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咬是如此鋒利,裹挾着高強度的以太,以至於沒有任何防禦能阻攔這一劍。只待劍光閃過,巨大沉重的鐵門分崩離析,像是被裁剪碎裂的紙張般,重重地砸在地上,帶來一聲聲震撼的餘音。
先是死寂,而後此起彼伏的警報聲不絕於耳。
諸秘之團對此地的防禦極爲嚴密,帕爾默探查了一番,沒有任何可供奧莉薇亞陰影潛行的路徑,他們三人又不是什麼鎖匠,即便是,這道大門也不存在所謂的鎖芯。
於是,伯洛戈只能拿起他最擅長的手段,用劍敲開大門。
“我們得快點了!”
伯洛戈大喝着,沒有急於踏入門內,而是轉身統馭着周圍的建築。
既然已經觸發了警報,那就沒什麼好藏匿的了,以太侵入周圍的物質之中,直接與滲透進建築內的極光之路對抗着。
面對足以將凝華者強行提高一階的極光之路,伯洛戈的力量不足以正面撼動它,但憑藉自身無限狹銳的特殊性,伯洛戈的以太像是毒蟲般,把這絕對的力量,啃噬出千瘡百孔。
一時間,周圍的建築不由地顫抖了起來,彷彿有場地震正侵襲着此地,隨即一塊塊延伸而出的磚石拔地而起,它們封鎖了原本的走廊,又將旋轉的樓梯扭曲,整個空間被強行錯位、更改,直到原本的佈局結構被徹底打亂,變成一片複雜的迷宮。
這樣一來,那些追尋警報而來的凝華者們,會率先步入伯洛戈所打造的迷宮中,面對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他們應該會懷疑自己是否被虛靈學派秘能影響了認知,就算沒有往這方面猜想,伯洛戈也封死了所有的道路,這複雜的迷宮足以拖延他們一定的時間。
三人踏入門內,充盈的血氣撲面而來,這一次就算是伯洛戈也嗅到了這股濃烈的味道,他不清楚這是不是體內的瑟雷之血在起作用。
門內沒有燈光,昏暗吞噬了三人,當伯洛戈轉身統馭着破碎的大門,將其重鑄,再度封死出口時,最後一點光芒也被遮斷,只剩絕對的黑暗長存。
微涼的觸感從體表傳來,黑暗中,奧莉薇亞出於警惕,再次張開了她的陰影,將三人包裹了起來。
奧莉薇亞是個格外警惕的傢伙,也正靠着她那絕對的警惕,她才能一個人活的如此之久。
黑暗內一片寂靜,此時就連帕爾默也嗅到了血氣味,它是如此濃重,帕爾默不由地屏息,掩住鼻子,目光裡帶上了幾分嫌惡。
回想起自己在家族內看到的歷史照片,帕爾默努力地做好心理準備,但願那慘烈的畫面不會衝擊到自己的心神。
三人的步伐很快,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走出了漫長的走廊,此時腳步聲忽然變得響亮了許多,四周還傳來了隱隱的迴音。
帕爾默忽然拉住兩人,絕對的黑暗下,視力受到了阻礙,但氣流仍徘徊在密閉的室內,因此當帕爾默閉上眼時,他看到了。
自己正處於一個巨大空間的邊緣,足足有一個廣場那麼大,無形的飛鳥繼續探查着,它們交頭接耳,互換着信息,最終整合到力量的原點中。
帕爾默聆聽到了萬千重疊在一起的低沉喘息聲,他們呼吸着,輕微的氣流匯聚在一起,變成悲鳴與嘆息,直擊帕爾默的腦海深處。
多少人?幾千?還是幾萬?
呼吸聲太繁雜了,短時間內,就連帕爾默也沒法預估出人們的數量,更重要的是,爲了處理這大量的氣流信息,帕爾默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了其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臨近的威脅。
“小心!”
奧莉薇亞驚呼着,與此同時陰影劇烈蠕動。
絕對黑暗的環境限制了幾人的視線與行動,但這卻極大程度加強了奧莉薇亞的力量,一瞬間陰影躁動,無形的影子迅速凝聚,具備了可塑的實體,它們化作彎曲的刀劍,超着黑暗的一側胡亂劈砍,眨眼間,揮出千百次的致命斬擊。
帕爾默在驚呼聲中收回神智,緊接着他感知到了環繞在身旁的氣流,那些氣流的擾動很微弱,看樣子對方提前屏住了呼吸,但肢體移動時對空氣的摩擦,還是暴露出了他們的方位。
“敵襲!”
帕爾默向伯洛戈示意呼喊,擲出匕首,金屬上閃耀着輝光,照亮了敵人的方位。
光芒一閃而過,照亮了數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早在三人踏入黑暗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被藏在其中的守衛發現了。
夜族們無聲無息地靠近幷包圍了他們,鋒利的尖爪與劍刃直逼幾人的咽喉。
可惜的是,他們太慢了。
早在他們行動的那一刻起,奧莉薇亞就嗅到那腥臭濃烈的血氣,轉瞬即逝的光芒中,陰影之刃彈射而起,如同螳螂揮起的前刃般,精準且快速地斬斷了一名夜族的大腿。
他奔襲的動作一滯,眼中盡是不可置信,陰影不斷地變化,化作漆黑的大手,扭斷了他的喉嚨,折斷他的脊柱,像是重拳般砸入了他的體內,把內臟擠壓成了一團爛泥,然後用力地掰開、揉捏。
頃刻間,夜族的身體被撕爛扯碎,像是綻放的花朵般,炸裂成一團不斷擴散的血霧,揮之不去。
強勢的殺伐之力,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就連準備提劍猛斬的伯洛戈,也不由地慢了半拍,一臉意外地打量着奧莉薇亞。
先前奧莉薇亞展露出的力量,大多都是隱匿潛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直觀地見到奧莉薇亞的主動進攻,而且她一露出獠牙,居然如此兇狠。
奧莉薇亞搶先在了伯洛戈與帕爾默之前,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並將其宣泄了出來。
“你們這些劣等的東西!”
奧莉薇亞詛咒着,周圍的陰影全部活了過來,如同被風吹動的枯樹枝,一道道佈滿尖刺的枝條狂舞着,兇狠地抽打向最近的夜族,不待他們的秘能發動,枝條無情地將血肉鞭打的皮開肉綻。
甜膩的血腥味四溢,像是受到了鮮血的滋養般,奧莉薇亞的眼瞳變得越發猩紅了起來,於黑暗中散發着醒目的耀紅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絢麗、攝人心魄,如同重錘般,敲擊着每一位夜族的心神。
他們不認識奧莉薇亞,但卻能感受到來自血脈深處的威壓,即便不處於同一血系內,血統純度的差異,依舊爲他們帶來了十足的震撼。
身體的劇痛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來自腦海深處的疑惑。
爲什麼?
爲什麼這裡居然會有一位純血夜族,並且這位夜族很明顯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夜族們搞不懂,可緊接着,他們想起了忤逆王庭內,來自於攝政王的直接命令……與其說是命令,那倒不如說是一份懸賞。
“是你!”
一名夜族驚呼着,他既恐懼又欣喜,大聲喝出了那個名字。“奧莉薇亞!逃亡的奧莉薇亞!”
聽到這個名字,其他夜族也反應了過來,知曉了眼前這位純血夜族的身份,短暫的震驚與恐懼後,一股強烈的貪婪與狂熱填滿了他們的內心。
夜族們還記得攝政王的許諾,凡是可以捕獲奧莉薇亞的人,都將受到二次賦血,被提升至純血階層,在夜族這絕對僵死的系統內,這是足以令所有夜族爲之瘋狂的獎勵。
數秒後,如蟒蛇般延伸縱橫的陰影之刃,把眼前夜族心中的狂喜斬的乾乾淨淨。
守壘者的以太強度自奧莉薇亞的體內攀升釋放,她不僅血統尊貴,自我也掌握着足夠主宰自我命運的力量,如同帶劍的權杖。
伯洛戈默默地垂下劍尖,他知道眼前的戰鬥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了,這是獨屬於奧莉薇亞的泄憤,也是她彌補自己錯誤的贖罪。
失去永夜帝國的支持後,奧莉薇亞一直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後來又被攝政王不斷地追殺,這段昏暗的漫長時光裡,奧莉薇亞僥倖晉升到了守壘者,至於榮光者,那是她難以企及的階位。
先不說升變儀式所需的龐大資源,光是一個足夠穩定的晉升場地,就已經限制住了奧莉薇亞,更不要說作爲夜族的她,靈魂本就殘缺,晉升的成功率大打折扣。
好在,眼下的復仇,守壘者的力量就足夠了。
數名夜族被攔腰斬斷、剁碎,但憑藉着夜族的強大生命力,他們沒有立即死去,而是摔倒在血泊裡,發出一連串淒厲的慘叫聲。
幾名夜族清醒了過來,他們意識到自己完全不是奧莉薇亞的對手,扭頭便朝着黑暗深處奔逃而去,但在這絕對黑暗之地,奧莉薇亞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奧莉薇亞猶如一團黑煙般潰散在了原地,下一秒,她於一名夜族的身後凝結而出,手中的匕首無情地割開了他的喉嚨,將哀嚎聲扼殺在斷裂的喉嚨中,只剩一段段深沉的呼吸聲迴響。
鮮血汩汩溢出,像是小泉般止不住地溢出,它們沒有沿着夜族的喉嚨滑向地面,而是克服了重力,轉而朝着奧莉薇亞的匕首凝聚而去。
冰冷的金屬彷彿活了過來般,具備着鮮活的生命,它貪婪地吮吸着鋒刃下的鮮血,將它們一吞而盡。
同一時間裡,匕首割開的傷口迅速枯敗了下來,皮膚變得乾癟,血肉也紛紛萎縮,青色的血管凸起,血液急速地涌動。
匕首像是吸管般,沿着傷口吮吸着夜族的鮮血,他們新鮮多汁的軀體榨成空殼,只是數秒的時間,被割喉的夜族就變成了一具佝僂的乾屍,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奧莉薇亞戈不確定他有沒有死去,不過就算眼下沒有死掉,如此大失血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這名被飲盡鮮血的夜族的血統純度顯然不高,他蜷縮起身子,艱難地壓低頭顱,試着舔舐其他人受傷落在地上的血跡,可任由他那乾癟的嘴脣怎麼吮吸,絲絲的血液還是從他的斷喉裡流了出來。
漸漸的,他徹底沒了聲息,這般輕易地死掉,就和凡人一樣。
在這名夜族死亡的同時,其他的夜族也被奧莉薇亞趕上了末路,黑暗中,無數的陰影之手相互銜接在了一起,塑造成了一道看不見的影子囚籠。
夜族們像是無頭蒼蠅般,一個接一個地撞上了籠子,緊接着被一道道陰影之手鉗制住身體,又或是被斬斷四肢,只留殘破之軀,悽慘地掛在陰影的蛛網上。
“你們知道嗎?除了陽光與銀外,夜族還有一個算不上弱點的弱點。”
奧莉薇亞的聲音慵懶,猩紅的眼瞳倒映着一張又一張驚恐的面容。
匕首輕輕地劃開夜族的眼球,奧莉薇亞微笑了起來,“我猜你們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弱點的存在吧?”
她說着,匕首以極緩的速度刺下,夜族那顆受傷的眼球,像飽滿的葡萄般炸裂,他慘叫着,但匕首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下。
他能感受冰冷的金屬正一點點地穿透血肉,像是毒蛇一樣鑽入自己的大腦中,更能聽到,自己體內的鮮血正快速奔涌,朝着匕首匯聚而去。
“血。”
極度的驚恐中,他聽到奧莉薇亞開口道。
“血液維繫了夜族彼此之間的聯繫,也成爲了不死之力傳遞的紐帶,同樣的,它也是不死之力的本身。”
奧莉薇亞像是在對夜族講述他的本質,又像是在爲伯洛戈介紹這一切。
“與其說不死的是夜族,倒不如說真正不死的,是夜族所具備的血液,每一滴的禁忌之血裡,都刻滿了當初夜王與魔鬼所簽訂下的血契。”
奧莉薇亞徹底刺穿了夜族的頭顱,也榨乾了他體內的鮮血,緊接着她看向了不遠處另一名被控制住的夜族。
他失聲尖叫着,嘴裡發出令人心智劇痛的音波,這看起來是他的秘能,隨即青色的光芒乍現,夜族張大了口,但一點聲音都傳不出來,並且他的皮膚開始變紅,像是血液要從體表下鑽出,表情痛苦不已。
帕爾默揉了揉腦袋,向奧莉薇亞點頭示意,對於如今的他來講,創造一片真空區域,隔絕聲音的傳播,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只聽奧莉薇亞繼續講道,“血液對於夜族而言至關重要,要知道,我們夜族本身並不具備造血能力,所以血液不止可以平復我們的躁噬症,也會是我們最佳的營養品。
一旦夜族大失血,我們自身的不死之力就會遭到極大程度的削弱,如果被徹底剝離掉所有的血液,不死則會被壓制至最低,足以被凡人輕易地殺死。”
奧莉薇亞像位優雅的貴婦,朝着一位又一位的夜族慢步走去,她接着拿起匕首,如同技藝精湛的劊子手,切開了一個又一個脆弱的喉嚨,飲幹他們的鮮血,只剩一具具乾屍掛在影子之上。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陽光、銀,只要用這把匕首抽乾他們的血,也可以殺死一位純血夜族。”
奧莉薇亞轉過頭,向着伯洛戈展示她手中那精巧且致命的金屬。
見此情景,伯洛戈幽幽地問道,“瑟雷當初就是靠這把武器,殺光了他的血親嗎?”
奧莉薇亞微微低頭,沉默中,她痛苦且艱難地點了點頭。
“沒錯,”她撫摸着逐漸變得溫熱的鋒刃,“用這把汲血之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