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地域之中,陳安站在一羣木然着面容的人影面前,面色複雜地看向其他的楚然、貢輝、歐陽德望、楚潯等人,發現都不能行,只有一些十來歲根底淺薄的小字輩可以選擇。原來在裡面死亡,也是會受到一定影響的,那受影響而損失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仔細感受了一番也沒得到什麼結果,索性作罷,去看向自己可以選擇的人。
圈定了楚家有繼承權的人,再刨去這些不能選的,剩下的就只有楚原、楚妍和楚嫣了,正好是楚寒的三個子女,看得陳安一陣蛋疼。
要麼就選個廢物,要麼就選個女人,這血刀是在玩自己吧。
賭一賭那廢物的問題自己可以解決?還是勸解自己女人男人都一樣?或者乾脆放棄楚家的盤面?這真是左右爲難。
可是也不能這麼拖下去不選,自己準備的這麼充分,豈不是更加浪費。
放棄楚家的話,其他地方倒是有些年輕才俊,比如那個慕容家的少主,可楚家這麼大的盤面,自己兩個月的努力就這麼放棄了,陳安實在不甘心。
他實在沒想過竟然會遇到這種糟心事,當初第一次做選擇時還開玩笑地調侃自己是不是選那個退婚女,直接可以打入宗門內部,現在真特麼好的不靈壞的靈。
遲疑良久,陳安知道不能再拖了,不然夢境結束,自己這次只能從血月刀中退出。
於是他咬着牙向其中一道身影點去。
……
無盡地黑暗籠罩北域,一如黑潮來臨之時,越往黑暗深處,越有一種讓人永遠沉淪進去的感覺。
在北地之外這種現象淡了一點,但天空依舊暗沉,給人一種寂寥哀傷之感。
坐鎮雲荒的墨都,看着天空那輪色彩不變,卻發不出半點光熱,彷如畫卷一般虛假的大日,面露疑惑之色道:“這是?”
“天仙異象。”
回答這句話的是黎光,他剛剛趕到這裡,準備協助一直在此經營的墨都一起鎮守雲荒。
前些時日,玄王帝恆之子帝宏獲得轟天徹地椎的認可,繼位玄王,他子承父志,尊奉朝廷,鎮守雲州,以御外侮。而他的發聲使得原本因爲帝恆的死變得四分五裂的雲州,再次聚合起來,同心協力撐起雲州這一攤子事。
他的崛起不止使得雲州不至於淪爲異族馬場,還成功地將聶海峰的軍隊從戍戎解放了出來,可以撤回中原。讓本已四面環敵的帝雲庭有了一分安全保障。
當然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帝雲庭將聶海峰招了回來,東萊各氏族卻是不能淡定了,紛紛增兵雲荒。就算是知道帝雲庭僅僅只是收縮兵力以圖自保,也不敢輕忽大意。
“天仙異象?”墨都以及在他身邊的姜露寒姜厲都是一驚,詫異道:“誰人在證就天仙?”
黎光目中亦有疑色,向墨都等人道:“天象發於北,北地也有豪傑?”
墨都等人面面相覷,北域那是什麼地方,八大冰堡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都沒有,甚至有的地方一箇中品就能稱王稱霸。這些個傢伙距離超品都還早,哪有能抵達天仙的。
……
此時北地無盡黑暗深處,正有一個同樣渾身漆黑的身影立在那裡,他身高八九丈,闊面獠牙,看起來就兇惡無比。
但這巨人卻不是掀起這籠罩整個北地異象的源頭,在他的對面,還有一個相比起來不起眼,只有正常大小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手持一柄門板大小的巨劍,懸立在半空,與黑色巨人對視,正是一直追着仇人到北域的傅恆。
而他面前的黑色巨人則是,他一直追蹤的顒圖。
自末城離開後,他得了那幾個冰堡弟子的幫助,從古城邦一直追到了野性荒原,又從野性荒原追到了這北域大冰川的故地,總算將一路逃亡兼作惡的顒圖給堵住了。
事實證明,這人若是瘋狂起來,一切妖魔鬼怪都得靠邊站。
垂死掙扎的顒圖,在野性荒原中又不知怎麼的,竊取了不少妖魔的力量,實力急速膨脹。
要不是傅恆本身實力也極強,還真壓制不住他,但就是這樣,在追逃的過程中也被他連續毀掉了兩座冰堡,整個北域一片哀鴻。
之後,兩人大戰三天三夜,顒圖逐漸不敵,傅恆卻從中找到了自己成道的契機。
說實話,他本想着通過擊殺顒圖,用一場暢快淋漓的激戰和報復來獲得精神的昇華,可最後當他看到顒圖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後是一點仇恨的想法都沒有了。
誰曾想,就在他徹底釋懷仇恨的那一刻,他竟迎來了突破的契機。
突破只在一瞬之間,當傅恆重新睜開眼時,顒圖所化的怪物還沒有反應過來。
無盡的黑暗沒有散去,只是其中再也沒有絕望哀傷之意,只有最深沉的寂寥仿若亙古永存,傅恆拋去手中的重鈞劍,伸手往前,拇指食指中指輕捏,其中隱有光芒閃過。
他竟然從黑暗中捏到了一縷不知從什麼地方照進來的光,這光芒似有似無,似虛實幻,無從捉摸,卻有高度凝聚,漸漸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根針。
針影幻化間,又似是演繹了一套劍法,一套屬於暗中光明,光中暗影的劍法,無光之劍。
這就是無光之劍,無光並不指的就是暗,當世界永久處在一片光明之中,那也就無所謂光,無所謂暗了,沒有對立就不存在比較。
也就是說無光,可能是純粹的黑暗,也可能是純粹的光亮,無光即純粹,純粹即極致。所謂無光之劍,就是極致之劍。
“唉,”一聲嘆息,伴隨着射入黑暗中的光針,一切終歸結束。
黑白反轉,天光猛地一亮,世界重歸光明,而隨着黑暗一同消失的,還有顒圖,他沒有留下屍骸,沒有留下遺物,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地就這麼直接消失不見了。
對此,傅恆心中無甚波瀾,在他成就天仙的前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本心,一直對顒圖的追殺,與其說是仇恨,不如說是一種逃避,對小鮫女死的逃避。
認清了這一點,過往的仇恨也就釋然了,斬殺顒圖既是阻止其繼續作惡,也是和過去做個告別。仇恨,也許從未存在過。
“恭賀傅先生證就天仙位業,從此位列仙班,長生久視。”
“恭賀……”
一道道賀喜的聲音打斷了傅恆對自己此時狀態的感悟,令他愕然回首,看向周圍之人。
那是一直跟隨他到此的衛宏六猴,以及一路幫他追蹤顒圖的路爲一夥,還有一羣那兩座毀壞冰堡的遺留弟子,他們竟然沒被顒圖與自己的戰鬥餘波傷到。要知道他剛剛對付異變到極致的顒圖就已經花費了無數心神,後又分心突破,全然沒有精力可以分出照顧他們。
不過既然他們無恙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沒什麼不好。傅恆與他們這些賀喜的人謙遜了兩句,就準備離開,要問他成就天仙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那回去伴着小鮫女留下的白玉燈盞,就是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
只是他還沒剛吐告辭的言語,就被路爲攔住了去路。
他朝傅恆面前一跪,泣道:“求先生憐憫則個。”
傅恆唬了一跳,問道:“閣下何以如此?”
“我北域冰堡經魔頭荼毒,已然難聚生養,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待得野性荒原的妖魔復甦,我等更是沒有活路,所以還請先生憐憫則個,庇護我等。”
傅恆一怔,面色有些爲難,有心想要拒絕,這種被需要感,確實很好,但他現在心如死灰,只想伴着那盞白玉燈等死,哪裡還有其他想法。
於是道:“傅某乃流離之人,怎敢妄談守護,路兄弟言重了。”
路爲大急,天仙啊,這可是金大腿,此時不抱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由是他隱蔽地向站在衛宏身邊的六猴使了個眼色。
六猴甚是機靈,立時秒懂,一轉身拜倒在傅恆面前道:“傅先生大德,傳我一身本事,讓我可以有安身立命的能力,現如今見北地生存艱辛,心有不忍,厚顏再求先生,教導大家,也能有一技之長傍身,有活下去的本錢。”
他記得昨日路爲與他說,若能讓傅恆在北地開宗立派,自己就是宗門大弟子,他雖然不是太懂裡面的彎彎繞繞,但也知道一個宗門嫡傳弟子,比一個鐵匠學徒威風不知道多少倍,因此他極力想促成此事。
“這……”
傅恆不笨,可類似的陣仗卻是少有經歷,此時不由有些無措。
路爲立時打蛇隨棍上地搶白道:“請傅先生在北地開宗立派,教化我們,傳我們生息之法,我等必定銘感五內,爲恩人建造生祠,世世代代供奉不絕。”
“請傅先生教導我們。”
“請傅先生憐憫。”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紛紛勸慰。
衛宏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切,沒有任何表示,這些天的相處,讓他和傅恆的關係走的很近,僅從爲傅恆考慮的角度來講他也覺得開宗立派對傅恆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從他第一次見傅恆就知道他有難以排解的抑鬱心事,有沒有那個閒心教導徒弟真不好說。
他不想傅恆爲難,因此不發一言,冷眼旁觀。
但哪怕沒有他,各種規勸聲也不絕於耳,傅恆終究吃不了這陣仗,只能點頭應下。
路爲大喜,立刻拜道:“請掌門賜下派名。”
他打算今日就將這個事情給定下,他日若是大齊像對待古城邦一樣對付自己等人,那就可以扯虎皮做大旗了。一個有天仙坐鎮的勢力,絕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輕易得罪的起的,什麼事應該都好談。
傅恆不疑有他,想了想道:“就叫劍宗吧。”
……
大乾,聖京。
帝雲庭站在宮闕樓臺上,看着東萊方向逐漸消失的異象默然不語。
良久才嘆息似的自語一句道:“天興東荒,何謀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