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如花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出神的看着車窗外，外面卻是一團漆黑，無邊無際的黑暗。
“哥哥，你說人爲什麼會貪婪？爲什麼會貪婪？”甄如花嘴裡喃喃着，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神靈、問蒼天。
關於人之本性，從來就是哲學難題。孔子說，“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說，“人之初，性本惡。”善惡只是道德範疇。而任何事情和道德扯在一起，就顯得荒誕不經起來，是經不起推敲的。其實如果說“人之初性本貪”，則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鳥爲食亡，人爲財死。”人從動物界脫胎而來，動物的本性都能在人的身上找到相對應的影子。鳥類中有一種猛禽叫鷹隼，一窩兩雛。那一隻強壯的雛鳥會把自己弱小的兄弟擠下巢窩而摔死！這和善惡扯不上半毛錢關係，它只是本能，爲了生存，或者說是爲了更好的生存。想想玄武門前的鮮血，燭光斧影裡的慘叫，是多麼驚人的像似啊。
因貪婪而殘忍，也因貪婪而愚蠢。“魚貪餌料入釜甑，人貪財色進牢籠。”人與動物的距離並不是那麼遙遠，也只在一念之間。
甄如花喃喃了一會兒，繼續講述。
“當我跑回家，屋門反鎖着，我大聲叫門，過了好大時候，媽媽纔來開門。她的臉紅紅的，一向整整齊齊的她，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凌亂不堪。過了一會兒，甄老闆提着褲子從臥室裡走出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也隱約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我哭着說要告訴我爸爸，媽媽一下子就慌了，跪在我面前哭着說，你要是告訴爸爸了，爸爸非打死我不可。甄老闆也過來，又塞給我一大把錢，說只要我替他們保密，不但這麼多錢都是我的，還帶我去城裡逛動物園，做旋轉木馬。
這些錢對我到沒有什麼概念，可是城裡，卻對我有着無與倫比的誘惑力。在我的印象裡，城裡就是天堂一樣的地方。那裡的女孩子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好像天上的仙子。還有那麼多好玩的，好吃的。
我可憐我的媽媽，也是經不起城裡的誘惑，就答應替他們保守秘密了。
從此以後，甄老闆隔幾天就會來我家一次，都會帶給我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還會塞給我一大把錢，讓我去村頭代銷點裡買東西。可是我再也不敢去了，我害怕大人們的嘲笑。只是在自家門口玩一會便回去了。甄老闆也越來越肆無忌憚，有時候當着我的面就對媽媽又親又包的，媽媽紅着臉不支聲。
我模模糊糊的覺得，我替媽媽保密是在對不起爸爸，可是要是向爸爸告密，又對不起媽媽。當甄老闆再來我家裡，我在門口玩的時候，心裡急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
直到有一天中午，甄老闆又來找媽媽。爸爸忽然回來，我驚得要攔住爸爸。可是我哪裡攔得住啊！只好緊緊的跟在爸爸後面。
爸爸顯然是知道了什麼，他鐵青着臉，氣呼呼的衝到門前，一腳便把們踹開了。
臥室裡立刻傳出來媽媽和甄老闆的尖叫聲。爸爸衝進臥室。臥室裡的牀上，媽媽和甄老闆赤身**的抱在一起，睜大了驚恐的眼睛，渾身篩糠一般的抖着。
爸爸也渾身發抖，愣在那裡，嘴脣顫抖着，卻說不出話來。甄老闆這時抱着衣服要走，爸爸驀然驚醒，操起牆角的鋤頭向甄老闆打去。甄老闆一躲，砸在他的小腿上。甄老闆殺豬一般嚎叫。爸爸第二次舉起鋤頭，正要向甄老闆的肥腦袋上砸去，媽媽忽然哭嚎着，光着身子從牀上滾下來，爬到爸爸的腳下，死死的抱着爸爸的腿，哭着哀求:妞她爸，都是我不好，你放過他吧。你要是打死了他，你、我、還有我們的樂樂就全完了。要打你就打死我吧。
爸爸手裡的鋤頭砸不下去了，甄老闆趁着這個機會抱着衣服，一瘸一拐的倉皇的逃走了。
媽媽哭成了淚人，爸爸的巴掌高高的舉起，又頹然的放下；又高高的舉起，又頹然的放下，長長的哀嘆一聲，淚流滿面。
媽媽撲到爸爸懷裡，哭着說，妞她爸，你打我吧，打我死吧。
只要你能出來這口氣……
爸爸輕輕推開媽媽，說了一句，別碰我，你髒。轉身流着眼淚走了。
媽媽呆呆的愣住了。一陣癡癡傻傻的呆立到晚上，才發瘋似得到處尋找爸爸，可是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就這樣，媽媽和我在家裡一直等了十幾天，爸爸始終也沒有回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一天晚上，甄老闆開着他的小鱉車又來了。他一進門，就跪在媽媽跟前，痛哭流涕。媽媽的巴掌高高的舉起，又頹然的放下；又高高的舉起，又頹然的放下……終於撲在甄老闆懷裡，放聲大哭:老不死的，你害了我，你害死我了啊……我該怎麼辦？村裡人的唾沫會淹死我的……我本來該死，可是我丟不下我的樂樂啊，她還那麼小……
甄老闆也哭了，他說，跟我去城裡吧，我稀罕你，一定會對你好的。
媽媽哭着道，你有老婆，我、我這算什麼，算什麼啊！
甄老闆說，我回去就休了那個黃臉婆，我倆一起過好日子。
媽媽轉回頭問我，妞妞，你說媽媽該怎麼辦啊？
我向往着城裡那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可又隱隱約約覺得，我要是就這麼走了，也許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我說，我要爸爸，我要在家等着爸爸回來。我要是走了，爸爸回來見不到樂樂，爸爸就該傷心了。
媽媽呆呆的愣了好一陣，抱住我放聲大哭:妞妞，我的好樂樂，你爸爸不要媽媽了，你爸爸嫌媽媽髒，不要媽媽了啊……是媽媽不好，把爸爸弄丟了……
我最終還是跟着媽媽上了甄老闆的小鱉車，向着城裡那個花花綠綠的世界心懷嚮往，而又忐忑不安的去了。
在車上，一路回頭望着望着，我知道，我離我的爸爸越來越遠，離那個曾經溫暖的家越來越遠了……”
甄如花又哽咽着說不下去了，眼淚順着她的兩頰汩汩的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上，那麼火熱，又那麼冰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