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匪夷所思!

醉酒之後,錦瑟又像是回到了現代。她看見自己躺在父親名下的私家醫院的病房裡,全身被繃帶包裹着,只有眼睛露出來,卻是緊緊地閉着的。

她的嘴巴上鼻子上還有手臂上,氧氣罩,營養液之類的東西應有盡有,爹地趴在病牀上像是睡着了,錦瑟傷心地看見他兩鬢上多了許多白髮……她想靠過去跟父親說話,可無論怎麼都到不了他的近前。

於是她不停地叫着‘爹地……爹地……’,不停地掙扎着,用盡一切力量衝過去,想要摟着父親的脖子大哭一回,告訴他自己沒死,只是穿越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朝代不知名的地方,遇見了幾個青年才俊而已。

夜風呢喃,星子的清輝從窗櫺中偷過來,呈現深沉的藍紫色。

如此靜謐的夜裡,葉逸風長嘆一口氣,又不得不任憑懷裡的小丫頭像只螃蟹一樣手腳並用抓住自己,又哭又鬧把眼淚和鼻涕都曾在自己雪白的絲質睡袍上。

終於忍耐不住,他呼了一口氣長臂一伸抱着她坐了起來,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像是哄孩子一樣的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叫她的名字:“錦瑟,醒醒……不要哭了,你做夢了……”

然而錦瑟睡得太沉,夢得太深,並且哭得太投入。任憑葉逸風又拍又晃的叫她,她卻只是哽咽着不肯醒來。葉逸風無奈之下只好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長久的窒息之下,錦瑟猛然間從夢中憋醒,搖了搖又昏又脹的腦袋迷茫的看着葉逸風,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反應過來,卻一言不發,只是瞪了他一眼,推開他自己往一旁的被子裡躺去。

葉逸風看她不再哭鬧,便挨着她躺下,拉過被子把自己蓋住,雙手反剪着枕在腦後,悠悠的問道:“你又夢見你的狗狗了?”

錦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沒有反應過來。聽了葉逸風的話只是轉過臉來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葉逸風側轉了身子面向她,淡然一笑,說道:“我說,你剛纔又抱着我又哭又鬧的,難道是又夢見你那隻叫‘爹地’的狗狗了?”

錦瑟噌的一下子坐起來,氣呼呼的說道:“你爹纔是狗呢!你們全家人都是狗!”

葉逸風那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慍怒,他也猛的坐起來擡手捏住錦瑟的小下巴,恨恨的斥道:“死丫頭,是不是少爺我不跟你計較你就要蹬鼻子上臉了?敢罵我?你是活膩了吧?”

錦瑟此時只想回到現代,自然不會懼怕葉逸風的恐嚇,於是兩眼一閉,很是淡定的說道:“是,我活膩了,你殺了我吧。我求求你快些動手送我去死吧。”

葉逸風一怔,捏着她下巴的手邊放鬆了力道。然卻總是不甘心,又像是擔心失去一樣,反手將她拉到懷裡緊緊地箍住,又低聲威脅:“身爲一個侍婢,竟如此膽大包天敢要挾主子,你就不怕我把你丟進青樓去接客麼?”

錦瑟身子一顫,卻又淡然的嗤笑:“像你們這種有錢有勢的大少爺,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來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怕有什麼用?怕了你就會饒了我麼?不怕的話,最起碼還有一點做人的尊嚴。”

這下輪到葉逸風震驚了。

葉逸風雖然生在侯府,但卻從小受到各種壓迫和排擠,十年來辛苦經營纔有了今天的些許成就。他自然明白,遇到任何事情最沒用的就是‘害怕’,如果怕了,那麼你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怕,你纔可以挺直了脊樑有尊嚴的活着。所以此時他在看懷裡這個瘦若枯柴的丫頭,反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錦瑟等了許久,原以爲葉逸風會因爲她的話而把她丟下牀去,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喟然長嘆,然後再溫柔的把她攬進懷中。

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偏低的體溫,聽着他砰然有序的心跳,她心底的悲傷又涌了上來,眼淚無聲的流出來,一點一滴的沁入他的衣衫裡。

葉逸風摟着這個瘦弱的小丫頭就像是摟着十年前的自己,那一年他被爵封鎮南侯的父親遣送回老家來修建祖塋,說是要歷練他獨當一面的能力,可從那以後,他卻再也沒有回去過鎮南侯府。

十年了,鎮南侯府對他來說,似乎只是記憶中的一座大宅子而已。

父親是什麼模樣,姨娘是什麼模樣,夫人又是什麼嘴臉他一概都不記得了。

這十年裡,侯府每年都會送來一筆銀子給他,也會派人過來檢查祖塋的修建和祭祀,並順便來查看一下他這個庶子是否安分守己。

卻沒有人會問他一句:在這裡過的怎麼樣?可曾想念家人。

好像,他在這裡守護祖塋便是他這輩子的職責一樣,他這個鎮南侯府的長子從十年前便成了葉家的守墓人。

若不是他自強自立,苦心經營,把每年侯府送來的那筆用來修繕祖塋的銀錢精打細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一邊跟工匠計較工期工錢,一邊跟商人打壓石材木材等所用材料的價格。然後把省下來的銀子悄悄地積攢起來,一點一滴做成了今天的產業,他或許就真的成了一個只能看守墳墓的活死人。

想到這些,葉逸風的心底便涌現出一股悲涼和憤懣的情緒。

只是他的悲憤還沒來得及發泄,便被自己胸前的一片溼涼給驚醒。匆忙低頭看去,果然看見懷裡的小丫頭在無聲的落淚。窗櫺處透過的淡淡的清輝照在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臉的淚漬。叫人看了好生心疼,於是他擡起手來在她的臉頰上抹了一把,悶聲問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親生父親?你還記得他的模樣麼?”

錦瑟很是用力的點頭,哽咽道:“他很疼我,我當然記得他的模樣。就算我再死一次,我也記得他的模樣。”

葉逸風不禁愕然。

一個侍婢生的小丫頭,三歲時因被抄家而不得不隨着孃親屈辱的嫁給那個酒鬼賭徒過日子的人,居然會這樣說她的親生父親,可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