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水可熱?”
“試過了,正好,夫人可洗浴!”
“可摘了新鮮花葉進去了?”
“摘了。”
一襲雪白羽紗,白靴白襪,葉低眉見這背影倒是並不陌生,今兒這白紗衫,續衽鉤邊,繡百鳥朝鳳,雍容大氣,這二房果真了得。
郡守二房單是一背影便清麗非凡,熟稔其中人事的好手必然知曉這女人若是到這般年紀便是味道恰好,如若天生媚骨的不夙或是雍容的吳瓊真都不如洛書畫的青素有味道,青荷雖是於這花坊中長大,懂得男女之事,但依舊是羞怯的很,男女之事便是渾然天成的,赤雲城內蘇蘇的孃親,凡間女子中的極品了,身段妖嬈,眼神勾人,但依舊沒這青素的脫俗,但如同一顆院中桃樹上的熟桃,誰都上去咬一口,青素沒了女子青澀,多了女人的風韻,當屬極妙,雖是臉蛋稍顯弱了幾籌,但依舊是不可多得的絕佳之品。
但葉低眉倒是沒有那般不分種族的癖好,傳言白蛟化龍與人所生的,天生便可化作人形。
郡守這三房是其同糟糠處了二十餘年,博了個專情的好名聲,前幾年方纔納了這麼一妾,傳言這女子本是花liu中一賣藝不賣身的名宿,這當初愁懷滿志的郡守大人上青樓,更爲其賦詩數十首,之後將這女子納入府中,大轎相迎,過正門,悖其儒道禮法,這城中人皆聞這郡守趙達明清廉無比,剛正不阿,以儒家浩然修修身治國平天下。
二人攀上這房頂,翻開了兩塊屋檐。
來此正臨這夫人進來沐浴時,其下霧氣朦朧,花香怡人,當是百花之香,女子洗浴愛於內扔些花瓣兒,此間還真有些霧裡探花之景。
其身背對,葉低眉雖不見其容,葉低眉而今感嘆這女人穿着衣裳和不穿衣裳是個光景,在你面前穿着一半衣裳又是另一種光景,但見其身段婀娜,腰若垂柳,秋意正涼,其在浴房內罩一輕紗,其內着一緋色肚兜,葉低眉眼力好,看得清上繡斑斕鴛鴦一對,一隻低頭一隻回首,三千青絲全都束於腦後,用一釵子隨意插上。
“釵軃玉斜橫,髻偏雲亂挽,暢好是懶,懶,懶。”
而後卻是白氣一過,朦朦朧朧的,一旁的呂瞳兒倒是不注意這些,一心盯着其衣裳。
二夫人走於屏風後撩起了其輕紗,只見得一清理影子於屏風後寬衣解帶,輕紗擱於屏風上,女子於那繪着山河錦繡圖後將那內裡衣服全都擱在屏風之上,這浴間奇怪的當屬這屏風,不繡那碧水芙蓉,落水鴛鴦,反倒繡河山,緋紅色的貼身小衣,只聽那輕輕踏水之聲起,葉低眉只見得一玲瓏身子身影慢慢的入了水中,要是有多誘人。
呂瞳兒倒是手段多的很,不知於哪抽出個細絲線,居然碰上了掛其上貼身小衣,呂瞳兒眼疾手快,剛想拿,這繩子便斷了。
裡邊人依舊洗澡洗的好好地。
呂瞳兒搖了搖頭,轉身,便走,葉低眉倒是不知其是何理,也隨着其退了下去。
呂瞳兒退得快,自顧自說道:“兄臺,這繩子當真是第一次斷的,線乃是天蠶絲,便是十個你我這般的人吊着也斷不了,今兒這東西偷不了了。”
葉低眉笑道:“而今知道了這二夫人的厲害了?”
呂瞳兒反倒一臉正氣道:“偷得到的便偷,偷不到的便退!”
葉低眉今兒倒是沒了哄騙這人的意思,認真道:“女瞳兒,咱這可是首次見面,你能幫我個忙?”
呂瞳兒訝異道:“什麼忙?”
葉低眉搖頭晃腦道:“便是點個火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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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依舊是東廂,葉低眉送走了呂瞳兒又給反了回來。
直接翻身便踏了進去。
被間有些溫熱,令人陶醉,這香,聚而不散,凝繞鼻尖,女人閨房當真地道,葉低眉才進這屋子,後邊聲音倒是並不陌生道:“剛纔瞧得可夠仔細的?帶上了個小蟊賊便瞅着入我門了,敢情就是來偷這郡守二房夫人的?”
秋水長眸,斜眼一瞥葉低眉,一副慵懶模樣,而今可沒了那屏風,葉低眉真切依靠於牆邊,淡淡道:“仔細,仔細的很,這穿不穿的當真不一樣!若不是聽出這一曲鳳求凰來,當真不曉得這籠中雀居然便是這蘇漣河上的青蛟!”
青素搖頭道:“你還發現了什麼?”
葉低眉點頭道:“這趙達明一生好名利,但這府中當時藏污納垢了不少東西,三年前八擡大轎將你迎入正門當真是花盡了心思,一妾侍走正門可謂是破天荒了,這大夫人一點動靜都未有,不過二十年前那青蛟真切是死了,爲趙達明用弩箭洞穿身子,撥皮拆骨,取了體內靈珠,悽慘的很,而今你入這府中便是爲何,當真讓人想不透,便是爲那夜明珠,那你又是何人?”
青素倒是緩緩起身,一身薄衫,身子玲瓏剔透,若隱若現的很,這綢子便是朱雀那邊採購而來的上品輕蟬綢纔是,滑若肌,冬暖夏涼,薄如蟬翼,一副讓人血脈怒張的模樣,這青素倒是較這洛書畫上放肆太多,女人倒是絲毫未去理會葉低眉目光,於這輕移蓮步站在梳妝檯前,道:“你倒是厲害,短短時日知曉這別人一輩子如何猜都猜不透的事情。”
葉低眉不敢看面前這層巒疊嶂,波濤洶涌,道:“我只想問這
郡守爲你何人?”
青素低頭道:“這又與你何干?別以爲跟杜青蓮扯上些關係我便不殺你。”
葉低眉笑道:“我也想與這趙府我扯不上任何關係,但偏偏事與願違的很,傳言這青蛟若是化作人形,與人所生後代出來便可化作人形,呼風喚雨,得天獨厚,我所言可對?”
葉低眉無視面前女人的殺機畢現,從容的坐在銅鏡前,端詳起自己的樣子來,當真自戀的很,摸了摸自己眉目,葉低眉笑了笑道:“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青素哦了一聲,倒是未多言,站在葉低眉銅鏡後,兩人一前一後,像極了侍女畫中的圖,男才女貌,相得益彰的很。
葉低眉也不轉頭,絲毫不懼這身後女人突然流露出的殺機,也不是其膽大包天的很,倒是葉低眉相信這女人能蟄伏這麼久必定隱忍的很,就如那屏風上幼虎龍紋,既不誇張,也不猙獰,中規中矩的很,一般人當真看不出來。
青素未再言,葉低眉只透過銅鏡瞧見其眉目中淡淡而過的殺機,輕笑道:“你若是先天便可化人,倒是厲害得緊,但至少要千念依舊,吞吐紫氣霞露才成,若你有這修爲必然也是如武人品階一般入一品境,已然可嘯傲這九州了,要殺這郡守滿門也不會待到而今這時候,不過世上人屠蛟倒是有誅神誅邪弩這種邪物在。”
青素嘴角勾起一股笑意,瞧着紅脣模樣,鮮豔欲滴的很,好像倒是頗有興趣聽葉低眉這般分析之理。
葉低眉搖頭道:“這郡守區區五品境,要是數年前有這武品,殺這青蛟縱使有這決然也不是那般簡單,差一品便是如隔山嶽,何況對上的乃是天地靈物,得天獨厚的青蛟,傳言三十年前者郡守跟夫人可是如膠似漆,當時於西樓,可謂是羽扇綸巾,雄姿英發,乃是絕妙風流的人物,於這赤雲城中倒是尋不見第二人,不過這書生入仕途,好似這武藝倒是稍顯差了些,不知爲何當年郡守攜着妻女入赤雲城不久,而後居然瞧上了一青樓裡的丫頭,傳言當年這女人也是風華絕代,恰好這男才女貌,倒是天作之合,而後這女人便不見了,你說巧不巧?可惜這郡守一生謹言慎行,倒是沒出什麼差錯”
青素身子搖曳,躺回牀上,眯眼道:“你倒是將這郡守打聽的詳細的很。”
葉低眉搖頭道:“這可是花了不少銀錢打聽的事,天下就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這雖是些陳年舊事,自然也是躲不過這無孔不入的嘴。”
青素倒是頗笑道:“你藉着郡主身份,又所圖爲何?這白沿溪將軍府中的事,怕與你也脫不開干係,你倒是膽大包天的很,帶着郡主上青樓,怕你也是前所未有的,就不怕這鎮西王怪罪下來。”
葉低眉輕笑道:“郡主稟報上去說是我帶的?”
這話青素道是未言,見這葉低眉將這西樓美豔無雙的郡主瞧得如此清楚,西樓這皇帝倒不是生的如葉低眉般面冠如玉,故這後代倒並非如書上論的那種器宇軒昂的帝王,這隋陽郡主十歲入宮便讓整個皇宮驚爲天人了。
葉低眉將這面前的一盒胭脂拿了起來,認真端詳了一番,道:“這女人若是塗上了胭脂,一盒倒是頂這普通人家庭一年的花銷,這東西貴是貴,女人用了當真是兩樣,不過有些女人塗不塗都好看。”
青素倒是對葉低眉這急轉話鋒一點都不感冒,轉頭道:“這岸芷汀蘭胭脂在蘇胭可是這其中的上上品,當年玉徽紫宵城裡的那位武后就喜愛這東西,蘇煙,蘇水,加上這蘇胭脂可謂是三寶,玉徽未破滅時將這奉爲上品,便傳爲佳話了。”
葉低眉哈哈一笑道:“見過男人塗胭脂嗎?”
青素轉眼道:“你塗胭脂不好看。”
或許當真就是,葉低眉這般急轉話鋒不過爲的便是隱去殺機,這女人不笨,倒是給葉低眉做了個順水人情,不過葉低眉倒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託了那杜青蓮的福,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
葉低眉笑道:“自古倒是沒有這爹娶女兒的事,這倒是讓我費神再去想想了,這世上事本來就是光怪陸離的,若是不自己去想仔細去瞧當真想不透,今日那琴音倒是真就讓我想明白了些。”
青素笑道:“這一曲鳳求凰你倒是聽出了好些東西,你倒是聽出不少東西,你若要我誠心,不如與我說說先,凡是都是先談好價格再說話,若是無誠心,這事不談也罷。”
葉低眉最喜歡跟坦白的人打交道,因爲事情攤開了說纔有的談,葉低眉倒是未踟躕,果斷道:“我敢殺這雜號將軍,自然也敢殺這天下名城的郡守,這府中人,一個都逃不掉。”
青素訝異的瞧了葉低眉一眼,而後從容道:“那不還得殺我?我可是這府里名正言順的三夫人”
葉低眉搖了搖頭,不以爲然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落井下石,當惺惺相惜纔是,其實我琢磨不定你是會助我呢還是如何,不過我只覺得,你會助我,縱使血濃於水的人,若是染上莫大仇怨,依舊可以拔刀相向,帝王將相間親情便如紙薄,哪裡有這農家小院裡三口人在一起的踏實,我十三歲時有娘,失了孃親我知曉那是什麼感覺,這郡守縱使而今再疼你,終究沒有那血肉分離之痛。”
青素冷然道:“好個惺惺相惜,好個孃親,拿着話掇使我便覺得有用?殺郡守,以爲真當這
城中無人了?若可殺,我爲何不殺,要你作甚。”
“西門封城豈會不知曉這蘇漣河裡事?或是王允不知,怕是你若是動了這西門封城必然會有人來屠龍了,而我不同,便是殺了我可以跑,可以退,加着郡主,勢必不會出任何事!”葉低眉胸有成竹。
“你倒是盤算的緊。”青素冷然道。
青素追問道:“我若是視而不見呢。”
“而今我也只能金剛怒目了。”葉低眉搖頭道。
“二十年前這趙達明確實是風流倜儻,算是城中一絕,書畫雙絕,長相俊朗,城中女人怕是給她當個填房倒也情願,那時候洛書畫中有一奇女子,從來只着青衫,青衣,青襪,乃是城中一絕之人,趙達明已然成了親,那時候便從洛書畫中見了這女人,你應當說這天下女人當真傻的可怕呢,還是什麼?”青素最後反問。
葉低眉點頭道:“倒是不傻,女人覺得值得他便會等,有個女人爲他等了大半輩子依舊在等,我記得開滿蒲公英的時候,她便會帶着我去尋這無根的果,也記得這遠處村外有棵桂花樹,花期到了便謝了,有一個人在那看了一輩子的花期,她就葬在這樹下,女人若是這輩子說不悔了,應當便不是騙你的。”
青素笑了笑,繼而道:“這女人說要聽這琴曲,當時這城中男人便跟瘋了般,日日夜夜對着洛書畫裡的花船彈曲,倒是有一人也是這一曲‘鳳求凰’擄獲了青衫女人芳心,當時知曉這赤雲城半年未有雨了,那日突然電閃雷鳴,風雨驟至,無數學士對這蘇漣河賦詩,可謂氣象壯觀,後來這女子被用誅神弩釘死在這蘇漣河上,剝皮拆骨了,便是這內丹都給人拿了,便是如此一書生修到了五品境,哈哈,是不是當真可笑,這女人可悲。”
葉低眉搖頭道:“可笑還是可悲?”
女人靠的越近,這身上味道便是越明顯,
青素搖頭,道:“她若是當時流一滴淚,倒是也情願,我便被沉在這蘇漣河裡的玉蚌裡,面前見着的便是顆夜明珠,就如你說言,蛟與人所生,天生便近於水,而後便有人帶我出去,我得記憶力便一直有着那誅神駑穿過身子的模樣,我記得那,帶我入這洛書畫,傳授我劍舞琴箏,幾年前又授了本《羽化經》給我,這是無數如我等靈類夢寐以求的東西居然給了我,境界自然是突飛猛進的厲害,而後我便每日以百花加龍涎薰身,這味道也只有你聞的見,從此以後我再不穿青衣,只穿白衣,《太平青領書》我也學了前三卷,三年前有個又是這般青衫人見了我,跟我腦子裡見過的那人一樣,記得那夜,青花婆婆帶我進了這房間,也不知是幾個夜,那夜我點了龍涎香,再近他也聞不見我得味道,後來我便跟他二十年前的事,他居然瘋了,哈哈,你懂得,他瘋了,眼眶都紅了,生父與親生女兒,當真可笑可恥,這讀了大半輩子儒義之人,當真沽名釣譽的很,再而後我便被接入府中成了三夫人,你知曉二夫人是誰嗎,說這虛銜就是那夜死在他箭下之人,也不知道真傻還是假傻,明明知道是騙她的依舊要相信,我便白日在這府中彈琴,晚上便上洛書畫做詩,是不是當真覺得我可憐得很?”
葉低眉慘慘一笑,別人的事過問不得,他也只問,道:“我若殺這男人,你會阻我嗎?”
真切不懂這算是生父,還是男人,在其眼裡算是什麼,葉低眉說話小心翼翼,一絲不苟的很。
青素眸子裡倒是一抹快意道:“於我何干?”
葉低眉一臉平淡道:“那你可願助我?”
青素面色清冷道:“先去幫我作件事情?”
葉低眉一手擺弄胭脂,不以爲意道:“何事?”
青素堅定道:“你去將府上東廂裡邊住的人殺掉。”
葉低眉很是好奇,他將這府邸內所有事情都打探的精細,但對這東廂內都是未有耳聞,當日趙達明八擡大轎將青素擡進門,這大夫人一生未吭,聽聞這女人早早便入府,雖是未離開府,但見的人終究是少,葉低眉若是要殺這趙達明,青素自然不可少,若是能助自己也是好事,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對手,葉低眉緩緩道:“這府裡大夫人神秘的很,你如何能肯定我便能殺了這人?或許你們之間有哪些仇怨?”
青素不以爲意道:“郡主若是不走,自然也不會有人趕她走,你變能留在府中,我給你一月時間,讓你作充足準備。記得下手要乾淨,別留下尾巴。記得當年讓射弩箭是便是有她掇使的,你若要殺這府里人勢必她也是必殺。”
葉低眉半真半假笑道:“你是不是存了讓我與那棘手心腹大患同歸於盡的念頭?”
青素嫣然一笑,道:“當然。”
葉低眉一臉爲難道:“若是鷸蚌相爭正酣,你若是再對我落井下石,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青素搖頭傲然道:“不會,只要你殺掉她,我必會在你殺趙達明時祝你一臂之力,我這一生還不曾失信於人。”
葉低眉嘿嘿道:“若是一旬內靜悄悄殺了她,可有額外獎賞?”
青素冷笑道:“可以,我將青荷贈送於你。”
葉低眉追問道:“若是三日內神不知鬼不覺殺了她?”
青素搖頭道:“葉低眉,沒一個萬全之策,引她入甕,你殺不掉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