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紫月命侍從去找了一圈,卻一無所獲。
正在她焦頭爛額的時候,那兩個學生的父親找上門來。其中一個是個商人,另一個是刑部的一個主事。二人剛開始是有些急躁,聽赫連紫月將事情的原委說完之後,一致將矛頭對準了赫連紫月。
二人顯得有些氣勢洶洶,原先雖然不認識,眼下卻頗有一番同仇敵愾的意味。
聽着這二人喋喋不休,赫連紫月只覺得愈發煩躁,頻頻按起額頭來。
沅天洛知道她性子清冷,最受不得這些聒噪,看她隱隱有發火的徵兆,忙上前一步,橫在了赫連紫月和那二人中間。
那二人面面相覷,爾後看向沅天洛,道:“你又是哪根蔥?”
沅天洛並不介意二人言語中的輕蔑,衝那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我是令郎的同窗。令郎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們和您二位的心情是一樣的。赫連院長更是心急如焚,所以,現在還不是指責的時候。眼下,我們應當同心協力,找出令郎的下落,二位以爲呢?”
二人身上的憤怒之氣頓時消散了,朝着赫連紫月拱了拱手,道:“赫連院長,不知你有什麼高見?”
赫連紫月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安靜了。若是方纔這二人一直吵鬧下去,她怕自己會真的忍不住發火。眼下見這二人平息了怒氣,她臉上稍稍有了和緩之色,說道:“二位來之前我正準備吩咐下去,只可惜二位方纔聽不進去我的解釋。”
此時,曹爽氣喘吁吁地衝進來,將手中的東西遞到赫連紫月的手裡,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道:“赫連院長,你要的東西我送來了。”
赫連紫月點點頭,從容地接過,那是一張地圖。她將地圖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展開,細細地看着什麼。沅天洛上前一看,那是一張京城的地圖。很顯然,剛剛曹爽出去就是爲了弄這張地圖來。他的父親是九門提督,手中所持的地圖自然要比尋常的地圖更爲詳盡,信息也更爲準確。
看着赫連紫月認真的神情,沅天洛明白過來,赫連紫月是要讓衆人在地圖上繪出各自詢問時所走的路線。只是在這之前,赫連紫月要仔細觀察一番。
這時,那二位父親有點不樂意了,那位刑部主事知道赫連紫月的分量,雖說剛纔情急之下有些出言不遜,但是現在平靜下來,也深深地懊悔自己的魯莽。而那個商人就顧不得這些,他覺得赫連紫月不過是一個書院的院長,無權無職,沒什麼好怕的,因此質問起來也就毫不客氣:“你不趕緊找人去找我兒子,反而在這兒盯着這張破地圖看!你要是這麼喜歡看地圖,只要你能找到我兒子,我送你上百上千張地圖都可以。”
赫連紫月擡起頭,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覺得我沒有能力找回令郎,自然可以自己去找,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跟個抱窩的老母雞似的,聒噪個不停?”
那人氣憤地哼了一聲,甩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
赫連紫月看也不看他,仍自顧自地看着那張地圖。
那位主事大人也湊了過來,順着赫連紫月的視線往那地圖上看着。赫連紫月擡起頭,一記眼刀飛過去,把那主事大人嚇得一哆嗦,縮着脖子就站回原地去了。
看着赫連紫月,沅天洛忽然明白,爲什麼世間皆傳聞赫連紫月有匡扶天下之才,卻沒人說她有國主之才。畢竟,身爲國君要善於平衡各方勢力,不可以疾言厲色,然而赫連紫月獨有一份傲骨,但凡事喜歡任性而爲,這樣的人,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會很專注,也很容易成功。但若是遇到複雜的事情,便會顯露出自己的劣勢來。更何況,若是身爲國君,必然是諸事纏身,全然沒有隻做一件事的可能。大概,這也就是赫連紫月聲名鵲起,但卻沒有一個君王覺得她會有威脅的原因吧。
終於,赫連紫月擡起頭來,招手讓今日去城中各處探尋的人都走了過來,道:“你們每個人將自己今日所走的路線說一遍。”
衆人一一說完後,赫連紫月看着地圖上的某處,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說完,她招呼着衆人就往外走,言稱已經知道那二人的下落。
沅天洛和百里奚和走在最後。此時,百里奚和只覺得一腦子漿糊,想不出個頭緒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沅天洛,道:“這赫連紫月怎麼神神叨叨的?”
沅天洛瞥了他一眼,道:“你自己腦子不夠用,就別怪別人太聰明。”
這話百里奚和不樂意聽了,他反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已經知道赫連紫月的用意了。你不妨說說看,待會兒咱們也好看一看,你的腦子夠不夠用。”
沅天洛微微一笑,道:“若是什麼都說出來,只等着看結果,未免無趣。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能找得到這二人的地方,必然是酒香四溢。”
“你說的這也太籠統了,凡是有酒的地方都是酒香四溢,飯館啊,酒肆啊,太多了。”百里奚和對這麼模糊不清的答案表示不滿。
“那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地方的另一個特點,那個地方會很香。”
很香,香料館麼?可香料館裡又怎麼會酒香四溢?看着沅天洛志得意滿的笑意,百里奚和只覺得腦袋裡的漿糊愈發濃稠了。
一行人沿着京中最繁華的道路,一路走着。此事雖已是夜晚,但各色的招牌林立,一色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無一不昭示着京城的繁華盛景。道路之上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然而這一切的繁華,百里奚和都無心欣賞。他一路走着,時刻注意着酒香四溢的地方。這一路,走過了酒肆,走過了飯館,也走過了酒館,可前面的赫連紫月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百里奚和愈發納悶了。
又走了一會兒,衆人終於停了下來。百里奚和停住腳步,擡頭一看,傻眼了。
乖乖,這可是春紅院啊,京城最大的消遣之處。這要是傳出去,可不就成了紫月學院的人組團逛窯子了?這種話要是說出去,實在是好說……不好聽啊。
百里奚和皺着一張臉,看着身側的沅天洛,低聲道:“你還不趕緊阻止!”
沅天洛一雙大大的眼睛眨得很是無辜,道:“我爲什麼要攔着?”
百里奚和一陣無語,您老人家這麼淡定真的好嗎?赫連紫月可是您老人家招惹進京城裡來的,她的名聲不好,你這新皇也跟着遭殃啊,您老人家怎麼就這麼淡定呢?想不通啊想不通,百里奚和正納悶着呢,就瞧見走在最前面的赫連紫月竟然一擡腳,進去了。
進去了……進去……了!
百里奚和的雙眼瞪得溜圓,這就進去了?別說是赫連紫月,就連後面的人,瞧着赫連紫月擡步進去了,他們略一遲疑,也進去了,走得雄赳赳氣昂昂的,就跟進自家大門似的。
這時,春紅院門前已經圍了一些人,見這麼一大幫子人進了春紅院,着實覺得稀奇。更有甚者,有人認出了剛剛進去的赫連紫月,正是如今處在風口浪尖的紫月學院的院長,傳言中有匡扶天下之才的大名鼎鼎的赫連紫月!一時之間,他們好奇心大盛,圍在外面指指點點。更有些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思,也跟着進到了春紅院。
沅天洛擡腳向前,正準備進去,就被百里奚和一把拉住了。沅天洛回眼一瞪,道:“你想幹嘛?”
百里奚和急了,道:“你想幹嘛?”
沅天洛說得大義凜然:“找那兩個失蹤的人啊。”
“在這兒?”百里奚和指着春紅院,問道。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那兩個學生所在的地方,酒香四溢,而且很香,就是這裡了。”
百里奚和覺得自己的腦子跟不上沅天洛的節奏,可他認定了沅天洛不能進春紅院,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道:“我不讓你進去。”
沅天洛看着百里奚和,目光一路向下,停在了某處,道:“百里,難不成你是想做內侍?”
百里奚和嚇得立馬鬆開了沅天洛的胳膊,夾緊了雙腿,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不想!”
沅天洛低聲道:“反正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赫連紫月的身上,沒人會注意到我的。再說了,你的易容術你還不相信嗎?另外,百里啊,這春紅院等會兒可是有一出好戲,你確定你不看這熱鬧?”
沅天洛的一席話說得百里奚和心裡直癢癢,看熱鬧這件事就是他活着的一大意義啊。百里奚和努力說服自己,對啊,沅天洛雖是女皇,但是易了容,誰也不知道她是女皇啊。如此一想,百里奚和便釋然了,跟着沅天洛一道進了春紅院。
百里奚和很是期待,這春紅院今日有什麼熱鬧可看?而此後的數年,每當百里奚和回憶起今夜的春紅院之行,眼神裡都會溢起滿滿的追憶和欣喜:那可真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