紫月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臉上卻帶着笑,戲謔道:“隨便你,那是你的自由,別人可管不着。再說了,現在你的身上有着相思樓的印記,而且還是最低等的,若是這般走了出去說不定能多招攬些生意,說不定還能升一下級。”
南宮赫玉懶得再和赫連紫月說些什麼,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是討不到什麼好了。他左顧右盼,眼神最終聚焦在那些被捆着的人身上,道:“我要帶走他們!”
“三王爺,我答應的,只是放你走,你不要得寸進尺。”
南宮赫玉聽了,有些泄氣。轉而看到衣衫整齊的他們,心裡有了主意。他走近他們,扒掉了其中一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全然不顧被扒掉衣服的那個人滿臉的羞憤。爾後,穿戴整齊的南宮赫玉逃一般地轉身就走。
而圍在門口看熱鬧的這些人,一見南宮赫玉出來了,紛紛奚落道:“你一個東越人,還敢來我們越徹作妖,我呸!”說着,一口唾沫吐在了南宮赫玉的臉上。
旁邊的人見狀,紛紛效仿。
“你個不要臉的,還想毒害紫月學院的學生,那可是我們越徹的未來!”
“你個陰險的小人,活該下地獄!”
“來,砸死這個龜兒子!”
一時間,吐口水的吐口水,扔石頭的扔石頭,更有甚者,跑到旁邊的飯館後廚,搬了一大筐的爛菜葉子,朝着南宮赫玉扔了過來。孰料,南宮赫玉不躲不閃,也不逃走,就這麼受着。
末了,人們終於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扔東西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但嘴上仍是沒停着。
只見南宮赫玉的雙拳緊緊的攥着,從始至終,就連指甲陷進了肉裡都沒有察覺。他的頭髮散亂,嘴脣抿得緊緊的,身上早已被扔的爛菜葉掛滿了,活像是一個爛菜葉的展覽臺。他紅着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被石頭砸爛的額頭上,滲出絲絲血跡,順着他的臉頰慢慢向下,滴在地上。那血液溫熱的觸感在此刻的南宮赫玉看來,卻是寒涼無比,連帶着一顆心都變得冰涼難耐。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此刻的狼狽,也讓他心裡的恨意增加了幾分。
此刻,南宮赫玉的內心,奔騰着呼嘯的誓願:越徹,有朝一日,我要將你夷爲平地,將你的子民斬殺殆盡,生啖其肉,熱飲其血。我要讓越徹橫屍千里,血流成河。唯有如此,方纔能泄他今日之憤。
南宮赫玉紅着一雙眼睛,擡着步子緩慢離開。仍有幾人追了上去,扔着菜葉子,南宮赫玉卻仍是木然地走着,仿若沒有了任何的感覺。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此刻的內心,燃燒着憤怒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將他自己吞噬。
沅天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樣的人,絕不會忍氣吞聲,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他會做些什麼。
正在這時,一個人帶着爽朗的笑聲走進了相思樓的大門,一進門,他就衝着赫連紫月走了過去,儼然就是方纔急着回家尋找兒子的那個刑部主事。
他對着赫連紫月身子微躬,顫抖着嘴脣說道:“小兒得救,多謝赫連院長提點。”
赫連紫月燦然一笑,道:“沒事就好。”
那刑部主事卻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不住地用衣袖擦着眼淚。
看到這樣的場景,圍觀的人羣沸騰了。他們紛紛跪倒在地,用這種最樸素的方式表達着對赫連紫月的敬仰和感激。在他們心裡,赫連紫月雖然無官無職,卻是最值得他們行跪拜之禮的人。
赫連紫月示意衆人安靜下來,道:“其實,今日的事情,你們應該感謝的不是我,而是陛下。今日的每一步,都出自陛下的奇謀妙計。只不過陛下不方便出面,由我代勞而已。”
圍觀的人有些激動,有人說道:“陛下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童,真的有這般能耐?”
他這話一出口,身旁就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道:“這麼大不敬的話你都說的出來,不怕被殺頭嗎?”
赫連紫月聽到了,道:“新皇雖年幼,卻心思聰慧,有着一顆仁心,絕不會因一句話而殺人。”
說話的那人半信半疑,道:“你說的是真的?”
赫連紫月微微一笑,道:“我赫連紫月什麼時候說過假話。至於我的話可不可信,大家日後看着新皇如何做就好,也好驗證一下我今日所言是真是假。總之,我可以向大家保證,慕容熙當政時的暴政會一一廢除,你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我們越徹會逐漸恢復芷兮女皇曾在時的榮耀,甚至更加強大。”
聽赫連紫月提起沅芷兮,有些年紀大些的人眼睛裡閃着細碎的光,他們的眼神悠遠,似乎陷進了對於往事深深的回憶之中。而當他們回過神來,忍不住慨嘆道:“芷兮女皇在的時候,日子纔是真的好啊。現在都不敢想了。”說着,還忍不住抹着眼淚。
赫連紫月見了,寬慰道:“老人家莫要擔心,新皇是芷兮女皇的女兒,一定會秉承芷兮女皇的意願,恢復曾經的盛世。”
人羣散去後,赫連紫月看向沅天洛所站的方向,眼神中似乎有着千言萬語。直到回到紫月學院,赫連紫月將沅天洛帶到自己的房間,纔開口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你可懂得?”
沅天洛點點頭,道:“民心不可違,這一點,我很清楚。”
“那就好,不早了,回宮吧。”
沅天洛轉身離去,在暗衛的護送下走在了去往皇宮的路上。然而,剛進宮門她就看到了一個人。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人背對着她負手而立,一身玄色衣袍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鼓起,仍是那般偉岸,讓人心折。
沅天洛頓時只覺得呼吸一窒,心跳聲清晰可聞。她看向一旁的百里奚和,道:“你呵暗衛先回去吧。”
百里奚和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帶着暗衛轉身而去。
沅天洛這才一步步走向南宮逸塵,每走一步,心裡的疼就增加一分。原本,她是不相信南宮逸塵會背叛她的。可是那些事實活生生地擺在她的面前,她料定此事即便不是南宮逸塵所爲,也必定是有人暗中作梗,爲的就是破壞她和南宮逸塵的關係。所以,無論是哪一種原因,她都不能和南宮逸塵再像原來那般親密。若是第一種,自然是沒有再親密的必要。若是第二種,背後那人既然能將奸細安插到沅族暗影中,實力不可小覷,爲了迷惑那幕後之人,她也要和南宮逸塵劃清界限。
只是,在這一切的籌謀之中,她想到了各種可能,卻唯獨忽略了南宮逸塵的感受。時至今日,一切已經瞭然。現在回想起當初南宮逸塵受傷的神情,她的心裡陡然一陣疼。
似是感受到了沅天洛的靠近,就在沅天洛離他三步之遙的時候,南宮逸塵開口道:“區天應我已經帶來了,就在慎刑司的監牢裡,任你處置。”很顯然,今日相思樓所發生的一切,南宮逸塵已經盡數知曉。
南宮逸塵說完之後,仍背對着她等着她的回答。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會看見她絕情的面容。可等了一會兒,身後沒有傳來任何的響動,難道人走了?他猛地轉身,在清涼的月光下看到了沅天洛微微顫抖的肩膀,而她白皙的面頰上,蜿蜒着兩條小小的河流,在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芒。
南宮逸塵當下便覺得心裡痛得難以呼吸,衝過去將那瘦弱的女子攬在自己的懷裡,道:“你別哭,別哭。”
沅天洛並不答話,雙肩顫抖得更加厲害,眼淚留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彷彿積壓了數日的淚水,終於可以在這一刻恣肆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