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小臉滿是侷促,小心翼翼地道:“姐姐,您能幫我找到大哥他們嗎?”
作爲一名演員,陳安時刻牢記着演員的自我修養,即便是剛剛清醒腦子還不太靈光,即便是被撞個正着措手不及,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開演了。
這次他扮演的是一位因爲貪玩跟隊伍走散了的迷途少年,剛剛好遇到了方媛,請求她幫忙指路。由於時間太短,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更完美更復雜的劇情,只好往簡單的來,況且複雜的話更容易出錯,還是簡單點好。
好在和他演對手戲又身兼觀衆的只有一個本身沒見過太大世面的方媛,只一個回合被陳安的“演技”給折服了。心裡只想着一件事:“程平的弟弟,若我讓他們兄弟相逢,那不是能讓程平欠我一個人情,把程平徹底爭取到大哥這邊了嗎。”
說實話,這個想法的出現並非方媛功利,更多還是陳安刻意引導的功勞。既然想託庇於方家,讓方家當擋箭牌,那必然先投靠之。但投靠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或迫於勢,或逐於利,或負於恩。前兩者太過功利,算投靠成功了,也是利益交換,各取所需,始終隔了一層。只有後者才能讓方家於自己等人的關係親密無間,成爲一個好的無微不至的“擋箭牌”。
這些都是陳安臨時想到的,但想到做一向是陳安的優良的行爲習慣。
“當然,不要害怕,姐姐這帶你回去,必然帶你見到你大哥。”方媛拍着胸脯道,練出真氣讓她心情大好,也是想要立刻回去爲大哥撐腰。
只是說到回去,她面色陡然一變,“糟了”。
她擡頭看了看正當空的驕陽,大驚失色,不知不覺竟然過去了一夜,這個時辰孫萬山恐怕已經向大哥發難了吧。
不再廢話,方媛拉起陳安向營地處狂奔而去。
……
“孫大先生,我方家真沒有這種想法,實在是舍妹頑劣,私自出逃,惡了貴我兩方,不若等到了黑山城,我親自把她擒來於孫大先生座前賠罪,再在我方氏任擇一女爲大先生妻之,以此示我等誠意。”
方家營帳的交鋒還在繼續,方寒也不是笨蛋,一開始只因事情牽扯自己幼妹,有些犯了糊塗,沒看清原本,只以爲孫萬山和蔣固澤合謀想要吞併方家。但現在看場情形,似乎另有緣由,他立馬變了口風,意圖緩和氣氛。反正只要能熬到黑山城,他也不再懼怕任何人。
也許剛剛孫萬山的確是想要個臺階下,那時方寒若說出這番話,他也借坡下驢了。
但是從方說了那句以庶女抵之的話語後,他脆弱的自尊心被徹底撕裂了,匹夫血性爆發,與方家之間是已經不死不休的結局,哪怕最差也要有rén liú血才說的過去。至於方寒說的什麼等到黑山後再議,那怎麼可能?若是今日不能將方家的事情給解決了,隊伍恐怕還沒到黑山城散了。
“等到黑山城?方員外,你當我孫某人是傻子嗎?眼下一件喜事變成如今這般情狀,恐怕方員外今日不給個說法,孫某根本沒有心思趕路啊。而且既然方員外有心想賠罪,也不用等這麼久了,今日在這裡解決吧。”
“不知孫大先生想要怎方某怎樣賠罪?”方咬着牙,他也意識到剛剛那些話可能說的晚了點,如今雙方已經撕破了臉皮,那便乾脆攤牌吧。
孫萬山狠聲道:“方家雖然是臨貢豪門,但方家主也是習武之人,咱們按江湖規矩來。”
“什麼規矩?”方寒已經認識到躲不過今日了,於是硬着頭皮繼續追問道。
“失信於人,三刀六洞。”
隨着孫萬山這句血腥的話語吐出,他身後站着的張康王歸齊齊向前一步,給了方寒莫大的壓力,迫的他臉色煞白,幾乎要跪倒在地。
場方也被孫萬山氣勢所懾,顫抖着嘴脣一句話說不出來。
營帳的氣氛幾乎凝固了下來,營之人盡皆失色,連一邊老神在在的蔣固澤也猛然睜大雙眼,知道孫萬山如此決絕未嘗沒有向自己立威的意思。他今日殺了方家主,日後未必沒有機會殺了自己這蔣家主。不過知道歸知道,如今形勢微妙,他也不好插言,只能任由孫萬山氣焰囂張。
方寒腦念頭紛呈,拼命嗎?那樣的話恐怕整個方家都完了,孫萬山手下有十幾個勁力高手,而方家加自己才五人,甚至這五人練出暗勁的也只有一位而已,拿什麼去與孫萬山拼。
也許犧牲自己一人才可以保證方家存續,一時間他想起了父親的臨終囑託,想起了自己在祠堂對列祖列宗的靈牌所發的誓言,這一切是如此沉重,沉重到他完全沒有勇氣與孫萬山拼命。
“誰敢讓我大哥三刀六洞?”
在方寒心若死灰,一個“好”字已經到了嘴邊的時候,一聲嬌喝自營帳外傳來,打破了營帳凝滯的氣息,讓營帳不少人眼前一亮,彷彿生出了更多希望,更多念想。
陳安與方媛並肩而入,只是營帳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這個怒氣磅礴又自信飛揚的少女身,對於一旁存在感極低的瘦削少年基本是忽略了。
唯有正在扮演“程平”的鳶傑,詫異地看向和方媛一起進來的陳安,不明白這二人怎麼光明正大的攪合在一起,不是說暗指點嗎?
不過他與陳安略略交換了眼色,便重新安靜了下來,知道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還是盡職盡責地扮演好圍觀羣衆這一重要角色纔是正事。
“小姑”,一位面容俏麗的少女從方家陣營跑出,一下撲到方媛的懷嚶嚶抽泣起來。她是方寒的女兒方妍,卻只方媛小兩歲,由於方父死的早,方媛從小是被方寒養大的,方妍一直把方媛當姐姐一般看待,幾乎無話不談。剛剛父親要被“處罰”,她快要被嚇死了,如今見了主心骨,情感忍不住的宣泄而出。
“不怕,不怕,姑姑回來了,誰也不能欺負你。”方媛輕拍方妍的後背以此安慰。
方卻是趁着這個間隙踏前一步諂笑道:“孫大先生,方媛這丫頭回來了,我方家絕無悔婚之意,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還望大先生明鑑。”
從方媛踏入營帳起,他整個人似活了過來,這次他不惜反口自打臉皮也要將之前的話給圓回來,最好大家都有臺階下,能夠此息事寧人。他的舉動是有些賣家,但出發點還是爲了整個方家,只是書讀多了自然沒了血性,一應行爲太過軟弱罷了。
說實話,方這個人除了有些倚老賣老外,還真沒有想過要篡位duó quán,他也清楚如今的方家需要方寒這種朝氣蓬勃的人來領導,只是有時候他又對方寒的一些激進舉措不能苟同。這只是意識形態問題,並不涉及私人感情,甚至在私人感情他對自己這個大侄子還是很看好的。
孫萬山也是愣住了,沒想到劇情還有這麼個變化,一時之間也不知是不是應該接茬,此下了這個坡。
但這麼一猶豫,方媛已是推開了方妍,再次站了出來,高聲道:“錯,正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堂不在,長兄爲父。而今這樁所謂的婚事,我沒答應,我大兄沒答應,算哪門子悔婚,頂多算是個拒婚,難不成您孫大先生因爲我方家不答應這樁婚事要威脅逼迫不成?”
這番話說的有禮有節,讓陳安刮目相看,不過想想也是,在陳安看來方媛是有點天真,有點蠢,但到底是大戶人家的xiao jie,絕不止於會被這麼個場面嚇倒,況且他們生於元夏臨貢城,常年遭受山鬼麴車的兵禍洗禮,幾乎人人習武,算是個女子也自有一番氣性,今日方媛能說出這番話,絕非偶然。
此時陳安已經不動聲色的退到了鳶傑身邊,現在這裡是方媛的舞臺。
只聽她又道:“莫非孫大先生以爲自己在這流放隊伍真的可以一家獨大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了,說黑是黑,說白是白?對不起,我方家不答應,即便爭個魚死破,也要討一個說法。”
蔣固澤面色高深,心卻想:“好丫頭,這麼說把我蔣家也繞進去了,好像我蔣家也要仰姓孫的鼻息一般。”不過他到底城府甚深,依舊不發一言,坐看孫方相鬥。
孫萬山倒吸一口涼氣,這臭丫頭居然敢梗着脖子和自己叫板,但他又不能對其有什麼舉措,否則仗勢欺人這個名頭可謂是坐實了,雖然他是這麼做的,可不能這麼說,這個名頭可是不怎麼好聽。
不過他孫萬山也到底是個人物,怎會被小丫頭幾句話堵死了,那還不被帳這些人笑死,眼珠一轉道:“不錯,這樁婚事確實沒成約定,婚可以退,但你們方家對我孫某人的侮辱怎麼算?”
孫萬山雖然是泥腿子出身,但能有今日成,審時度勢的功夫自然不差,他也清楚今日這親是結不成了,但若不處置了方家,誰還會在乎自己這個昔日的大團頭,所以給方家一個教訓志在必行,這是泄憤,亦是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