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正想着如何不顯突兀地接近這隊商旅詢問路途,忽地心一緊,警兆乍現,他連忙閉鎖竅穴,落到商隊後方,悄無聲息地跟在一輛板車之後,雙手扶板車後沿,與周圍的四個苦力一般,假作推車狀。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雲層之,兩道身影虛立於半空,向下眺望着商隊。
其一位眉心正有着一道紫色閃電標記的道袍年人疑惑問道:“這陽朔搞什麼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是那鳶傑有不同尋常的手段,還是他在玩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另一人面容年輕,看起來也三十許,可卻頭髮花白,彷彿經過過世間滄桑,最特的是他的一雙眼睛,其沒有瞳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斷旋轉的深邃漩渦,看起來恐怖又神秘。
“陽朔其人奸猾似鬼,誰又能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御魂宗將此地視爲禁臠,我們玄貞觀根本進不來多少人手,人手不足,即便知道陽朔在耍花樣也沒有辦法。”
道袍年人咬了咬牙道:“最可恨的是陽宗居然默認了御魂宗的圈地行爲,使得我等即便心不滿,也無可奈何。”
神秘青年淡然笑道:“此地鄰近妖族,又有央界門在此,乃四戰之地,御魂宗算強佔了此地,也不過是個爲王前驅的炮灰角色,沒什麼好在意的。”
“話是這麼說不錯,但這次追捕鳶傑的行動,恐怖要空手而歸了。”
“鳶傑也許落不到我們手,但空手而歸卻是未必。”青年人神秘一笑。
“哦?”道袍年人詫異道:“來時觀主與你說了什麼?”
青年對着同伴無意隱瞞,收斂笑容正色道:“觀主說陽朔此人乃古煉氣士傳承,合該入我神霄道門下,只因御魂宗守着界門才近水樓臺地拔了頭籌,你我可做那接引使者,爲其引渡一二。”
“策反陽朔?”道袍年人驚訝道:“觀主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只是那無心鬼君可不是好相與,從他嘴裡奪食,這未免有些……”
青年人神色依舊平淡沒有因爲無心鬼君的名號而有絲毫動容:“若是平時可能有些困難,但是現在麼,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鳶傑身,正好方便你我行事。”
“還有,”青年轉過頭來,空洞的眼眸注視着道袍年人,語調認真地糾正道:“大家同屬仙門,怎能用‘策反’二字,我們只是幫助道友找到正確的道路。”
道袍年人一陣苦笑:“既然觀主是這個意思,那還有什麼好想的,鳶傑與我們再無關係,我們只要盯死陽朔好了,事不宜遲,還等什麼,這走吧。”
青年點了點頭,二人化作一片弧光,瞬間消失在此方天際。
陳安詫異擡頭,不明所以,在他還想着怎麼突圍的時候,這兩人連探查都沒做走了?這是在幹什麼?故意放水,還是自忖實力有限,不敢打草驚蛇。
初來乍到的他哪能清楚仙門的那些齷齪事,若是讓他知道這些道脈與道脈之間門派與門派之間有這麼多小心思,根本是在互拖後腿,那他還跑個什麼勁,這一趟崑崙昊天鏡之行,簡直是旅遊。
仙門之所有人都在互相算計,根本沒有人的心思放在正途,仙門這個龐然大物橫亙萬古,它讓妖鬼顫抖,讓魔物喪膽,讓央王朝忌憚甚深,然而這只不過是個光鮮的外表罷了,而實際它的內部已經爛到了根子裡。這場追捕鳶傑的活動根本是一場各方互相算計的舞臺。
當年鎮國公獨戰八大元神戰而勝之的故事,當真不是神話,只是一個搞笑的故事而已。
不過陳安天生謹慎,面對這種情狀絲毫也不敢大意,依舊裝作苦力,跟着商隊走了一路,直到一日之後,實在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這才確信那兩人真的只是路過而已。
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他這纔有空注意到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依舊是和四個苦力一起向前推着車,但是整個隊伍卻只剩下了十幾人,商旅的大部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與這支小隊伍分道揚鑣了。
“咦,我們這是去哪?怎麼不跟着大部隊走?”陳安詫異的問出了聲,實在是他心太過驚訝,剛剛算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天空那兩人身,也沒道理走了這麼多人自己不知道,他陳安哪能連這點警惕之心都沒有。
一個走在陳安右前方押車的大頭漢子,聽得陳安問話,扭頭回道:“當然是去給汪凉鎮的呂員外送貨了,我們的目的地這到了,他們還有段路要走呢。”
他一臉憨厚,向陳安認真地解釋着,不過突然間,他好似想起了什麼,詫異地看着陳安道:“咦,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記得後面沒人才對啊。”
陳安面色一囧,但這小場面也難不倒他,信口胡謅道:“我是杜撰坊錢掌櫃的夥計,來給你們幫工的。”
“杜撰坊?錢掌櫃?幫工?沒聽說過啊。”大頭漢子一臉呆萌,幾百人的商隊,他當然不能人人都認識,甚至各個商號他也沒有用心記過,此時聽陳安說的信誓旦旦,即便有所懷疑,心也是不太肯定。
“連杜撰坊你都沒聽說過?”陳安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鄙視地看着大頭漢子,看的後者自信全失喏喏不敢言。
“原來你是杜撰坊錢掌櫃的夥計啊,真是失敬失敬。”陳安與大頭漢子的對話驚動了這板車旁邊的其他幾人,插話的是另一個乾瘦男子,一出言肯定了陳安所說,並表現的對所謂的“杜撰坊”相當瞭解的樣子道:“我也曾在那裡做過工,錢掌櫃給的待遇可不低,那一天的工錢,讓我在醉春樓好好喝了一頓花酒,跟着錢掌櫃幹,有前途啊。”
聽到“醉春樓”這三個字,其他幾人都是一陣神往,看乾瘦男子的目光也是羨慕景仰,完全釋去了對陳安的懷疑,甚至心思全從陳安身轉到了“醉春樓”。
而陳安卻是一呆,看着乾瘦男子言之鑿鑿的樣子,連他都不由的懷疑起,難道自己信口胡謅的杜撰坊真有其事?但是下一刻看清乾瘦男子略顯閃爍的眼神,陳安心纔有些瞭然,不禁感嘆道真是什麼地方都不缺這種吹牛打屁,自擡身價的人。
一段小插曲過後,幾人着“醉春樓”意淫了一番,便又回到了之前埋頭趕路的狀態,不過這一次時間不長,很快到了一個小鎮子。
鎮子不大,但全是青瓦房,與之前所見的荒涼相,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一點陳安的感觸頗深,尤其是站在鎮子心最大的一處宅院的朱漆大門前,身後便是一條直通荒野的道路,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搭調。
鎮子裡的幾條街道倒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只是陳安總有些怪怪的感覺,腦海不時地浮現出萬里寒原的詭鎮。
不過對此他也不甚在意,一來是因爲太累了,連日征戰逃命耗費了他大半精力,現在根本提不起勁去想其他的事情;至於二來麼,則是因爲自信,算當初的詭鎮再現,對於如今的他而言,也不過是很小的一點麻煩而已,半點妨害都沒有。
既然怎樣對自己都沒有威脅,那還去深究做什麼,還不如放空思想,好好休息一下,這也許是逃離崑崙昊天境前的最後一點輕鬆時刻了。
前面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迎出了一行人,爲首的是個身着武士服扎着魚鱗辮的少女,這少女皮膚少見的白皙,甚至白的晃眼,唯一的缺憾是長得團團圓圓,讓人實在生不起其他心思。
不過陳安看見這“小白胖子”心卻安定了一半,但凡妖鬼總會幻化成符合人類審美的類型,這才方便引人入甕,這年頭騙子長得醜,都活不下去,女主人這個模樣,算告訴陳安這是隻鬼,陳安自忖自己也不會相信。
陳安這一行的隊長,是個頭戴氈帽,留着青鬍渣,人稱牛八爺的壯碩漢子,此時看得少女迎出,連忙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拱手作揖道:“哪能勞駕呂小娘子親自來迎,真是折煞小人了。”
“無需客氣。”
“小白胖子”也是呂輕舞呂xiao jie擺了擺手,擡首掃了陳安等人一眼,才重新將目光轉回牛八爺身,老練地道:“今日天色不早,西廂已經收拾出來了,你們先去住一晚,明日開始清點貨物,結算貨款。”
“好嘞。”
牛八爺似乎不是第一次到此送貨,熟門熟路地指揮着幫工夥計搬貨卸貨。
他們人住在西廂,貨沒驗收自然也都卸到了西廂。
陳安跟隨到此還見到了此地的主人呂有道呂員外,“小白胖子”的老爹自然是“大白胖子”,這呂員外長的跟個葫蘆一樣,大腹便便,眉目間看着倒很是面善,只是可能因爲體質特殊,鬚髮都泛着灰白色,加一直笑眯眯的表情,頗有幾分喜感。
這呂員外自有牛八爺應對寒暄,陳安跟着卸完貨後,便找了間臥房,躺到了榻。
他太累了,倒不是身體累,而是時刻緊繃的精神。在之前危機四伏的環境,他半點也不敢鬆懈,把自己逼的太緊,弦崩的太緊都是要斷的,何況是人,所以他不得不借此休憩放鬆一下,以便應付之後的逃亡。
迷迷糊糊的,陳安竟然睡了過去,等到一覺醒來他才嚇了一跳,自己的警惕心呢?怎麼可能在這種陌生的環境睡的這麼熟,好在他清醒後,環視左右,還睡在原來的地方,沒有任何異常。
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這一覺睡的真是舒服,徹底緩解了進入崑崙昊天境後,終日奔逃的疲憊。
陳安手捏眉心將渙散的精神凝聚,再次打量周圍,這是一間通鋪,屋並非他一個人,想來也是,怎麼可能給他們這羣苦哈哈安排單間。屋其他鋪位還住着跟他一起走車的另外四個人,只是此時具都睡熟。
陳安不欲打擾他們,想要一個人出去轉轉。這是職業習慣,永遠不要將自己擺放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如果實在是事發突然,那也一定要盡力弄清楚周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