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送走了葉逸風和歐陽鑠之後,錦瑟原本端着的小臉立刻又垮下來,身子一歪便躺在錦雲開書房裡的矮榻上,拿手帕子矇住臉裝睡。

錦雲開漱口後,吩咐丫頭們收拾殘羹剩飯,自己則走到錦瑟跟前,挨着她坐下來,趴在小炕桌上輕聲笑道:“怎麼,後悔了?要不咱們今晚就回去,到了二十一世紀,我立刻叫王醫生來想辦法,把你肚子裡的那個小麻煩解決掉,好不好?”

“不要!”錦瑟下意識地擡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瞪着錦雲開低聲吼道:“爹地,你說什麼呢?!哪有當爹的勸女兒那樣的?你不是該高高興興的等着當外公嘛?”

錦雲開輕笑搖頭:“我只關心我女兒開不開心,過得好不好,至於外孫什麼的,不過是浮雲而已。只要女兒好,害怕沒外孫麼?”

錦瑟哭笑不得:“爹地,你這是什麼理論嘛!”

錦雲開輕聲嘆息:“看你這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的,爹這心裡很是不好受。你若是真的不願意嫁,不願意生,最好的辦法就是咱們父女二人這就回去。讓這原本的身體的靈魂回來,咱們過咱們的現代化生活去,讓他們這些大虞朝的人自己在這裡折騰吧。”

“不行。”錦瑟立刻回絕錦雲開的建議:“我還要在這裡做出一番事業來呢。怎麼能說走就走?再說了,咱們那邊的那些男人,一個個兒都只認識錢,感情都成了可以隨意買賣的商品。若想找一個像葉逸風這樣對我的人,恐怕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捨不得他,我不要把他讓給別人。”

錦雲開輕嘆:“你知道這個,爲什麼還逼他?你應該懂得,讓一個受男尊女卑的思想嚴重薰陶的男人去給一個女子跪地求婚簡直比天方夜譚更不可思議。可你還在這裡做無畏的堅持。”

錦瑟輕哼:“我就是看不慣他那種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樣子嘛!愛情是要雙方都心甘情願爲對方犧牲一切的。而不是他一個人運籌帷幄之下的勝利果實好不好?他習慣讓一切事情都按照他的安排去發生,從來不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我們之間只有他想當然的事情,我不過是想要他通過一種方式表達一下他對我的愛罷了。有那麼難嗎?我就是看不慣他那悶騷的樣子!”

錦雲開點點頭,說道:“這話說的不錯。爹也不喜歡那小子狂傲的樣子,如果你也不喜歡,爹明天去叫人退親。咱再找一個老實巴交的,那樣的人聽話,也好管理。”

“Dady!”錦瑟一着急,英語都出來了。

錦雲開看着她漲紅的小臉,樂呵呵的笑起來:“幹嘛,這就夠跟你爹急了啊?還沒出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錦瑟瞥了錦雲開一眼,不樂意的哼道:“你真是成了老頑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跟你女兒我開玩笑!”

錦雲開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嘛!眼瞅着過了年我就能抱外孫子了,剛纔守着葉逸風和歐陽鑠兩個人我裝深沉裝得那麼累,這會兒沒人在了你就不許我高興一下?”

錦瑟看着自己父親樂呵呵的樣子,實在不好再說什麼,便繼續躺回去把帕子蓋在臉上裝睡。

錦雲開捻着鬍鬚想了想,說道:“瑟瑟啊,其實你想逼着葉逸風直面自己的內心感情,也不是不可以的。爹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錦瑟忙又把帕子拉開,詫異的問道:“真的?這種時候爹地你可不許騙人。”

錦雲開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也覺得葉逸風那小子狂的要命,早就想找個什麼機會搓一下他那股傲氣。還是我外孫子體諒我這老人家的苦衷。”

錦瑟撇嘴:“爹地你趕緊的說怎麼幫我吧。哪裡來的什麼外孫子啊,你倒是開明。怎麼說這會兒您老爺該生氣上火,做做樣子才行啊。”

錦雲開忙點頭說道:“是啊是啊,所以我想啊,你今晚就離開錦園吧,爹給你安排個舒適的地方,安心的養胎去。成不?”

錦瑟一怔,不由得坐了起來,問道:“爹地,你居然揹着我存私房錢?快說,你哪裡又有一處宅子了?”

錦雲開呵呵笑道:“你這死丫頭說的這叫什麼話?你爹我難不成就不能給自己弄個養老的地方?”

錦瑟上前去揪住錦雲開的鬍子,低聲說道:“爹地,你還是快點說你那宅子在哪兒吧。不然的話,我可以爲你是揹着我要給我娶後媽了!”

錦雲開擡手把錦瑟的手打開,低聲罵道:“去!沒良心的死丫頭,我要是想給你娶後媽,還能等到現在?”

錦瑟笑着撒嬌:“爹地,你快說嘛快說嘛快說嘛!”

錦雲開擡手往腰裡去摸索了一陣,拿出一把黃銅鑰匙來在錦瑟面前晃了晃,說道:“看,這不是鑰匙麼?那小院子不大,就在鎮南侯府後面,挨着他們家的後花園。房子是之前是一家小酒館,後來爹地買過來之後加以改造,並把四周的房子都買過來拆了,種上了從翡冷翠移植來的純正玫瑰。玫瑰叢中是三層的小樓,站在三樓上可以看見劍影閣。我早就打聽好了,葉逸風在鎮南侯府住在劍影閣裡。若是那小子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晚上可以看得見。怎麼樣,乖女兒,你是不是該好好地謝謝爹地啊?”

“啊啊啊——太好了,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連夜搬過去住啊!爹地,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啦!”錦瑟高興地撲棱起來,上前摟着錦雲開的脖子高興地親了他一口,轉身下了矮榻便往外跑。

“站住!”錦雲開伸手把她拉住,輕聲斥道:“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

錦瑟忙回過身來笑道:“爹地還有什麼吩咐啦?”

錦雲開皺眉說道:“你現在可不比從前,再不許這樣蹦蹦跳跳的!”

錦瑟忙答應:“噢,噢,我知道啦!”

錦雲開又道:“墨菊是杜玉昭那邊的人,我怕不可靠。你不要帶去了。”

“啊?”錦瑟一怔,“難道爹地要把我跟葉逸風徹底的隔離啊?”

錦雲開輕笑:“你太小看那小子了。就算我把你身邊的人都換掉,恐怕也瞞不過那小子十天半月的。”

“十天半月?”錦瑟忍不住皺眉:“爹地啊,你要我們十天半月不見面?這也有些小殘忍了吧?”

錦雲開擡手彈了一下錦瑟的額頭,恨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十天半月都堅持不了啊?爹地給你準備了好東西,你放心,絕對讓你每天晚上都能看得見他。只是他看不見你而已,那邊東西都是現成的,人也是現成的。你也別回你的菡香館了,這就走吧。”

“啊?隨身用的東西總要帶的呀。”

“帶什麼帶?若不想讓葉逸風明天就找過去,你必須聽我的。需要什麼,叫人拿銀子出去買去!”錦雲開當斷即斷,拉着錦瑟出了房門便往外走。

廊檐下墨菊巧雲等丫頭們見他們父女出來,忙跟上去伺候。錦雲開回頭吩咐道:“你們先回去替你們姑娘把屋子收拾好,我們父女在這園子裡轉轉,安靜的說會兒話。”

墨菊等人不疑有它,只答應着回菡香館去替錦瑟收拾屋子。

錦雲開拉着錦瑟出了院門,先虛張聲勢的往那邊十幾棵海棠花的方向走去。然後轉過海棠花之後確定後面沒什麼人,才悄悄地出了二門。

錦瑟輕聲問道:“爹地,你把人都甩掉了,誰送我出去啊?總要有馬車吧?”

錦雲開自信的輕笑:“你不要太小看你爹地,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難道我連幾個心腹都培養不出來?”

“那倒是。爹地素來是最會用人的。”錦瑟點點頭,順着錦雲開擺手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那邊有兩個年輕英俊的青衣小廝走過來,見了錦雲開後忙單膝跪地,恭敬的問安。

錦雲開點點頭說道:“錦言,錦行,你們兩個護送小姐去玫瑰園,告訴那邊的人,小姐的身子不同往日,需要精心照顧特別滋補,讓他們務必用心照顧。”

兩個清俊的小廝忙應道:“是,奴才謹遵老爺吩咐。”

錦瑟皺眉問道:“爹地,你不會讓我跟這兩位帥哥一路走過去吧?”

錦雲開還沒說話,兩個小廝中的一個忙回道:“回姑娘,我們已經預備下了馬車,姑娘跟奴才走,出了前面的小角門就可以上車了。”

錦瑟點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話的小廝回道:“回姑娘,奴才錦言。”

錦瑟指着另一個問道:“那你就是錦行咯?”

另一個忙應道:“是,奴才錦行。”

錦瑟笑道:“這名字聽上去跟我的兄弟幾樣。爹爹,你確定他們不是你的私生子哦?”

錦雲開輕聲笑罵:“胡說!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的人自然都跟我們姓,你到了那邊園子裡就知道了。那邊的丫頭錦心和錦衣都不錯。總管錦繡心思慎密,還懂點武功。有他在,也不怕那些圖謀不軌的人靠近。好了,需要什麼直接跟他們說,他們都會爲你安排妥當的。爹這幾天不能過去看你,不過那邊有爹地收藏的很多書籍,也夠你消遣寂寞的了。你要注意保養,不可再跟之前一樣耍小孩子脾氣了,知道不?”

錦瑟點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感動。爹地爲了自己,真的下了好多功夫。他未雨綢繆,短短的半年時間居然做了這麼多安排,有這樣的爹地保護着,自己這輩子都可以安枕無憂了。

出了錦園的西角門,果然有一輛大馬車等在那裡。錦言上前伸出手臂,讓錦瑟扶着他的手臂上了馬車,然後和錦行二人分別坐在兩側的車轅上,車伕牽着馬慢慢騰騰的走着,馬車很大,大街鋪着平整的青石塊,錦瑟坐在厚厚的坐墊上,居然一點也覺不出顛簸。

錦瑟本來是嫌這馬車慢的,可想想自己現在的狀況,再想想父親叮囑的那些話,便安然的靠在車內閉目養神起來。

馬車慢悠悠的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才停下來。錦瑟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去,但見馬車停在一座青磚堆砌的頗有南方莊園韻味的大門前。高高的院牆,別緻的門樓,黑漆大門上貼着大紅紙寫的福字,一看便是那種小康人家的宅院。不奢華,不起眼,但卻透着一股富足之氣。

錦言和錦行一起跳下馬車,一人守在車旁,另一人前去叩門。

有人在裡面問了一聲:“誰呀?”

錦言應了一聲:“是我。”

黑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有個四十多歲的老人從裡面出來,看了看外邊的馬車,回頭把大門打開。錦行吩咐車伕:“進去吧。”

車伕牽着馬繮繩緩緩地拐彎兒,把馬車牽進了院子裡去。進了院門又走了一段路,馬車方停下來。錦言上前回道:“姑娘,到了,請下車吧。”

錦瑟慢慢的起身,從馬車裡彈出身子去。一陣玫瑰花香被夜風吹送過來,錦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眼看去,但見月光下一片粉色的玫瑰星星點點的開在深碧色之中,被雪白的小柵欄圍着,頗有風情。

錦言已經擺好了梯凳,並伸出手臂來,供錦瑟扶着慢慢的下車。

錦瑟微笑着伸出手去扶着錦言的手臂慢慢的下了馬車,提着裙角踩着碎石子鋪成的小路一直走到玫瑰跟前去,果然是純正的戴安娜玫瑰。錦瑟高興地伸出手去想要摘一朵來別在衣襟上,卻聽見身後有人說道:“姑娘,小心,這花上有刺。”

錦瑟一怔,回頭看去,卻見一個黑衣人已經在她身邊半跪下來,伸手去摘了一朵半開的玫瑰,遞到錦瑟的面前,並恭敬的低頭說道:“姑娘,屬下錦繡,是這玫瑰園的總管。”

錦瑟伸手接過玫瑰來,湊到鼻尖聞了聞,卻不經意的看見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頭上帶着的風兜裡,散下一縷金黃色的捲髮來,隨之,錦繡擡起頭來看着錦瑟,錦瑟發現他居然有一雙海藍色的眼睛。

“啊——你是西方人?”錦瑟驚訝的嘆道。

錦繡忙低下頭去,恭敬的說道:“回姑娘,屬下是翡冷翠人。”

“那聽你說話卻跟大虞朝的人沒什麼區別啊。你來這裡很久了哦?”錦瑟一下子對這個洋管家很感興趣,慢慢的站起來,並擡手示意他起來回話。

“是的,七年前隨着我過使團來大虞王朝,因爲我得了一種怪病,被診斷爲無藥可醫。所以被父親留在了大虞朝。原以爲要等死的,卻遇到一位雲遊的高僧出手救了我一命。幸得不死,拜在高僧門下。跟隨師傅雲遊四方。去年師傅在京城去世,巧遇錦先生。先生慈悲,爲師傅辦了後事。師傅臨終遺言,說屬下只有跟隨錦先生,纔會有想要的結果。所以屬下便追隨錦先生,做了這玫瑰園的總管,照顧這一片來自翡冷翠的玫瑰。”

錦瑟把玫瑰放在脣邊微微笑着說道:“很好啊,以後的日子裡,還要煩請你照顧我。”

“是,屬下當竭盡全力照顧姑娘。”錦繡雖然在大虞王朝生活了多年,可身上依然有西方紳士的氣質在。這讓錦瑟有些驚喜,心底的虛榮心也小小的滿足了一下。

“嗯,不過我不喜歡叫你錦繡,你本來的名字叫什麼?”

“這個——先生已經給我改了名字,之前的名字已經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沒關係,我只在沒人的時候叫你。”

“是,之前師傅叫我‘虹’。如果姑娘不喜歡我現在的名字,那就跟我師傅一樣,叫我‘虹’吧。”

錦瑟有些奇怪爲什麼這個西洋人不說自己之前的名字,於是問道:“你父母給你的名字呢?”

“對不起,姑娘。那個名字已經在我被遺棄的那一天,隨風而去了。”

錦瑟搖搖頭,輕笑着說道:“好吧,天很晚了,我也累了。我的房間在哪兒,還有,我需要兩個女孩子來照顧起居,你懂得?”

“是的姑娘。錦衣和錦心——”錦繡回頭看着站在馬車旁邊的兩個穿着小洋裝繫着木耳花邊白圍裙的少女,揮揮手,說道:“過來服侍姑娘上樓去休息。”

說到上樓,錦瑟纔回頭看見玫瑰叢後面的那棟小洋樓。

不得不說錦雲開真的很有才,他居然能把之前的一個三層樓的飯莊給改造成了獨具西方特色的別墅式小洋樓。純白的樓體在皎潔的月光下,矗立在一大片玫瑰叢後面,美麗的如夢如幻。

錦瑟一時間彷彿又穿越回到了現代,又一次站在自家別墅的門前。

月光如雪,夜風氤氳,玫瑰搖曳,碧草如茵。身邊是披着黑色斗篷的護衛,面前是穿着英式女僕裝的姑娘。一切都是那麼完美,完美的讓錦瑟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於是她忍不住擡手輕輕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刺痛讓她瞬間回神,對着身旁的黑衣護衛淡淡一笑,說道:“晚安,錦繡。”

“姑娘,晚安。”錦繡躬身行禮,恭敬地看着錦心和錦衣扶着錦繡往玫瑰叢中走去。

屋子裡都是按照錦瑟在現代的房間佈置的,書架,書桌,牀,一律都是田園風格,牀上的牀單被套也都是清新的小碎花。跟之前那些大紅大綠以及雕花架子牀什麼的完全不同。

錦瑟進門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嘆道:“這兒真好。”

錦心輕輕笑道:“去年老爺就吩咐奴婢們按照他給的圖樣收拾這裡的屋子了,前前後後的一共弄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纔有了這樣子。這書架,書案,還有那邊的椅子坐墊靠墊,都是找人專門定做的。那些人沒見過這樣的傢俱,前前後後費了不知多少木料布料。不過只要姑娘喜歡,老爺的心思就算是沒白費了。”

錦瑟笑道:“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覺得這樣的屋子住着舒服,你們沒覺得他們那些屋子都太沉悶了嗎?”

錦心笑道:“是呢,奴婢一開始不覺得這樣好,如今也覺得這樣的屋子才舒服呢,姑娘快坐坐這牀,又軟又彈,舒服的很呢。”

錦瑟轉身去坐在牀上,果然又軟又彈,雖然跟之前的牀墊不怎麼一樣,但能又這樣的效果也很是難得了。於是她乾脆往後一趟,把自己舒展在牀上,看着屋頂白色的白色石膏雕花屋頂,輕輕地嘆道:“爹爹真是費了心思了。”

錦衣端了一碗燉的爛爛的銀耳蓮子湯過來,輕聲勸道:“姑娘,夜深了,您吃點東西再睡吧。”

錦瑟一下子想到了什麼,忙坐起來說道:“這裡能看見鎮南侯府的後花園麼?”

錦衣輕笑道:“能是能,不過得用老爺的千里眼才行。咱們這小樓雖然高,但鎮南侯府的後花園極大,咱們也只能看個全景,卻看不清裡面的人。”

錦瑟長嘆一聲,笑道:“我爹地真是曠世天才啊!快拿千里眼來我瞧瞧。”說着,她自己則轉過書案,走到了窗戶跟前,掀開白色的繡花窗簾往外看去。

清涼的月色籠罩着大地,小樓前的玫瑰花叢逐漸延伸至青磚牆根底下,至小小的十字路面旁止住,小路那邊是青青草地,從青磚牆壁灰色瓦當上看過去,那邊樹木蔥蘢之中掩映着一池靜水,應着皎潔的月色如一張明鏡般明亮潤澤。明鏡的一角有一處小小的屋宇,可不就是自己之前曾經居住過的雨香榭?

“姑娘,千里眼。”錦衣那一個竹筒遞給錦瑟,錦瑟擡手接過來在手裡擺弄了一陣子,方摸清了其中的奧妙,這根本就是錦雲開用透明的水晶打磨成的一個簡易望遠鏡。

於是她忙閉起左眼,只把那簡單的望遠鏡放在右眼上,循着剛纔看到的雨香榭細細的看去。果然之前小小的亭臺軒榭此時被放大了數倍。雨香榭外的水上長廊上還能看得清有一個小丫頭提着燈籠慢慢的走過。

錦瑟心中一喜,忙把望遠鏡往那邊的一叢紫竹林的方向慢慢的移動,然後果然看見了劍影閣。

不過竹林茂盛,劍影閣只在竹林中掩映着一角,錦瑟往一旁轉了轉,還是看不到裡面的情景。正着急的時候,卻見一個青色的身影匆匆的跑過去,那樣子看上去應該是蟋蟀。

錦瑟忍不住輕笑,這麼匆忙是因爲什麼呢?該不會是發現自己不見了吧?

錦心把潔白的瓷碗裡的銀耳湯輕輕地攪拌至溫熱,方勸道:“姑娘,銀耳羹好了,請用吧。”

錦瑟原想等着葉逸風能從裡面出來呢,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動靜,只得失望的把望遠鏡放到一旁,轉身做到錦雲開設計的中式柚木色沙發上去吃銀耳羹。

葉逸風那邊果然是急了。

蟋蟀匆匆的跑進來,說的並不是錦瑟不見的事情,而是告訴葉逸風,敬妃娘娘叫人傳出話來給葉敬淳,說皇后娘娘對錦瑟十分上心,一再打聽錦瑟的生辰八字,今天已經求了皇上,要給錦瑟和三皇子景安賜婚。

葉逸風當時正在劍影閣後面的浴室洗澡,聽了這話騰的一下子從浴桶裡站起來,伸手拉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便從後門出去了。

葉敬淳正在書房裡等葉逸風,他的臉色一點也不比葉逸風好看到那裡去。葉逸風匆匆進門,來不及行禮請安,便着急的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葉敬淳沉沉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去六王爺那裡商議此事,六王爺已經面露難色,說你和錦瑟這門親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成全你們二人。但卻沒說何時跟錦大人提婚期之事。我當時就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六王爺有別的事情,這些日子忙,沒有時間去找錦大人。不料我一回府便有宮裡的趙公公派了小太監送了一封書信來——你自己看吧。”說着,葉敬淳把手裡的那封書信遞給葉逸風。

葉逸風根本不看,只問:“皇后娘娘何等尊貴,怎麼會知道錦瑟的事情?”

葉敬淳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說道:“我哪裡知道?”

葉逸風又問:“把父親可曾聽六王爺說,皇上已經答應了皇后娘娘的請求了沒有?”

葉敬淳細細的想了想,說道:“六王爺倒是沒說此事。他說肯定會全力促成你們兩個,那就是說皇上還沒鬆口。只要皇上不答應,這事兒還有轉機。只是——錦瑟如今已經是這樣了……倒不如我們乾脆跟六王爺說,生米煮成了熟飯,料想皇后娘娘也不會再堅持了。”

葉逸風搖頭說道:“這事兒要看錦瑟的意思。她不想對外說,我們不能胡亂張揚。那丫頭的脾氣我知道,惹惱了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葉敬淳都要愁死了。心裡暗暗地想當時讓葉敬源拿了他們二人的八字去欽天監查問的時候,便已經加了小心。關於錦瑟的生辰八字和命格轉換的事情恐怕欽天監的人都無法作準。如今皇后娘娘又是憑了什麼一口咬定要錦瑟去給三皇子做妻子呢?

葉逸風心裡自然也在想這樣的事情,只是他比葉敬淳更明白錦瑟命格之事。所以他的心裡也更加的擔憂。沉思良久,方纔說道:“此事是二叔去辦的,父親還要再去問問二叔。能再去想欽天監的那位大人核證一下之後還有人去打聽過此事最好。不過我怕那位大人現在已經被皇后娘娘的人控制起來了,我們根本就已經無法接近。”

葉敬淳再次沉沉的嘆了口氣,說道:“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盡全力了。我去找你二叔商議,你去找錦先生,跟他實話實說吧,我想錦先生也不希望他的女兒嫁入宮中,給三皇子做妃子。”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錦大人不是那種攀龍附鳳的人,他自然是以錦瑟的幸福爲先。今晚他還催促兒子回來跟父親商議婚期之事。我這就回去同他商議,說不定他會有更好的辦法。”

葉敬淳點頭說道:“那你快寫去吧。此事不能再耽擱了,能轉進時間讓皇上做決定最好。若不能,我們也要在皇上下旨賜婚之前把錦瑟娶進門來。那樣皇后娘娘就沒有什麼藉口再橫生枝節了。”

“嗯,父親,我去了。”葉逸風當即站起身來,同葉敬淳告辭,再次騎馬直奔錦園。

錦園裡,錦雲開已經歇息下了。葉逸風敲門把已經入睡的家人喚醒,家人見了他都嚇了一跳,忙問:“這大半夜的,大少爺怎麼又回來了?”

葉逸風哪裡有功夫理會看門的家人,只沉聲問道:“錦大人呢?”

家人忙道:“已經睡下了。”

葉逸風皺着眉頭猶豫了一下,說道:“去叫人請大人先起來。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議。”

“這……”家人很是爲難,知道大少爺不好惹,可大人近日來勞碌不堪,這會兒怕是剛剛入睡,若是叫醒了,恐怕姑娘知道此事會責罰自己,於是只好硬着頭皮勸道:“大人剛睡下,大少爺是不是先在別處歇下,明兒一早再驚動大人?”

言外之意是,您先去叫醒姑娘,若是姑娘沒意見,自然會叫人去叫醒大人。

葉逸風也知道錦瑟對這些家人雖然寬容,但有些事情也嚴格的很,事情但凡牽扯到錦雲開的身體,錦瑟就對這些家人特別的嚴厲。於是哼了一聲說道:“不管你的事情了,你睡你的吧。”

看門的家人如蒙大赦,忙點頭哈腰的恭送這位冷麪少爺進了二門,自己纔回去關好家門睡下。

葉逸風一路直奔菡香館,不料到了菡香館門口卻見大門敞開,裡面燈火通明,好像大家都沒有睡的樣子。於是他納悶的進了院門,卻見墨香和幾個丫頭都坐在屋子廊檐下的臺階上低聲的哭泣呢。於是他皺眉問道:“這大半夜的你們都不睡覺,哭什麼哭?”

墨菊等人看見如從天而降的葉逸風,先是一愣,然後一起哭着上前來跪在地上,哽咽着說道:“大少爺,不好了,姑娘不見了……”

葉逸風頓時覺得眼前一陣發懵,彎腰去拉住墨菊問道:“什麼姑娘不見了?!”

墨菊哭的嗓子都啞了,見葉逸風發怒,也顧不得害怕了,只知道哭。旁邊的巧雲還算有些膽量,見墨菊哭的說不出話來,忙回道:“大少爺走後,老爺說要跟姑娘去散散步,讓我們都不許跟着。奴婢們只在前面老爺的書房等着。誰知道半個時辰之後老爺一個人回來,說姑娘已經回房了,讓我們回來伺候。可奴婢們回來卻不見姑娘的影子。問院子裡的小丫頭,小丫頭們都說沒見姑娘回來。我們又去找老爺,可老爺的人說老爺已經睡下了,不許我們打擾……”

“胡說!”葉逸風猛地推開墨菊,怒聲罵道:“女兒不見了,他做父親的還能睡得着嗎?”

墨菊被推了一把,方纔清醒了些,忙回道:“奴婢們也不信,可老爺的人不許奴婢們吵鬧,說若是打擾了老爺休息,就把我們先趕出去。奴婢們回來在園子裡找了好幾遍,都沒見着姑娘的影子。連玉姑娘的紫雲閣都去了三趟。玉姑娘這會兒還帶着人在園子裡細心地找呢。”

“玉花穗?!”葉逸風想起這女人便恨得咬牙,冷聲哼道:“焉知不是她搞的鬼,還在這裡假惺惺的找人。”說着,他轉身往外走。

墨菊聽葉逸風發脾氣,只覺得莫名其妙。轉頭問巧雲:“大少爺是什麼意思啊?”

巧雲撅了撅嘴巴,說道:“大少爺一直不喜歡玉姑娘,這回肯定是以爲玉姑娘把咱們姑娘給藏起來了。”

墨菊奇怪的說道:“玉姑娘怎麼可能會把咱們姑娘藏起來呢。”

巧雲輕笑:“這可不一定。好了,咱們別哭了,大少爺說得對,女兒沒了,老爺都不着急,那就說明咱們姑娘根本就沒什麼事兒。”

墨菊拿着帕子擦擦眼淚,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是太關心姑娘了。好了,大家都散開吧。巧雲,你跟我去找玉姑娘,看大少爺怎麼說。”

“嗯,走。”巧雲點頭拉着墨菊一起出門去。

葉逸風轉了大半個園子才找到玉花穗,當時玉花穗正走得累了,坐在櫻花樹下的一塊石頭上拿着帕子擦汗呢。葉逸風忽然出現,並張口則是質問玉花穗把錦瑟弄去哪裡時,把玉花穗給嚇了一跳。她忽的一下子從石頭上站起來,不高興的問道:“葉逸風,你什麼意思?”

葉逸風冷冷的看着玉花穗,月光下他御風而立,身上單薄的衣衫隨風飄舞,颯颯的聲音似乎也帶着怒氣:“你這女人又耍什麼花招?錦瑟被你藏去了哪裡?!你也別在這裡演戲了,趕緊的說實話,我還能饒過你這次。”

“喲呵!大少爺這是懷疑我了?”玉花穗也生氣了,爲了找錦瑟她在這園子裡轉了三四圈兒了。若不是關心她,擔心這死丫頭有什麼想不開的,她這雙腿纔不會這麼不值錢。她累死累活的跑斷了腿,換不來葉逸風的一句半句的好話也就罷了,此時他還居然跑過來質問自己,還懷疑是自己把錦瑟藏了起來。真是腦子進水了!

葉逸風冷笑:“你總是做那些讓人懷疑的事情,我能不懷疑你嗎?”

玉花穗氣的跳起來:“葉逸風!錦瑟說的不錯,你就是個混蛋!”

“你——”除了錦瑟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敢罵葉逸風,此時被玉花穗罵,葉逸風心裡的火氣全被激發出來,他真的有把眼前這個女人撕碎的衝動。

剛好巧雲趕過來,忙上前去擋在玉花穗面前,焦急的勸道:“大少爺息怒!玉姑娘已經從這園子裡轉了大半夜了,若是她把姑娘藏起來了,也只做做樣子就成了,哪裡用得着累成這樣?”

葉逸風生氣的哼道:“她慣於惺惺作態!誰知道這回的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跟這件事情沒關係,否則的話我自有辦法讓你進不了杜家的門!”

“你——”玉花穗平生最恨的一件事情就是杜玉昭的兄弟們都對自己仇視,連歐陽鑠都以爲是她玉花穗拖累了杜玉昭這麼多年,所以平日裡見了她是能躲就躲,絕不親近。這會兒葉逸風又把自己的怒氣跟這件事情牽扯起來,也吧玉花穗給惹急了,她擡手推開自己面前的巧雲,上前一步說道:“葉逸風,你也別太自信了!錦瑟這輩子也不一定就非你不嫁!你先把你自己的麻煩事撇乾淨再管本姑娘的事情吧!”說完,她推開擋在自己旁邊的墨菊揚長而去。

葉逸風生氣的看着玉花穗帶着她的幾個丫頭匆匆離去,消失在夜色裡,怒火沖天,忍不住轉身擡腳,砰地一聲踹到了剛纔玉花穗做過的那塊石頭上。

便聽見一聲巨響,那塊兩尺見方的渾圓青石被葉逸風給踹的咕嚕嚕滾了幾圈,撞到另一塊青石上,兩石相撞,又是‘砰’的一聲巨響,把墨菊和巧雲嚇得往後躲了好幾步。

葉逸風心中的怒火併沒有因此而減少多少,他冷冷的看着墨菊和巧雲,咬牙吩咐道:“派人去查,我就不信活生生一個人就能憑空消失了!找不到錦瑟,你們一個個兒都不許睡覺不許吃飯!”

墨菊忙答應着,轉身要走。卻發現巧雲站在那裡不動,於是她伸手去拉,巧雲卻掙脫了她的手上前兩步說道:“大少爺,奴婢以爲這事兒還得去問問老爺子。姑娘是跟老爺子散步的時候消失的。奴婢想,這事兒說不定是老爺子安排的也未可知。”

葉逸風如何不知道這話,他生氣的不是錦瑟消失,而是錦雲開這老頭兒明明在晚飯的時候還催促婚期,想不到轉身就變了主意。他若是有心從中作梗,自己和錦瑟的婚事,可真是要大費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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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好久木有這麼勤奮了。誰手裡還有剩餘的月票的,可以丟過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