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的武功並不高,但到底有些功夫底子,因此腳程不慢,捨棄大部隊獨自趕路的情況下,半個時辰回到了早晨啓程的地方,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昨夜的篝火哨崗旁,蹲下身將那堆早已熄滅的篝火再次點燃,又撿了點枯柴,把這堆篝火燎旺。
明亮的火光,把周圍照得亮堂堂的,映着方媛嬌俏的小臉一片嫣紅。
在陳安疑惑她到底想幹什麼的時候,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了四周,並輕聲地呼喚道:“前輩,前輩,您還在這裡嗎?”
陳安一怔,立馬反應了過來,這小丫頭還真將昨晚的事情當成遇了,居然還回來找“前輩”。他哭笑不得,這小丫頭還真是會投機取巧,異想天開,要知道他昨日的出聲指點可是帶了幻術遮掩,小丫頭應該不確定昨天是有人出言,還是她自己靈光一閃。
現下看她臉的神色並不篤定,至少帶有七分疑惑,只有三分試探,便知事實也確實是如此。可她竟然真的寧願浪費練劍的時間花費來回整整一個時辰趕路來這裡查看,不是投機取巧異想天開又是什麼。
當然事情總有正反兩面,小丫頭在如此不確定的情況下,還願意前來查探,這說明她對自己獨自練劍能練出個明堂來,更不相信。這不是不自信,而是有自知之明,練武之人最忌狂妄自大對自身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她能認清現實,坦然面對自己的不足,還不算無可救藥。
陳安念頭轉動間,發現現在這種情況似乎也不錯,雖然他打算用攝魂術將gōng fǎ傳給方媛,這樣即便日後被發現也可以迷惑追蹤者,但如此作爲遇到仙門的搜魂術,總歸會有些馬腳留下。
現在方媛這麼幹,日後算被搜魂,也會給追蹤者造成誤導,認爲這個所謂的“前輩”與她只是偶遇,並不在流民隊伍,這樣陳安等人潛伏的安全係數大增。算真有聰明人還是懷疑,但畢竟也耗費了不少精力不是。
因此陳安也不再猶豫,開始運起攝魂之術,神明在,淡漠了情感,虛化了環境,以精神共鳴之法,溝通了方媛的精神意志,將白晝時整理的有關“乾坤八大式”的內容通過傳功演法,直接播入小丫頭的意識海。
他沒有因爲小丫頭的誤會放鬆警惕,依然做到滴水不漏,力爭不給可能出現的追查者任何蛛絲馬跡可循。
不過這種精神傳法的方式換了其他人來還真不一定能夠做到,算是鳶傑在此也是不行。因爲這是外景強者特有的技藝,武道意志大成,精神世界固化,能夠以自身的武道理念干涉他人的精神世界,把自己的思想意志強加給他人,這是外景大成的標誌。
當初江泰以一句“無善無噁心之體”把陳安定在半空不能動彈,那是同樣原理,江泰定住的不是陳安的身體,而是他的思想,讓陳安本身不想抵抗,不想掙脫,直接在精神層面打垮了陳安的戰鬥意志。
陳安雖然做不到像江泰這個法武高手一樣,僅以武道理念能鎮壓一切武道境界低於自己的強者,使之反抗不能,但簡單的傳個功演個法還是輕而易舉的。
方媛怕引來獸,啞着嗓子輕喚了兩聲,其實她也沒有抱太大希望,只是起自己練,三天時間又能練出什麼明堂來呢,自己現在的作爲看起來是有點蠢,但總歸是個念想不是。
周圍篝火依舊,夜風依舊,並沒有人出現,也不曾出現昨夜的異事件。失望的情緒在方媛的心升騰,讓她一陣沮喪根本提不起勁來,絲毫沒有發現周圍的環境正開始變的迷離夢幻。
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蟲鳴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唯有風在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雜草,發出沙沙的聲音。方媛一個激靈從失落驚醒,驚恐地發現周圍一道道影影綽綽的身影在草木的的遮掩下,鬼祟的向自己潛行而來。
獸,竟然有如此多的獸,它們形態各異,有像昨晚一樣體如四腳蛇的,也有渾身長毛如同豺狼的,還有身高過丈形似棕熊的……這一眼望去數量竟有二三百之巨,這個數量組成獸潮都能夠去衝擊黑山城了,甚至可以反覆把流民隊伍滅殺幾次,連孫蔣二人都逃不出去。
而現在這麼多的獸竟然都是來對付自己的。方媛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在恐懼麻木了,算自己全部吸收了昨晚的戰鬥經驗,能勉強對付一隻較弱的獸,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以自己現在的水準哪怕只是兩三隻獸齊至,也能把自己撕成碎片,逃都逃不掉。更何況現在是被百倍的數量的獸給包圍了。
要死了嗎?
失望之後竟是絕望,今晚自己真的不該來這裡的,眼淚在方媛的眼眶打轉,恐懼,後悔,絕望等情緒紛沓而至,全然喪失了抵抗之心。畢竟她只有十六歲,又自小在父兄的寵溺長大,如今的這些反應完全正常。
不過好在她還緊緊地握住了手的劍柄,正如溺水之人看見眼前飄過的稻草,雖然明知必死無疑,明知反抗無用,也要緊緊抓住一樣。
獸羣已經近在咫尺,方媛甚至能看清前排十餘隻獸口鋒利的牙齒,雪白,尖銳,泛着嗜血的寒光,彷彿它們在下一刻能撕裂自己纖細的脖頸一般。
獸羣動作更快的是恐懼的情緒,這時方媛的恐懼情緒已經達到了至高點,將她脆弱的心靈啃食的涓滴不剩。
一個人深陷恐懼,心靈絕望下會怎麼樣?
涕淚橫流,哭爹喊娘?
祈禱神靈,自怨自艾?
渾身癱軟,無所作爲?
又或者肝膽俱裂,驚嚇過度而死?
……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是拋卻生死,徹底爆發。
“啊……”
女子尖銳的叫聲響起,宣泄了恐懼,拋棄了絕望,同時也伴隨着一道璀璨的劍光,徹底照亮這片天地。
劍光帶着惶惶天威落入大地,帶起無邊震顫,如雷霆滅世,又似山崩地裂,一劍過後,天有殘,地有缺。殘不可彌,缺不可補,十餘隻獸在這種殘缺四分五裂,化爲漫天血霧。
乾坤八大式,隕星式之天殘地缺。
方媛的眼神沒有半分變化,彷彿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超水平發揮出了這驚世駭俗的一劍,她已經沉浸在某種妙的狀態,眼神渙散迷離而又神采奕奕。
長劍圈回,再次被舉起,直入青冥,又在下一個霎那綻放出萬千豪光,一如惶惶大日。這千萬道光,便是千萬支劍,他們如光一般充斥世間的每一處角落幾乎無所不在,把世間的萬物都照耀的纖毫畢現。
乾坤八大式,天陽式之普照大千。
獸羣蒸騰起彌天血霧,無數獸被這萬千道劍光打成了篩子,但是依舊反常的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已經初具智慧的它們明白,面對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劍,退是死,進還能一搏。
劍光穿透獸的身體落在了地,好似被摔碎了一般,濺起晶瑩的亮點,一如黑夜的滿天繁星。它們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細碎着,夢幻着,迷離着……鋒銳着。它沾染在一隻只獸的身,爲這些獸披一層迷幻的紗衣,褪去了猙獰,褪去兇惡,只餘夢幻般的虛假色彩,好像新婚的嫁娘一般美好。
美好永遠是短暫的,更遑論夢幻的虛假。獸們在奔跑美麗,在奔跑夢幻,在奔跑虛化,一如沙雕,又如泡沫,這麼塵歸塵土歸土了。
這式劍法沒有前兩者的浩大,沒有澎湃的聲勢,只有潤物無聲的詭秘,美麗而危險。
正是乾坤八大式,隕星式之和光同塵。
和光同塵過後,一切歸墟,地什麼都沒剩下。
陳安看着兀自揮劍不停,彷彿沉浸入某種意境的方媛,心終是讚了句,小丫頭關鍵時刻沒有沉淪能夠爆發,心性還不算差到了底,還算有藥可救。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今天到這裡了,不然過猶不及。
他的身後沒有一隻獸的屍體,除了方媛之外空無一物,連堆土都沒有多一塊。
剛剛的獸來襲只是陳安在方媛腦海模擬的場景,而現實根本什麼也沒有。次弄只真獸,是因爲不確定方媛可不可堪造,試探而已,而這次主要是教她武功,自然不可能弄羣真的獸來。更何況要弄來這麼多獸,對陳安來說也要花費不短的功夫,完全是多此一舉。
而且若是一切爲真的話,方媛也不可能斬出那石破天驚的三劍。其實事實,算是在方媛的精神世界,這三劍已類似天象,絕不是她能斬出的,而是陳安直接以精神意志操縱方媛的身體施展。完全是爲了讓小丫頭以劍勢成圖卷,烙印於心湖,用以觀想的。
這種惡夢般的場景,身臨其境地面對天地偉力,又絕處逢生,無論哪一種,都能讓她記憶深刻,至死不忘。用以觀想的話絕對能讓她功力大進,儘快修出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