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頭頂刻着“衛遠侯府”四個大字的匾額,蘇晗心頗爲唏噓,離開快有二十年了吧,終於還是回來了。還記得自己當年在酒吧泡妞,結果被妞給泡了,這tm也算了,可怎麼一睜眼到了這麼個地方。
便宜老爹便宜老媽對他雖好,但畢竟是個成年人,突然有了兩個自己還小的父母,心裡膈應的慌,於是一成年外出遊歷,一走是整整二十年。
在外面的時候不覺得,但真正站在這熟悉的地界,心的鄉愁,怎麼都抑制不住。“小時候”父母的關愛歷歷在目,兩世記憶漸漸重合,早已不辨真假。本來這次bèi pò離開老巢想着是外出遊歷的,可是身隨心意,還是回到了這裡。
欲要前叫門,卻又有些近鄉情怯。正自踟躇間,忽見遠處行來一隊人馬,器甲鮮明,領頭的將軍身着猊狻寶鎧,雖兩鬢滄桑,但精神十足,不顯老邁,看其方向,正是這衛遠侯府。
徐亨端坐馬,遙遙看見一青年男子在自家門外徘徊,狐疑之心剛起,便看清其面目,他渾身一震,徹底呆愣住了,任由坐騎帶着他慣性地向前行進。
“爹?”這聲試探的聲音正是出自蘇晗之口,卻把徐亨給驚醒了,他大吼一聲,在馬縱身而起,直接躍過三十餘丈的距離,超過了在前開道,欲要驅趕蘇晗的兵士,直挺挺地砸在蘇晗面前的地,濺起一片灰塵。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蘇晗的衣領,將這個大活人給抓了起來,又狠狠地摜在地,破口大罵道:“畜生,老子一世英名,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二十年都不沾家,你怎麼不死在外面。”
說着還不解氣,擡起手掌要再給其兩個大耳刮子,可看着面前之人一身破舊灰布長袍,風霜滿面,潦倒困窘,這手卻是怎麼都扇不下去。身後的親兵,早被這一幕驚呆了,沒一個能做出正常反應的,讓老徐想找個臺階下都不行,只能舉着手在那站着,不尷不尬的。
好在這種冷場沒持續太久,府之人聞聽動靜,呼啦啦出來一羣人,爲首的是一保養得宜的貴婦,一出來正好看見趴在地的蘇晗。
“娘?”蘇晗擡頭望去,試探喊道。
陶氏聽得這聲喊,身軀顫動,軟軟地要向後倒,惹得身後之人,一陣手忙腳亂。
徐亨勢放下手掌,衝着地的蘇晗怒吼道:“還不進去,盡在這丟人現眼。”
蘇晗眼眶微紅,那一摜,沒把他摜的七葷八素,卻把這二十年的隔閡消弭的一乾二淨,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般。兒時舐犢情深,淳淳教導的一幕幕重新浮眼簾。不孩童懵懂,他帶着記憶轉世,那時已是記事。
聞言,連忙從地跳起,屁顛屁顛的搶前去,扶着陶氏進府。
“蔭兒……”陶氏這才把一口氣理順,緊緊地抓着蘇晗的手不放,淚水如泄洪一般涌出,根本止不住。兒是孃的心頭肉,多少個日日夜夜,魂牽夢縈,今日終於一嘗夙願。當年孩子還未成年便嚷嚷着要出門遊歷,高門世家子弟學武有成,外出遊歷本屬正常,他夫婦二人雖有擔憂,但也並未太放在心,哪知這小子一走竟走了二十年。所以這次見面,陶氏死死抓着蘇晗不放,生怕只是一場易醒夢幻。
暮靄沉沉,華燈初,一大家子人團團圍坐廳堂,倒是有許多陌生面孔,引起了蘇晗的注意。
“你三弟武道天賦不俗,現今在南陽郡下聽用,不在此間,”徐亨當先開口解釋了一句,又指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弱少年道:“這是你四弟斌,在你走後出生,你沒有見過。”
蘇晗衝其拱了拱手,念道:“四弟。”算是見過了禮。這江湖氣十足的範看得老徐一陣蹙眉,但考慮到自家長子流落在外這麼多年,染些江湖習氣,也是正常,今日重逢大喜的日子,不要計較這麼多了。
而被蘇晗正面行禮的xú bīn,則尷尬不已,雙手擺動,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禮。好在沒讓他難受太久,蘇晗已經轉向坐在自己另一邊的紅色錦衣青年,輕聲道了一句:“二弟,別來無恙。”
那紅色錦衣的青年與蘇晗有七分相似,一般的眉清目秀,與老徐家的英武風,全然不搭。但相較於與蘇晗還是多了幾許儒雅,少了一分玩世不恭,正是蘇晗的二弟徐敏行。其人只蘇晗小了兩歲,二十年前,蘇晗的三弟元真還是個屁大的孩子,四弟斌更是沒有出生。所以與蘇晗感情最厚的還是這二弟敏行。
“大哥,別來無恙。”徐敏行語調深沉,語氣真摯,絲毫沒有因爲蘇晗的迴歸,影響了自己的地位,而生出芥蒂。反而是坐在他身邊的美貌shǎo fù,眼神色複雜,但其掩飾的很好,面一片溫婉之色,只是在眼角餘光偶爾掃過蘇晗之時,隱隱透出一絲敵意。
這一點,蘇晗自然察覺,但並不在意,這是人之常情,自己離開了二十年,生死未卜。衛遠侯府家大業大,總要有人來繼承的,二弟被當作繼承人,培養了二十年。自己這個時候冒出來確實是有些討人嫌了。
他輕輕一笑,衝着徐敏行道:“這是弟妹吧?端的是秀外慧,二弟好福氣啊。”
“祝英見過大伯,”那美貌shǎo fù略欠了欠身子,與蘇晗見禮,徐敏行自謙了一句:“大哥過獎了”。
說完又轉向shǎo fù身邊坐着的兩名少年男女道:“還不見過大伯。”
“福琛(福琳)見過大伯。”兩人是小輩,很有禮節的站起行禮,這當是徐敏行自小*之功。
“你們好,你們好。”蘇晗頗有些尷尬,這次心血來潮,回來的匆忙,實未想到自己連小字輩都有了,沒有準備見面禮,倒顯得他這個當大伯的寒磣了。
掩飾的咳嗽了一聲,目光再向下移去,那是一更爲年輕的shǎo fù,不待陶氏介紹,他心思一動,脫口道:“這當是三弟媳吧。”
那年輕shǎo fù,也學着祝英,欠身道:“張芳見過大伯。”
蘇晗回了一禮,目光再移,看向坐在自己母親身邊的另一花信shǎo fù。此女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但打扮的頗爲成熟,又坐在自己母親身邊,可見地位還在二弟媳祝英、三弟媳張芳之。這可讓蘇晗稀了,這是大家宴,妾婢是不能入席的,莫不是自己老爹新娶的滕妻。
蘇晗一向不着調,現在又在自己家,都是親人,更沒什麼好顧及的,想到什麼,自然說什麼。
他笑着向自家老爹道:“這位莫不是小娘,爹,您真是寶刀未老啊。”
此話一出口,大廳的溫度立時驟降,氣氛霎時間冷場,所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蘇晗,那花信shǎo fù更是瞪圓杏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蘇晗隱隱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可也不明所以,只得拿眼瞅着自己老爹,希望其給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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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時的徐亨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對着蘇晗作勢欲打,並開口斥道:“你個混賬東西,胡說八道什麼?”
陶氏反映過來,連忙伸手拉住老徐,對着蘇晗道:“蔭兒,別胡說,這是你媳婦。”
“啥?”
蘇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更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自己離家二十年,怎麼連媳婦都有了。
徐亨強按下火氣,沉聲解釋道:“這是你夏叔叔的女兒,紫嬛。”
“夏叔叔?哪個夏叔叔?”蘇晗正想這麼問,突然間回憶到,自己離家之前,已年逾十六,受過了節禮,算是半個chéng rén了,自己老爹似乎和其一世交好友訂下了門親事。可自己已經失蹤二十年了,這門親事不應該不了了之嗎?怎麼還會存在?此時風氣較開放,並不是禮教大興的時候,那繁瑣的古禮只有一些傳承悠久的世家會遵守。這跟守活寡一樣的婚姻,也有人能同意?
蘇晗不禁下下仔細打量起夏紫嬛。
一襲淡青對襟素裙,裹着玲瓏妙體,顯得分外柔弱。嬌顏之黛眉輕顰,腮紅淺淺,瓊鼻櫻脣恰到好處。她此時被蘇晗看得低垂螓首,露出細白頸項,泛着白瓷般的光芒,晃人心神。這幅小家碧玉的模樣,有着說不出的恬靜之感,似乎望着她便能心靈安寧。
蘇晗回憶了一下記憶那個安靜的小丫頭,點了點頭,口嘀咕着誰也聽不清的話語道:“還好沒長殘。”
還是陶氏出聲打破尷尬:“好了,都見過了,還是吃飯吧,蔭兒一路跋涉,想來也是累了。”
蘇晗一醒,這才得空問道:“不對啊,爺爺呢?”
徐亨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還不都是你,你爺爺這二十年沒有放棄過找你,前段時間才休息了一陣,這不又出去了。”
“找我?”久遠的記憶再次浮現腦海,那個永遠挺着筆直腰桿的身影,那個面對自己時總是帶着慈祥音容的老人,那個最先教導自己築基拳法的長者。
也許自己早該回來的,蘇晗默默扒拉着飯。二十年了,自己離開的太久了,這次若不是老巢被人佔了,搞的烏煙瘴氣,自己恐怕還是想不起回來。
整整三十七年,前世離自己太遙遠了,自己最熟悉的,還是今生,當初爲了一點小別扭,自己居然離家這麼久,辜負瞭如此多牽掛自己,實際也是自己牽掛的人。
“這是做什麼呢?蔭兒好不容易回來,你不能好好說話。”陶氏衝着徐亨發嗔,轉首又撫蘇晗滿是風塵的面頰,悲從來,飲泣道:“我的兒,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淡淡的溫馨在廳瀰漫,蘇晗心安寧而又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