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火光在黑暗裡閃爍不斷,一道道扭曲的身影若隱若現,像是自夢魘而來的怪物。
琪可呆滯地站在染血的庭室內,她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直到溫熱的血淌過她的臉頰,直到她注意到腳邊倒下的屍體。
那是一張慘白冷漠的臉,琪可記得他,在十幾分鍾前,兩人還有說有笑的,在更早之前,她們還是同學、戰友,可現在他就這樣死了,在自己腳邊。
琪可知道,很快自己就是下一個了。
肆虐的死亡與毀滅近在咫尺,琪可努力回想起自己曾經學過的那些技巧,可極端的恐懼令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慘痛的嘶吼聲在戰場上空迴盪,這個場景完全超出了她想象的範圍,年輕的琪可完全被嚇呆了,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想到自己的家人,同時也想着自己的生命安全,但她又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動。琪可看到了血淋淋的、死亡的身影以及被槍彈撕裂的人體,這些一切令她的心臟狂跳不已。
龐大的寂靜壓迫着她的耳膜,直到一隻有力的大手扯動着她的身體,一把將她拽進了一側的走廊中,琪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寂靜破裂,山呼海嘯的聲音灌入她的雙耳。
“琪可!”一個聲音大吼道,“保持清醒!”
琪可潰散的瞳孔逐漸凝聚起來,她認清了眼前這張染血的面孔,喘息道,“坎……坎普隊長。”
對外界的感知重新降臨,一瞬間琪可清晰地感受到了無盡的恐懼和孤獨,它們深深地侵蝕着她的內心。
忽然之間,琪可的眼前一片混亂,人們互相扯殺,骨肉橫飛,死亡的氣息全然充溢在空氣中,讓她感到喘不過氣來。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琪可看到了一幕幕慘烈的場景,令人髮指的殘暴場面令人難以忍受,死人的身體四處散亂,血肉模糊的殘骸在地面上腐爛着,燻人的腥味讓琪可幾乎無法呼吸,一些戰士還沒有斷氣,他們發出尖銳的哀嚎,驚人地一同呼喚着琪可的名字。
琪可想要走過去進行救助,但她的腳底無力地震動,彷彿生命力也在這剎那間被踩碎,眼前開始變得模糊,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顫抖,她感覺到自己完全被拖進了一個死亡的黑洞之中,幾乎窒息。
一陣陣顫抖中,惡意的幻覺和靈魂的深淵開始將她吞噬。
呼喚聲再度響起。
“保持清醒!琪可!”
眼瞳停止了潰散,再度凝聚了起來,琪可艱難地從那種失神的狀態恢復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琪可不斷地抱歉着。
琪可,第六組的新晉組員,在校時,她的成績十分優異,乃至琪可一度認爲自己能完美地勝任這份工作,哪怕是對一些老組員們,也時常帶着一股高傲感。
直到血與死亡將她的高傲徹底擊的粉碎。
“沒關係的,”坎普一邊安慰着琪可,一邊探出滿是彈孔的牆壁,對着黑暗的盡頭開火還擊,“我剛入職時,狀態和你差不多。”
坎普打空了彈藥,閃躲回了牆壁後,他緩緩地坐了下來,痛苦地捂住腹部,接連不斷的高強度戰鬥幾乎耗盡了他的以太,一時躲閃不及下,一枚致命的彈頭鑽入了坎普的腹部,鮮血浸透了衣物。
“該死的,自那件事後,這世道越來越亂了。”坎普低聲抱怨着。
琪可知道坎普指的是哪件事,六個月前發生在誓言城·歐泊斯內的衰敗之疫事件,作爲新晉組員,琪可瞭解不到多少內情,但她可以知道的是,自那次事件後,國王秘劍與秩序局便保持起了絕對的剋制,雙方就像當對方不存在一樣。
與此同時,萊茵同盟內部爆發出了越來越多的超凡衝突事件,令各個行動組疲於奔命。
“我們得離開這!”
琪可努力地提起精神,攙扶起坎普,坎普沒有拒絕,但能看到他眼底劃過了一絲灰暗,坎普不覺得自己能離開這了。
敵人的規模與力量越超情報的預計,他的小隊在遭遇敵襲的第一時間,就遭到了重創,數名隊員死亡,更多的隊員被打散了。
坎普已經通過心樞之網求援了,但很快頻道便被逐漸暴戾的以太乾擾,心樞之網內滿是電流的嘈雜聲。
“停一下,琪可。”坎普靠着牆壁,不肯移動半分。
“怎麼了?”琪可緊張地看向他。
“說實話,這不是我第一次面對死境了,這種事已經變得習以爲常了,但你不一樣,你還是個新人,所以應對不了,我能理解,不必苛責自己。”
坎普摸索着換彈,他能聽到靠近的腳步聲,還有那些嗜血的聲響。
“那些混蛋比我們更快、更強,得有個人把這裡的情報帶出去。”坎普毫無壓力地說道,就像他說的那樣,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了。
“隊長……”
淚水填滿了琪可的眼眶,她還想說些什麼,坎普突然動了起來,他轉過身,對着身後連連開火,與此同時他榨乾了僅存的以太,一層以太屏障在他的體表升起。
閃爍的火光中,映照出了一道猙獰的血色鬼影,子彈精準地命中了他的身體,可卻未能令他的速度減緩半分,他眨眼間便殺到了坎普的身前,劍光一閃,以太屏障分崩離析。
血淋淋的傷口在坎普的胸口開裂,巨力推動着坎普,他向後撞了數米,倒進了屍堆裡。
戰鬥的本能令坎普迅速地爬了起來,可黏膩的血液令他的鞋底打滑,他再次摔倒,滿眼都是一張張慘白枯朽的面容,層層交疊的屍體壘砌了起來。
自衰敗之疫後,面對越來越多的超凡衝突事件,外勤部進行了改組,原本的行動組被紛紛擴編,組員們劃分出了數支小隊,坎普憑藉着不錯的履歷,也成爲了第六組編下的一支小隊的隊長。
一個星期前,坎普接到命令,來到這座小鎮探查近期多發的失蹤案件,隨着調查的深入,他發現了敵人的老巢,只是令誰都想不到的是,敵人的規模完全超出了坎普的想象,更不要說敵人的類型了。
“夜族怎麼會出現在這?”
坎普艱難地仰起頭,在陰暗的走廊中,那道血色的身影有着一張慘白麪容,他的眼瞳無比猩紅,像是凝固的鮮血。
伴隨着琪可的哀鳴聲,長劍刺穿了琪可的肩頭,男人猛地抽出劍刃,仔細地舔舐了一下冰冷的金屬,享受着鮮血的味道。
在男人的身後,一個又一個畸形扭曲的身影如野獸般匍匐了過來,它們具備着人類的形體,但坎普知道,它們已經喪失了人類的本質。
那是一頭頭嗜血者,夜族之中最卑劣的存在,完全喪失了自我意識,僅依靠着本能行動的怪物。
坎普痛苦地咳嗽了起來,強烈的痛意幾乎撕裂了坎普的意志。
男人一把扼住了琪可的喉嚨,他拖拽着琪可,朝着坎普大步而來,接着一把將琪可丟到坎普的身旁。
微弱的火光在周圍升起,照亮了黑暗的一角,這時坎普才發覺,此地的屍骸比他想象的還要多,除了一大部分乾癟的屍體外,還有許多新鮮的屍體,甚至還有幾個奄奄一息的人。
嗜血的喘息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越來越多的嗜血者靠近了這裡,坎普這時才意識到,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屍堆,而是這些怪物們的餐廳,自己與琪可將會變成它們的血食。
“真沒想到會死在這種地方。”坎普低聲抱怨着,自己撐過了那麼多可怖的戰鬥,結果折在了這裡,怎麼想都倍感煩悶。
琪可此時則完全呆滯住了,對於一個新人而言,第一次行動就如此刺激,未免有些過激了。
正當坎普準備殊死一搏時,他隱約間聽到了什麼,坎普恍惚了一下,他接着仔細去聽,確認了那聲音並非幻聽。
坎普突然放鬆了下來,悠閒地倒在了屍堆裡,琪可見自己的隊長,以爲他自暴自棄了,內心陷入了更深的絕望中。
“你也要放棄了嗎?隊長。”
“不,”坎普搖搖頭,“增援來了。”
“增援?”
琪可仔細辨認了一下心樞之網內的迴響,沒有任何人迴應她們的呼喚。
該不會……該不會坎普在絕望下,已經瘋了?他開始期待一些不存在的東西嗎?
正當瘋長的思緒快要吞沒琪可的理智時,坎普開口道。
“仔細聽,琪可,不是去聆聽心樞之網,而是聆聽一下外界的聲音。”
坎普完全放鬆了下來,他閉上眼,指示着琪可,“仔細聽,你有聽到什麼嗎?”
琪可此時怎麼可能安下心去聆聽,渴血的喘息聲靠近了她,可怖的嗜血者將她們團團包圍,琪可試着調動以太,進行最後的反擊。
忽然間,琪可聽到了,黑暗裡傳來了一陣嘈雜且刺耳的鳴響。
那聲音越來越響,乃至男人也聽到了。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剎那間,刺耳的引擎聲響徹耳膜,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一般刺痛着人們的聽覺,它是如此的嘈雜和沉悶,彷彿整個空氣都因爲它而變得混亂不堪。
男人察覺到了什麼,他嘗試躲避,與此同時他身側的牆壁轟然碎裂,一隻手臂猛地從其中探出,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頭顱。
手臂攜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把將男人按入了另一側的牆壁內,半個身子都凹陷了進去,碎裂一地。
引擎聲變得更加清晰了。
劍刃不斷摩擦交錯的轟鳴聲不停地咆哮着,宛若野蠻的野獸一般,讓人不寒而慄,它有節奏地起伏着,如同心跳聲一樣,讓人感覺到一種躁動和壓迫感。每一次的猛烈加速都伴隨着一聲狂暴的轟鳴,讓人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顫動。
這種聲音猶如地獄一般的呼嘯,在人們的耳畔長久地迴盪着,彷彿永遠不會停止。
煙塵繚繞中,血色的斧刃破空而至,劈入男人的胸口,鋸齒狀的斧刃切割着,濺起大片大片的肉沫、骨屑。
琪可愣了一下,緊接着大吼道,“他是夜族,不死者!”
“不死者?”
破壁而出的身影緩緩地轉過身,他看向琪可,一隻手拎着染血的手斧,另一隻手裡拎着一顆面容驚恐的頭顱,血淋淋的斷面下連接着一條斷裂的脊柱,鮮血滴答。
手腕用力,頭顱在伯洛戈的手中炸裂成了一團污血,了卻了所有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