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輕語。
陳安聽到這個名字一陣恍惚,儘管在來時就有心裡準備,但還是忍不住露出一抹複雜之色。
那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在陳曲兩家人盡數沒於任中虛之手後,唯一存活下來的倖存者。
曾幾何時,陳安將她依爲心靈的寄託,即便是午夜夢迴,也多次牽掛着她。
這突然間聽到她的消息,一時間心緒激盪,根本難以自持。停頓良久才道:“這,這丫頭竟然成親了,也對,二十年了,或是連孩子也有了吧……”
說到這,陳安再次一頓,猛然想起路上碰到的那個少女,她自稱步思卿,從剛剛發生的一些事情上表明,她應當就是那個步雲清的女兒,換而言之,她很可能就是輕語的女兒。
不知怎麼的,陳安的心絃爲之一顫,剋制不住地想要回去再看看她,由是轉首向丘淵道:“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去處理,你先回去收集當年徐謙之死的相關材料,等我回來查看。”
丘淵對陳安突然的變化有些愕然,有心想要出言相勸,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只得道:“謹遵司主之命。”
安排完丘淵,陳安歸心似箭,腳步一轉就消失在原地,再出現已經是在數十丈之外,他就這麼以一步幾十丈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丘淵眼前,往剛剛來時的那間客棧趕去。
原本陳安是沒把烏延庭等人放在心上,見到丘淵,並接到其邀請後,就直接把他們拋到了腦後,包括步思卿也是這樣,哪怕她是天機印信其中一個配件的持有者也不例外。
天機印信可相互感應,就算是小丫頭將之丟失了,他也可以再找回來,反正他又不急着使兩者合一。
只是,現在知道了小丫頭的身份,就由不得陳安不着急了。
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聖庭衛雖然被他困住,但誰知道那幕後者會不會再派人來。他的手段並非是如鬼魅一般製造空間摺疊的效果,而是直接作用於人的思維空間,使其迷失方向,能困住這些人,可不意味着也能困住後來者。
若是因此使得小丫頭有個閃失,他怎麼去面對輕語。
好在以法相宗師的實力,全力趕路速度極快,一來一回,除了和丘淵敘舊浪費了點時間外,前後沒有過去一個時辰。
因此陳安趕回時,那間客棧沒有任何變化,內裡熟睡的氣息也是一道不少,這讓他悄然鬆了口氣。
又看向客棧之外,那些原本意圖闖進來的聖庭衛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妥,已經紛紛退去。但卻不是放棄了,而是在謀劃着再次捲土重來。由是陳安剛剛進入客棧,他們就提着浸染好火油的弩矢再次出現。
沒去管烏延庭他們,陳安直接來到步思卿的房間外,敲響了房門。
“誰?”
裡面傳出步思卿警醒的聲音,顯然沒有睡熟,這讓陳安很是欣慰,開口道:“是我,開門。”
“鏢師?”裡面的步思卿聽出了陳安的聲音,卻沒有依言開門,而是警惕不減地試探道:“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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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那夥人追來了,我們快走。”
不直接出手將外面的人全部抹去,是因爲他到現在還不是很清楚這些人的身份,聖庭之中他的親朋故舊太多了,一個不慎,很可能就會誤傷自己人。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這些人對他完全夠不成威脅,除了閒極無聊,誰會專門去碾螞蟻呢?
“唔?”門後悄然抵着門的步思卿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到“哚”的一聲,緊接着卻如雨點一般“嗒嗒嗒……”的聲音不絕於耳。
無數箭矢帶着星點火光狠狠地扎進了她的房間之中,緊接着沖天的火光一瞬間騰起,即便是自小在聖庭中長大,又何曾見過這等場面,怔神了一瞬就驚叫一聲開門衝出,一頭撞入陳安的懷中。
陳安就勢將她一抱,腳下一錯躲過兩支勁道剛猛,穿過房間,射入甬道的箭矢,轉身就往客棧內裡退去。
他也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就在客棧大堂站住了腳。
此時才冷靜下來的步思卿臉色漲的通紅,一把將陳安給推開。
在陳安眼中她只是個小孩子,可在她眼中陳安是個和她年齡相差彷彿的年輕男子,被對方這麼摟在懷裡,一向驕傲的她哪能不羞惱。
只是還不待她發作,客棧中的火焰已經急速躥升了起來,原本熟睡中的太一門衆,紛紛被驚醒,但即便是面對這種被突襲的狀況,有着先天宗師鎮壓的隊伍卻依舊不顯慌亂,井然有序地尋找規避之所,同時尋覓反擊之機。
一隻彷彿貫穿天地的黑色大戟豎劈下來,直將外面聖庭衛的陣型一分爲二。另有一座巍峨的山嶽虛影鎮壓而下,濺起漫天煙塵……
不得不說,先天宗師的正面戰力可能不如天象武者,但欺負普通人,對壘軍陣還是很有一手的。
眼前的聖庭衛也就是出來抓個小丫頭,明顯沒有同等層次可以牽制一品宗師的力量,因此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地就被擊潰,地上留下幾具屍體,餘下的人瘋狂逃竄。
對於聖庭,烏延庭等人顯是沒有斬盡殺絕之心,在一片殘破瓦礫中悻悻地走到陳安面前,本意是將對方當qiāng使,誰知還沒能實現這個目的,反而先被對方當qiāng使了一把。
可知道陳安身份的烏延庭也不敢衝其發火,只是悶聲道:“陳先生,您看這覺也睡不成了,我們不若連夜趕路,若是快些的話,天明前當能趕到京城。”
陳安點了點頭,有些無所謂地道:“可以。”
實際上他也有些歸心似箭了。
剛來這裡時,他生怕離開如此之久,沒人認識自己,不改姓名不改樣貌,就這麼大模大樣的一路往京城而去。
可當在於洪那得知聖庭這些年的變化後,他又有些遲疑,或是近鄉情怯,或是畏懼這二十年來的變化,畏懼那人面全非的孤寂蒼涼,一路上坐着馬車能拖就拖。
而在太一門,他得到了鬼母可能就是陸雯的訊息後,他想了很多。間或顧忌到自己若是以真實身份出現,會不會把那些一心想躲着自己的人嚇退,所以下意識的進行遮掩,比如叫於洪等人提前進京安排住所,比如自己親身在此看着烏延庭一路人馬。我扛起自己的cp大旗後
再之後無意中見了丘淵,從他那得知了輕語的消息,整個人都不能自控,只想着趕快回到京城去見一見這個自己在世上的唯一親人。
若非步思卿的牽絆,他現在可能已經直接飛到京城了。
好在他還沒忘自己的初衷,要再見那些故人一面,要調查徐謙的死因,就不能輕易打破如今平衡的格局,也就是說不能輕易站到臺前,那很可能會引起各方的恐慌。
這不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從張恨水和烏延庭等人的反應,就可知,他雖然離開了二十年,但因爲鬼徒的存在,他的影響力卻一點都沒減少,反而被徹底神話的他,所能造成的恐慌更勝當初。
所以目前的微妙平衡實在不宜打破。
當然,他也沒有要刻意維持這些,等到他的目的大半達成,他不介意親自出手重置當前格局。不過現在他就只想做個看客而已。
“需要馬車嗎?”
陳安想了想又轉首向步思卿。
這句問話當事人還沒覺得有什麼,烏延庭卻是心頭一緊,京城距離此地雖然不遠,但若用馬車,起碼速度要慢上一大半,也就是說,可能會多出十好幾個時辰,明天這個時候都未必能到。
這一路上不堪其擾的烏延庭可不想在路上耽誤這麼久,還是早點到了早點散夥的好。
其實陳安並非事兒精,但烏延庭就是感覺心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習慣高高在上的人,沒誰會喜歡一直和一個隨時能夠捏死自己的人相處。
烏延庭相信對方的確有在鬼母手中保自己性命的本事,但僅僅作爲一個觀衆的話能有什麼危險。所以就算這是大哥的命令,他也不打算遵守,計劃着一到京城,就提出分道揚鑣。
而這個時候,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好在步思卿完全不領會陳安的好意,俏面一昂,不屑道:“你少看不起人,我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可沒那麼嬌慣。”
陳安也不在意,或許是隔代親,少女的傲嬌模樣在他眼中分外可愛,由是略帶些寵溺地道:“好,不坐就不坐,那我們即可啓程。”
他的這種表情若讓東萊的臣工看到,下巴都能掉一地,實在是因爲很難見到自家帝君對一個人如此,就是幾位皇子公主,也不能讓其微微側目。
只是步思卿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自感被輕薄了的她,只覺得這人討厭無比,若不是現在還須依仗對方,都離他遠遠的。
說話間,太一門的弟子們已然牽來了馬匹,那些聖庭衛都是從正面強攻,拴在後院的馬卻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而由於聖庭衛的這一番作爲,店家早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烏延庭等人雖沒想逃單,但也不願去做刻意在此等待的迂腐之事,因此直接上馬與陳安一道離開。
此地距京城確實是很近,天明時分,一座龐大的城池如蟄伏的猛獸一般映入衆人眼前,讓沒太見過世面的太一門衆弟子驚歎不已,讓看着他們這番不堪模樣的步思卿不屑非常。唯有陳安看着那似熟悉似陌生的黑沉城牆默然不語,心中有萬般感慨難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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