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虛應其事,直到午時,館已無病患,陳安百無聊賴,想去後院轉轉。這時司空成卻匆匆趕了進來,遞了一張紙條給他。
陳安展開看了,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帶着司空成找到章霞和朱琦說道:“聖廷令諭下來了。”
章霞這幾日有慕少平爲她調理身體,病情已經大爲好轉,習慣性的情緒內斂確認道:“朝廷已經行動了?”
陳安頷首道:“不錯,我們也要行動起來。”
三人立即右手撫胸躬身道:“謹遵都監大人吩咐。”
“這次的行動,葉聖言主攻,欒城策應,而我負責接應大家撤退。”陳安頓了一頓,繼續道:“海路是不能走了,你們待在此地,打通關隘,爲我們回程做準備,朱琦你傳訊給張忠讓他帶領所部佔領並駐留南福城驛站隨時候命,再給孫重傳訊,讓他帶領所部打通整個府路關隘。我親自去府路接應。”
三人應聲道:“屬下領命。”
陳安佈置完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停下腳步,略一猶豫便再次說道:“如果一個月過去還沒有我們的消息,你們護送我叔父一家去府州。之後,你們便宜行事吧。”
陳安走出房間,向着後院望了一眼,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向着臨城驛站而去。
從海川城到臨城單人單騎憐惜馬力需要七日才能到達,但一路驛站換乘,馬不停蹄,只需三天,若晝夜兼程可能僅需兩天。陳安盤算着自己絕對可以在他們行動前趕到。
傍晚時分,陳安立足於一塊土坡之,這是他當初救下小雯的地方,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裡。此去向西二十里是興南軍軍鎮,夕陽西下,陳安看着天邊的晚霞,竟想起了慕晴的笑顏,但其立刻被一道討厭的身影所遮蓋。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總是莫名煩躁,一股暴虐之氣縈繞在他胸揮之不散。
瑰麗的晚霞照印在陳安臉,揚起一抹昏暗的光暈。
他遊目四顧,不遠處的草叢有着一堆不知是人是獸的屍骨,幾隻老鼠在裡面鑽來鑽去,這些老鼠雙目赤紅,毛髮枯敗,又是噁心又是滲人。
陳安轉首注目,整個面孔脫離了光芒,在黑暗顯得陰鷙起來。他自懷從容掏出一個小巧的金邊瓷瓶,從瓶傾出一粒紫色的藥丸,揚手拋到那堆屍骨之。
屍骨覓食的老鼠先是被驚嚇的四處躲藏,但不一會抽動着鼻頭,探出身尋找起那粒藥丸。
紫色藥丸被一隻動作敏捷的老鼠一口吞下了肚,藥丸下肚它立刻翻倒在地不停地抽搐了起來,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不再動彈了。
其他幾隻老鼠被紫色藥丸發出的氣味誘導,一起撲前去,把那隻被毒死的老鼠屍體撕扯吞食個乾淨。然後沒有一個呼吸的時間,它們也焦躁起來,瘋狂地向着附近的人類營地奔去,雙眼在黑暗亮着綠油油地光芒。
陳安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些老鼠的變化,注視着他們奔逃的方向,直到它們消失在視野之,才一抖繮繩,向南而去。
途他又繞了一次遠路,來到鎮海軍軍鎮附近故技重施。
一路他走走停停,直到把一瓶十餘粒紫色藥丸全部散盡纔來到府路越池口。此時已經過去了四天時間。
越池口是海川城北的必經之路,所以他也不向前走了,直接等在這裡,無論前方成敗,總會有消息到來。
這次的事情他們多方聯動,所有的計劃唯有徐謙一人知道,連陳安他們都不是十分清楚自己具體要做什麼。
當然,這給了他們更多的自主權,同時也讓吳王不清楚,動手的人到底會是誰。
連陳安來之前也以爲動手的會是他自己,畢竟他的下毒能力神鬼莫測。較適合這次任務,誰知臨到最後卻被安排來此斷後接應,真正的刺殺任務卻交給了習慣“光明正大”的葉聖言,真是出乎預料。
想來吳王也會有不小的驚喜吧。
第二天午時,陳安剛啃完乾糧在一處樹蔭下休憩,感受到遠處馬蹄震動的聲音。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只見前方有七騎揚塵而來。
待得走近,陳安一眼認出了領頭的正是葉聖言。
陳安沒有隱藏行跡,葉聖言自然也看到了他,直接策馬向他行來。
陳安的目光在來人身一轉,只見七人全是一身黑衣,風塵僕僕。七人的氣血都不是太好,顯然全都有傷在身。尤其是葉聖言,他臉色蒼白,衣衫沾血,必然經過了一場惡戰。
葉聖言來到陳安面前不多說什麼,直截了當的道:“行動成功,吳王歸天。”
“損失如何,欒兄呢?”陳安和葉聖言一樣都不是太多話的人,兩人說話倒也省勁了。
葉聖言道:“暗司海州衛八十九人殉職,剩下的人目標太大,我和欒城分別帶領,他得到諭,走南疆逃亡南州,隨時監視海州動向。我帶領兩百餘人回京。”他回頭看了眼身後,臉露出一絲黯然之色:“現在只剩下他們了。”
陳安雙眼微眯:“還有追兵?”
“是。”
“多少?”
“三郡王爭位,暫時我後面只有三百王府衛士。”他話音剛落,越池谷內騰起一陣煙塵。
“好快。”葉聖言臉色一變,想要再說些什麼,聽陳安道:“葉兄,你們先走,去馬鳴驛,那裡有我的人接應,追兵交給我。”
葉聖言盯着陳安,半晌後才說道:“這些是吳王府衛,縱然不聖廷精銳,也不是好相與的。你一個人?”
陳安輕笑一聲,只說道:“我是陳安。”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葉聖言卻一下懂了,萬毒鬼王可不怕羣毆,他點了點頭道:“那你小心。”說完轉身向從人吩咐道:“我們先走,去馬鳴驛。”
陳安目送他們離開,這才轉身看向越池口,那裡煙塵嫋嫋,騎兵軍陣依稀可辨。
吳王騎衛之,向建一邊策馬疾馳,一邊向身旁的洪思說道:“洪兄,現在城裡都亂了套了,我們卻出城追趕葉聖言,這不是浪費了站隊的機會嗎?”
洪思哂笑道:“站隊?站什麼隊?只要拿下葉聖言的人頭,我們還需要站隊嗎?”
向建詫異道:“如今吳王薨了,七王子爭位,難道我們不需要站隊嗎?平日裡我們這些侍衛只忠於吳王,對各位王子都沒有親近,現在變天了,難道不爲以後打算打算?”
洪思認真地道:“我這是爲以後打算,七王子爭來爭取能爭出個什麼來。要知道是葉聖言刺殺了吳王,只要我們拿下葉聖言的人頭,大義在你我之手。到時我們去投靠任何一位王子,恐怕對方都會倒履相迎。”
向建大喜:“還是洪兄高明,到時我們去投靠靖平郡王,在三大郡王之數他勢力最大。”
洪思淡淡地道:“不,我們投靠大公子。”
向建一呆道:“爲什麼?”
洪思解釋道:“大公子雖然不得吳王所喜,沒有封郡王,但怎麼說都是長子有大義之名。所謂錦添花易,雪送炭難。三郡王手下能人無數,我們過去,會受到重視嗎?而且大公子年齡最大一定有不少潛勢力,算不得三大郡王,也其他王子強。加我們帶給他的大義和王府侍衛隊的力量,登頂的機會很大。那時你我不再只是個小小的侍衛統領了,起碼弄個營指揮噹噹。”
向建頷首道:“還是洪兄思慮周詳,小弟甘附洪兄驥尾。”
洪思大笑道:“哈哈,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麼客氣做什麼。現在只需小心那葉聖言臨死反撲,他的武功可着實了得,我吳王府衛竟無一人可擋。這傢伙竟然憑一個人生生在兩百府衛的面前刺殺吳王成功。恐怕那傳說的六大宗師也做不到這個地步吧。不愧是暗司四孹的告死冥君,不知其他三人又有怎樣驚人的神通?”
向建道:“洪兄不必擔心,那傢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要我們小心些,先讓手下的人去耗他一耗,再去取他人頭,定可馬到功成。任他武功再高,只有七個人,怎麼能在我們三百府衛面前逃得性命。這葉聖言應該是四人之武功最好的了,這次我也會過那個欒城,只是身法頗有些門道,武功也那樣。想來另外兩人只是因爲用毒手段詭異和性格暴戾才名聲在外的,真正實力也強的有限。若是正面交戰,毒有什麼用?”
洪思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突然他“咦”了一聲,疑惑地看着前方,說道:“怎麼那裡有個小孩?”
向建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前方官道正,果然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目倒是清秀,只是一件黑色長袍之卻空空蕩蕩,顯得十分瘦弱。
向建皺眉道:“我先去攆他躲開,不要讓他阻了我們的道路。”說着要揮鞭催馬。
洪思卻擺了擺手把他攔了下來,說道:“不用了,直接衝去,砍殺了計爲刺客。”
向建一怔,道:“這不太好吧?”
洪思道:“擋在路間,誰知道他是不是葉聖言的同黨,殺錯了算他倒黴。”他見向建還有些猶豫,知他平日侍候達官顯貴,小意慣了,於是繼續補充道:“放心吧,看他衣飾也不像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不會節外生枝的。而且算是有背景的又能怎麼樣?馬天下要大亂,殺頭冒功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是你我在做。”
向建想了想也不在多說什麼,一抖繮繩策馬向前,十步……五步,向建拔出長刀,揮刀向少年的頸項砍去,他已經能清晰的看見面前少年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映出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