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瀰漫的廢墟里,一個模糊的身影艱難地向上攀登,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猶如這死亡世界內,唯一的倖存者。
濃稠的灰色裡,伯洛戈艱難地釋放以太,以抵禦衰敗之疫的侵襲。
現在的他,經過一陣冷靜的思考後,他大概明白了,影王的所作所爲,他不只是試圖讓自己假死、逃離,向秩序局傳遞第一席潛入的信息,更是要避免自己的力量被第一席發覺。
伯洛戈猜測,自己身負的鍊金矩陣,極有可能就是來自於宇航員,而宇航員則有更大的可能性,是從所羅門王的手中,得到的這份鍊金矩陣。
國王秘劍對錫林的屍體如此執着,很大程度上,就是爲了這份鍊金矩陣的力量。回收錫林的屍體,複製這份偉大的王權之力。
一旦自己暴露了秘能,以第一席的認知,他說不定會認出自己的力量,接着選擇無力化自己,把自己收容起來,帶回國王秘劍之中。
伯洛戈明白,影王可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他的目的很簡單,只是不想讓第一席贏而已。
在諸多的矛盾中,影王與第一席的仇恨,是絕對無法調解了,爲了這份仇恨,他甚至願意與魔鬼爲伍。
伯洛戈邁着沉重的步伐,他避開了衰敗之疫爆炸的核心區域,但擴散出來的濃稠氣體,仍充盈在了這片區域內。
霧氣繚繞下,許多建築都變得遙遠,藍灰色的輪廓在空氣中模糊不清。
伸手不見五指,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光線能穿透濃密的霧氣,就像是一種無形的暗黑色,籠罩了視線的每一處。
這種場景讓不由地感到恐懼和孤獨,自身的存在變得微不足道,彷彿是被龐大的寂靜壓縮在一塊,一陣風吹過,連霧都沒有被風吹散,以至於這個霧霾天地沒有一絲聲音。
刺啦的腐蝕聲響起,伯洛戈自身的以太被迅速消耗着,再有一段時間,他便難以維繫這抵禦之力。
微弱的水聲響起,伯洛戈隱約地看到了從石板上流淌下來的液體,那是人類血肉完全腐蝕後的膿液。
衰敗之疫的腐蝕性極其可怕,它迅速地腐蝕人的皮膚和肌肉,發出讓人聞到便感到嘔吐的臭味。
那些倒下的屍體們,在衰敗之疫的侵蝕下,全部變成了膿水流淌。
伯洛戈還看到了許多尚未完全腐爛掉的屍體,還有一些尚未死去的人。
伯洛戈不清楚這些在霧氣裡掙扎的人是誰,可能是侍王盾衛的人,也可能是國王秘劍的人,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能在衰敗之疫的第一輪侵襲下生還的人們,無疑都是凝華者。
但因階位的不同,衰敗之疫迅速消耗着一階段凝華者的以太,他們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在絕望中,看着自己構築的以太防線,被蠶食的千瘡百孔,接着是自己的身體。
慘白的皮膚開始病變,先是長滿詭異的小水泡,隨後這些水泡變成了暗紅色、破裂,皮膚的潰爛很快蔓延到了周圍的肌肉組織。
初步感受到身體上的麻痹和疼痛,彷彿被針紮了一樣,接着,皮膚和肌肉組織逐步變得柔軟起來,看上去像極了熟透的水果,一旦用手輕輕一掐,就會破裂而散發出一些令人難以承受的味道。
灰暗的世界裡,四周傳來斷斷續續的哀鳴聲。
伯洛戈踩在岩石上,堅固的岩石表面已經被侵蝕成了一層淺淺的齏粉,稍適用力,整塊岩石便碎裂了下來。
坍塌聲時不時響起。
在視野遮蔽的情況下,伯洛戈艱難地前行着,也不知道帕爾默逃出去沒……他應該逃出去了,統馭狂風的力量,可以令他短暫飛行。
如此險惡的裂隙內,掌握飛行的力量,足以避免絕大部分的危險。
伯洛戈試着甩出鉤鎖,鎖鏈還未延伸出去太遠,本身的結構就被衰敗之疫迅速腐蝕、崩潰。
這樣看來,伯洛戈只能一步步地向上爬去了,不過在衰敗之疫的影響下,目前所有向上的道路,都被腐蝕乾淨了。
鏽跡斑斑的空中走廊徹底斷裂,架設在峭壁上的廊道也一個接着一個的崩潰,更不要說那些索道、升降機。
如同一場大清洗般,衰敗之疫彷彿奪走了大裂隙內的所有生機。
“殺……殺了我……”
痛苦的悲鳴從身旁響起,伯洛戈低下頭,在他的不遠處正倒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他的下半身已經腐爛成了血色的膿水,白骨與臟器完全裸露了出來,只剩半截身子奄奄一息着。
衰敗之疫的病變不僅限於表面組織,它還蔓延到了內部器官,病變引起了劇烈的疼痛,很快便腐爛成一團深紅色的粘液,散發出讓人頭暈目眩的臭味。
腐爛的過程非常快,只需短短几分鐘,人的全身器官都被腐蝕成了一堆深紅色的粘液,剩下的只有一副發黑的骨架。
伯洛戈朝着那人走去,他本以爲伯洛戈要了卻他的痛苦,可從伯洛戈的身上,卻感到一股詭異的吸力。
加護·吮魂篡魄。
伯洛戈榨取了着他僅剩的以太,來補充自身的消耗,緊接着在他的悲鳴中,一劍削掉了他的頭顱,終結了他的痛苦。
目光陰沉,伯洛戈必須儘快離開這,一旦倒在了這裡,衰敗之疫會持續消耗他的血肉,令他的復活的時間無限推延。
伯洛戈要在一切不可挽回前,把第一席的情報帶出這片死地。
“幫幫忙,堅持的久一點。”
伯洛戈說着取出了幻影匕,鋒刃的邊緣已佈滿了豁口與裂紋,這把匕首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征戰,行將崩潰。
喚來詭蛇鱗液,一層層地覆蓋在匕刃上,如同附加的鍍層,保護它能在衰敗之疫中,堅持的更久些。
鍊金矩陣的輝光沿着伯洛戈的手臂生長,他鉚足了力氣,以太增幅下,將幻影匕奮力擲出,同時大量的以太緊隨着它,構築起一道被衰敗之疫快速吞噬的鎖鏈。
身影扭曲、位移,伯洛戈的身影在朦朧的霧氣裡迅速攀升。
……
嘯風逆轉,伴隨着一陣激烈的風聲,帕爾默艱難地從緩慢崩塌的裂口裡爬出,接着整個人躺在了地上,氣喘吁吁的。
“天啊……天啊……”
帕爾默一邊喘息着,一邊驚呼着。
他按照伯洛戈的指示,殺死莫里森後,他便立刻動身離開,可剛走了沒多遠,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波動便從地下深處傳來。
帕爾默當倒黴鬼久了,本能地警覺了起來,當即動身加速離開,然後他就感受到了一輪又一輪恐怖的衝擊波,以及衰敗之疫的爆發。
那一刻,帕爾默真切地感受到了,死神彷彿就在自己面前,他離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帕爾默甚至能聽到他那沙啞的呼吸聲。
秘能·怒風討赦全面爆發,帕爾默呼喚着狂風,筆直地朝着裂隙的盡頭飛去,他已經很快了,但未能快過衰敗之疫的爆發。
帕爾默悲鳴地翻了個身,只見他的整隻左臂表面的皮膚盡數潰爛,血淋淋一片。
當他察覺到致命的洪流時,混合着衰敗之疫的致命吐息已擦過帕爾默的手臂,好在他及時張開了以太的力量,這才阻止了衰敗之疫的進一步侵蝕。
正當帕爾默處於無限絕望,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時,帕爾默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衰敗之疫是依靠氣體來流通,而帕爾默恰好地能操控狂風,即便會被衰敗之疫消耗掉一部分以太,但帕爾默仍能掀起區域性的陣風,來吹散這些劇毒的霧氣。
靠着這一系列的手段,帕爾默連滾帶爬,艱難地逃出了大裂隙,來到了地面之上,這裡的衰敗之疫濃度較低,暫時弄不死自己。
感受着身上火燒火燎的痛感,帕爾默向着四周看去,試圖尋找其他人,可在灰潮霧霾的影響下,帕爾默眼中的世界完全黑了下來,難以見到絲毫的光亮。
很遺憾,自己只是一位禱信者,如果帕爾默的力量能更強大些,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喚來一場風暴,捲走所有的塵埃。
……
即便面對灰潮霧霾的爆發,紅犬依舊是那副輕蔑的模樣,他緩緩地擡起手,能感受到一股冷霜將人體包裹。
四周的越發黑暗,可視距離不斷地縮減,直到景象徹底模糊了起來。
黑暗中,許多人都變得越發不安了起來,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天空下是否安全。
倏地,有嚎叫和尖叫的聲音自霧霾中傳來,那些聲音顯得異常的陌生而難以想象,像是來自地獄的鬼哭悲鳴,人覺得心口上下顛倒,神色自然而然地變得緊張起來。
看不清前方,聽不清周圍,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沉悶的霧霾混合着血腥氣息瀰漫開來,對着人們的心靈進行侵擾,恐慌在心靈的底層滋生,在呼吸的某個瞬間還能感受到一陣悶痛。
忽然,彷彿某種幻覺,霧霾中出現了一道人影,可是,這個人影卻散發着一種奇怪和恐怖的氣息,使人驚悚不已,彷彿被某種邪惡所侵擾,下一秒,人影消失,就像它從未出現過一樣。
看向黑暗的另一側,那裡升起了極具生命力的瑩瑩綠光。
在列比烏斯、傑佛裡等人之後,攜帶着鐵棺而來的艾繆與巴德爾身旁,只見瑪莫的眼中捲起了以太的輝光,虛幻的大樹在他身後浮現,枝葉肆意生長,彷彿要撐起灰暗的世界。
在灰潮霧霾爆發的同時,瑪莫釋放了他的秘能,古朽的、榮光者的力量瞬間爆發,虛幻的樹木瘋狂盤踞,眨眼間就化作了參天的巨木。
其他人驚歎着,這力量的偉大。
在這充滿衰敗與死意的世界裡,巨木的根深深地扎進了黑暗的土壤中,在那裡長出了千奇百怪的枝幹和葉子。
這些樹木的樹皮披散着一層層深綠色的鱗片,彷彿有無數的眼睛注視着周圍的一切,枝幹纏繞在一起,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枝叢,猶如一座托起於樹冠上的迷宮。
巨木擴張至了大半的天空,如同一層罩子,扣在了大裂隙上,致命的洪流從裂隙裡上涌時,它們被樹網過濾,其攜帶着衰敗之疫的濃度驟降了不少,連帶着致命性也降低了許多。
這一刻,列比烏斯似乎明白了瑪莫前來的意義,決策室預料到了衰敗之疫爆發的可能,爲此派遣出了這位活化石般的榮光者,利用他的秘能,他那龐大的、海嘯般的以太量,去層層抵消衰敗之疫,極大程度地減輕它對城市的影響。
瑪莫咳嗽了幾聲,汗水密佈他的額頭,他本就老的不成樣子,這一刻他似乎又衰老了幾分,整個人變得更加枯朽,連帶着他所幻造的巨木,也一併滄桑了起來。
在與衰敗之疫的碰撞中,巨木展現出了激烈的反應,樹皮受到毒霧的腐蝕變得脆弱不堪,密密麻麻的裂紋佈滿表面,接着如灰燼般脫落。
根莖環繞着樹幹,像是一條條綠色的蛇在向下爬行,它們錯綜複雜,有時交叉穿過彼此,牢牢地抓住大地,不肯傾倒。
隨着衰敗之疫進一步的侵蝕、消耗,巨木也在一點點地枯萎,直至消失幻滅。
瑪莫深沉地呼吸着,巴德爾快步走來,爲他注射芒銀的靈魂,以及其它補劑,進而穩定瑪莫的身體狀況。
作爲秩序局的初代成員,瑪莫實在是太老了,自身的鍊金矩陣也落後不已,如今他已經消耗掉了衰敗之疫的第一輪衝擊,他的工作結束了。
疲憊地拄住鐵棺,瑪莫盡力不讓自己倒下。
危機尚未解除,還有大量的衰敗之疫沉積在大裂隙內,一旦有二次上涌,這些致命的氣體,仍會繼續擴散至全城。
只那部分的工作已經和瑪莫無關了,爲了削減這輪的衝擊,榮光者的力量消耗一空,所有的以太皆用來抵消衰敗之疫了,身體幾近以太枯竭,此刻作爲一名榮光者,瑪莫脆弱不堪。
但瑪莫也成功地將第一輪衝擊的影響降到了最低,除了氣浪摧毀了許多商鋪外,瀰漫到大裂隙外的霧氣,不會對人體產生多少致命性,市民們的生命都以保全。
“至少……至少彷徨岔路,此刻應該變成了一片死域了吧?”
瑪莫心想着,就算那裡有魔鬼的保護,但那些藏身在大裂隙其它角落裡的惡人們,此刻也應該化作了一灘膿水了。
至於秋傷鎮與礦場的普通人們,秩序局早在行動開始前,就進行了全面的疏散,這部分不必擔心。
“看起來,影王已經使盡了手段,他的死,應該也是註定的了。”紅犬開口道,他的聲音迴響在黑暗裡,帶着詭異的迴音。
“我們的交易,也該繼續了吧?”
他說着,審視起了那藏在艾繆與巴德爾身後的鐵棺。
影王已死,接下來就是奪回錫林的屍體了,昏暗的光線下,紅犬本能地將手搭在了劍柄上,他知道這會是最後的表演了。
列比烏斯搖搖頭,他說道,“我失去了和墾室的聯繫,我需要等通訊恢復。”
“這未免太死板了吧?”紅犬說,“非要我們把影王的頭顱,帶到你們面前嗎?”
“也不是不可以。”
面對如此守則的列比烏斯,紅犬也沒什麼辦法,衰敗之疫影響了通訊,他也不清楚大裂隙內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也不清楚國王秘劍這一方死傷如何。
但截至目前,行動還算順利,第一席盡力隱藏起了力量,從外界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影王的、榮光者的以太反應。
“那我們要繼續在這個鬼地方等下去嗎?”紅犬說,“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列比烏斯還是那句話,“我在等命令。”
紅犬不由地攥緊了拳頭,以他的毒舌,紅犬非常善於激怒敵人,可到了列比烏斯這,反而油鹽不進了起來。
就在這時,黑暗的前方傳來了一陣以太波動,接着是一陣腳步聲。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經歷了灰潮霧霾的爆發,誰也不知道,從霧氣裡走出的會是誰。
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了起來,下一刻,怨咬破空而至,極具殺意的氣息自黑暗裡爆發,鎖鏈甩動,一把嗜血的手斧從天而降,誓要劈開紅犬的頭顱。
紅犬極爲從容地避開了手斧的劈砸,與此同時伯洛戈的身影顯現了出來,他大吼道。
“條例一!”
這句簡短的話語,在不同的情景下,有着不同的含義,在秩序局內部時,它只是衆多條例之一,而在這種局面下,它的意義是絕對且盲目的信任。
列比烏斯幾乎是在伯洛戈喊話的同時,喚起了沉眠的以太,一具具刃咬之狼甦醒,以太的弧光熊熊燃燒。
怒吼聲姍姍來遲。
“第一席在這!”
黑暗的世界寂靜了幾秒,緊接着沸騰了般,炸裂開來。
第一席!
國王秘劍的領導者,也是他們的最強者,神秘且可怕的第一席。
秩序局得到的情報中,可沒有第一席來訪的信息,也就是說,第一席是秘密潛入的。
像他這樣的榮光者,秘密潛入進誓言城·歐泊斯之內,即便他們有着諸多的理由,在秩序局看來,這也與開戰無異。
在列比烏斯身後,一股股以太反應升起,外勤職員們全部投入了作戰狀態,在紅犬的身後,其餘的國王秘劍們,也一併抽出秘劍,刺目的光芒纏繞在劍尖上。
努力壓抑的仇恨與怒火在這一刻得以釋放,吼聲交錯在了一起。
跟在列比烏斯身後的傑佛裡揮起碎骨刀,除了無窮無盡的憤怒外,傑佛裡、列比烏斯,乃至所有秘密戰爭的生還者,他們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如同時光回溯般,他們再一次回到了過往的黑暗之時,而這一次,他們擁有了一次改變過往的機會。
兩股以太對撞在了一起,咆哮聲交錯,最後的死鬥開始了,他們將決出真正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