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錦瑟驚訝的看着錦雲開,不解的問道:“皇上先發聖旨在前,太后不同意在後。再說這事兒任誰都會覺得是太后無禮。皇上要封一個死去的妃子爲貴妃,按貴妃禮下葬,這也多花不了多少銀子啊?況且,事關葉氏的名聲,若是讓侯爺附議太后,他會答應嗎?”

錦雲開沉吟片刻,搖搖頭說道:“我也說不好。我只是猜測罷了。”

玉花穗爲難的說道:“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說。雖然敬妃娘娘的死很是蹊蹺,她沒有子嗣,身在妃位這麼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如今暴病而死,皇上封爲貴妃也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可太后也是太刻薄了,貴妃例和妃子例也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差別而已。這對皇家來說簡直微乎其微,縱然要節儉也不在這上頭。況且皇上還沒有對葉家有所撫卹呢。太后是不滿意葉家,還是不滿意敬妃呢?”

錦雲開繼續搖頭,並輕微的嘆息:“這事兒經你這一說,就更加令人難以猜測了。所以我說,若是由鎮南侯出面,奏請皇上把敬慧貴妃的喪禮節儉,對皇上來說並沒有什麼忤逆之意,而對太后,無疑則是一種迎合。至於顏面什麼的——其實葉家大可不必擔心。靠女兒的葬禮來維持的顏面又能撐多久呢?最重要的還是以後的長久打算吧?”

錦瑟點點頭,便低聲嘆道:“爹地的話,女兒記住了。晚上逸風回來女兒跟他說。不過侯爺答不答應,就不好說了。”

酉正二刻的時候,葉逸風終於回來了。

錦瑟強打着精神上前去看着他一身疲倦灰頭土臉的樣子,心裡也很是不忍,忙吩咐旁邊的丫頭:“快預備熱水,伺候大爺沐浴。”

葉逸風則上前去把錦瑟摟在懷裡,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問道:“你在家裡還好吧?孩子乖不乖?”

錦瑟輕輕笑道:“你看你都累成什麼樣子了,還只顧着我。快去沐浴,我叫人給你燉了你最愛吃的灌燉老山參雞絲湯。”

葉逸風低頭在她脣上吻了吻,低聲笑道:“還是你最好,知道我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錦瑟微微笑着往後躲了躲,剛要說話,錦衣便在簾子外邊回道:“大爺,熱水準備好了,請大爺去沐浴。”

葉逸風放開了錦瑟,低聲應道:“知道了。”便又不捨得捏捏她的臉,說道,“若是困了就先睡吧,看你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洗了澡吃了飯恐怕要申正時分了。”

錦瑟卻搖搖頭,說道:“你去吧,我等你。”

葉逸風拿了衣服去浴室,匆匆洗了洗便出來了。回房後卻見燈光下錦瑟正站在飯桌前看着小丫頭們把食盒打開,一股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他忍不住精神一震,嘆道:“好香,這是什麼好吃的?”

錦瑟笑道:“進了一趟宮都快磕打成討飯的了。哪裡有什麼好吃的,不過是我們尋常吃的飯菜。倒是這一瓦罐兒湯是燉了一下午又悶到現在的。你快嚐嚐這雞肉可已經燉爛了。”

錦瑟說着,便挺着肚子上前去親手給葉逸風盛湯。葉逸風嚇得趕緊上前去把湯碗和湯勺從她的手裡搶過來,連聲說道:“得了得了,請夫人趕緊的坐在那邊,別再叫我心驚膽顫的了。”

錦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葉逸風這人素來都是冷酷的臉,冷漠的表情,連眼神都是冷的如三九嚴寒的北風。錦瑟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寵溺,體貼,憐愛,但卻沒跟她開過什麼玩笑,更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這會兒他忽然說出來,連旁邊的丫頭們都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

屋子裡原本消沉的氣氛一下子緩和起來,錦瑟扶着錦衣的說坐在一張椅子上,另有小丫頭上前來接過葉逸風手裡的湯碗和湯勺,盛了一碗熱乎乎的雞湯給他。

葉逸風自從進宮去到現在滴水未進,又渴又餓,這會兒坐在心愛的女人身旁手裡端着一碗雞湯,看着她圓滾滾待產的肚子,想着用不了幾天便會有個兒子或者女兒在自己身旁依依呀呀的哭,忽然間感覺到生活中竟然是如此簡單幸福。

吃飽喝足後,葉逸風看着旁邊一臉疲倦的錦瑟,把飯碗一丟說道:“走,睡覺去吧。”

錦瑟忙吩咐錦衣:“去把牀鋪收拾好。巧雲叫人收拾碗筷。”然後自己則扶着葉逸風的手臂慢慢的起身,拉着他往一旁的軟榻走去。並輕笑着勸道:“你剛吃飽飯,不能接着睡。咱們說會兒話吧。”

葉逸風從未見過這小女人都困成這樣了還這樣硬撐着,說什麼剛吃飽了飯不能接着睡的閒話。他想,她肯定是在擔心什麼。於是一邊暗歎着小丫頭終於長大了,一邊隨着她坐在軟榻上,長腿一伸,踢掉了鞋子,歪在靠枕上,拉着她靠在自己的腰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話對我說?”

錦瑟點點頭,單臂撐在他的腰上,溫和的看着他的臉,說道:“是啊。我擔心,宮裡娘娘的事情會對我們葉家不利。”

葉逸風皺眉:“葉家的爵位是建立在葉家男人的戰功上的。雖然父親之前打過一次敗仗,可西南一帶的平安卻是父親十幾年戎馬生涯縱橫沙場的結果。這鎮南侯的爵位跟一個女人好像沒有太大的關係吧?”

錦瑟輕嘆:“可是,滿朝文武,難道人人都會這麼想麼?”

葉逸風一陣沉默。他一直以來不願意入朝爲官就是因爲看不慣朝廷中人的爾虞我詐。尤其是那些文臣們一個個帶着慈祥的笑臉,背過身去捅起刀子來卻毫不留情。爲了屁大的一點事兒就斤斤計較,有時候一句話便可以顛覆大半生的辛勞。

和做官比起來,他更願意經商,雖然得不到那些自以爲是的士大夫的尊重,但卻又豐厚的回報,可以讓自己衣食無憂,可以遊遍大江南北,隨心所欲,若這輩子花不完,還把產業銀錢一律都留給兒孫後輩。

錦瑟的話,能勸得動葉逸風,但葉逸風的話卻沒能勸得動葉敬淳。

葉敬淳以附議太后不如附議皇上爲理由,駁回了葉逸風的勸告,並沒有上奏皇上請求降低敬慧貴妃的喪葬例制。

而且朝中文武多一位太后心胸狹隘,不能見容與一個妃子,再加上礙於葉家的臉面,並沒有幾個人附議太后的意思。

只有皇后的孃家王宰相曾私下向皇上提及,因爲修建行宮事宜,朝廷國庫中的銀兩實在不多。若再大肆浪費的話,恐怕北方戰事會吃緊。

皇上卻反問一句:“難道朕連自己死去的妃子都葬不起了嗎?”

如此一句話,朝中再沒有人敢有異議。

皇家的葬禮歷來繁瑣,貴妃死後,按照舊制要在皇陵周圍選位置,興土木,修建貴妃陵墓。只這一項,便至少兩個月。這期間,葉家人每日都須進宮舉哀,來來往往,辛苦不已。

幸好錦瑟懷孕在身,已經求得皇后懿旨,可免每日進宮。但逢三七,五七等重要的日子,錦瑟依然還要硬撐着隨家人進宮走一趟。

九月一過,按照日期推算錦瑟肚子裡的孩子也該面世了,葉逸風早就準備好了奶媽穩婆等孩子降生所需要的一切,只是孩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開始的時候,只有錦瑟一人着急,推遲了十來天之後,連葉逸風也跟着着急了。

這日衆人從宮裡回來後,葉逸風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問迎上來的家人:“少奶奶怎麼樣?”

家人恭敬地回:“少奶奶安好。有杜家二奶奶陪着在後面花園子裡賞桂花呢。”

葉逸風點點頭,正要往裡走,葉敬淳爲皺着眉頭叫住他,低聲問道:“算算日子,你媳婦也該生了吧?”

“嗯。”葉逸風點頭,疲憊的臉上帶出一絲微笑,“也就這幾天了吧。”

“這話我聽你說了好幾遍了。怎麼還沒動靜?你別想着自己懂醫術就大意了。回頭還是請個太醫來診診脈吧。太醫院裡的那些老傢伙們別的病不一定在行,但婦科上的病症一個個都厲害着呢。你畢竟年輕,又沒有行醫的經驗。”

葉逸風聽了父親的話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卻點頭說道:“兒子知道了。”

葉敬淳再無話,衆人各自散開。葉敬源和葉逸平回西府去,葉敬淳去同錦雲開說話。

杜玉昭從裡面出來迎上葉逸風,二人一邊走一邊說了說外頭生意上的事情,一路往後花園走去。

薄暮輕靄於籠罩着後花園,十幾株百年老桂上掛着細細密密的花朵,遠遠看去,只見肥厚的綠葉卻不見花,唯有濃郁的香味便如濃稠的化不開的蜂蜜一樣,甜甜膩膩的瀰漫在行人的周圍。

遠遠地聽見有女子的說話聲,杜玉昭笑了笑指向濃蔭深處:“大哥,她們在那邊。”

錦瑟一聲輕嘆,扶着大肚子慢慢的走着。

玉花穗便勸道:“別唉聲嘆氣的了,你心情不好,也影響了寶寶的心情。”

“你說他怎麼還不出來?我現在倒是不害怕生的時候有多痛了,我只盼着他趕緊的生下來。”

玉花穗輕笑:“虧你還是個明白人,有道是瓜熟蒂落難道你沒聽過?”

錦瑟嘆道:“道理我明白,可我怕萬一這孩子非要趕到他們都不在家的時候生,可怎麼辦呢?”

玉花穗勸道:“不怕,滿朝文武都去送葬,我是不用去的。我在家裡陪着你。”

二人邊說邊走,拐過一道彎兒後忽見一襲白衣的葉逸風和米色長衫的杜玉昭二人並肩走來,二人都停住腳步微笑起來。

看見她們兩個,杜玉昭首先笑道:“大哥,我說她們兩個在這裡吧?”

葉逸風微笑着點點頭,竟自走向錦瑟。

玉花穗則微微福身,叫了一聲:“大哥。”然後便放開錦瑟的手臂往杜玉昭跟前走去。

“走吧。我們回房去了。”杜玉昭攬過玉花穗的肩膀漫步着離去。

葉逸風則摟過錦瑟,輕聲問道:“今天怎麼樣?”

錦瑟嘆道:“沒怎麼樣啊,吃好睡好,我都懷疑當初是不是算錯了日子?這已經九個月了吧?怎麼這孩子還沒動靜,難道我也要生一個小哪吒出來麼?”

葉逸風輕笑:“小哪吒是誰?”

錦瑟一怔,繼而笑着搖頭:“沒誰,就是神話故事裡一個被他娘懷胎三年零六個月才生下來的孩子。”

葉逸風搖頭嗤笑:“胡謅。”

錦瑟心想這人怎麼連哪吒都不知道呢?這可是上古仙神啊。

二人一邊走路一邊閒聊,天色漸漸地黑下來,早有家人點了燈籠在兩側照明。

起了風,錦瑟下意識地抱了抱臂膀,往葉逸風的懷裡躲了躲。葉逸風便回頭問丫頭:“斗篷呢?”

錦衣忙上前來把手臂上搭着的湖綠色金線鬥文的貢緞披風給錦瑟繫好。

“回房吧。”錦瑟挽着葉逸風的胳膊,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瑟瑟。皇上擬定十月初五送貴妃靈柩進皇陵安葬。父親和我都要去送葬。家中之事只能全都交給你了。可是你……我怎麼放心的下呢。”

錦瑟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外邊的守衛你自然會安排好,再說還有錦繡和巧雲在。裡面有花穗兒在呢,錦衣也是我貼心的人。兩個穩婆都是可靠地,就算要生了,有這些人在你也不必擔心。再說,就算你在家,這生孩子的事情你也幫不上忙的。反而白白的擔心而已。”

葉逸風一怔,忙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輕輕的嘆息。

自從二人相處以來,這還是錦瑟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如今看來,那個刁頑任性只知道給自己惹麻煩的小丫頭真的是長大了。

“怎麼?感動了呀?”錦瑟嫣然一笑,仰着小臉看着葉逸風。夜色裡,他冷酷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清,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神秘。臉上依然是冷冷的,可眼睛裡卻盪漾着一種溫暖。

“我的小媳婦真是長大了呢。”葉逸風輕笑着低下頭,捏着她的下巴端詳着她圓圓的臉,眼神中的愛憐夾雜着一絲心疼,“等生下這個孩子,我一定要想辦法調理一下你的身體,看你這小臉浮腫的樣子……”

錦瑟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嘴巴一撅,生氣的說道:“嫌我醜啦?那你還這樣看我。”說着,脖子輕輕用力,轉過頭去不理他。

“呵呵……”葉逸風開心的笑着,攬着她的見繼續往前走。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葉敬淳等人送敬慧貴妃的棺槨出城的那天,錦瑟肚子裡的娃娃還沒有動靜。

卻在第二天一早的時候,錦瑟於夢中痛醒,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慌亂的叫人:“錦衣。巧雲——”

錦衣睡在錦瑟臥室外邊的小牀上,巧雲則根本沒有睡下,只是和衣坐在外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凌晨的時候,大家都困頓不堪,巧雲於清淺的夢中聽見錦瑟的呼喚,頓時清醒。忙叫了一聲:“錦衣,快起!”便轉身衝進了臥室裡。

錦瑟已經披着衣服坐起來,靠在牀邊看着巧雲進來,便道:“快——快叫穩婆進來。我肚子……好痛。”

此時錦衣也已經闖進門來,聽見錦瑟的話,忙又轉身出去,推了推在外邊地鋪上睡覺的小丫頭:“快起來,把劉嬤嬤和張嬤嬤給我叫進來!再去叫人把葉壽家的傳來,就說奶奶要生了!”

小丫頭揉着惺忪的睡眼從美夢中驚醒,慌亂的穿上衣服跑出去傳話。

片刻的功夫,穩婆劉嬤嬤和張嬤嬤一邊繫着衣衫上的扣子一邊匆匆進來,看見錦瑟靠在臥室的牀上閉目養神,忙吩咐:“快!扶着奶奶去產房!”

古代人有講究,主母生產必備有單獨的產室,出了月子之後才搬回正室。這期間,男主人一般都睡在偏房,小妾的屋子裡。錦瑟這邊也早就預備了產室,只是錦瑟剛剛腹中疼痛,一時驚慌,都忘了這一茬。

錦衣和巧雲扶着錦瑟出了臥室,往早就收拾出來做產室的東耳房去。

玉花穗已經聽見動靜匆匆忙忙的趕來。同時錦雲開也起了牀,趕過來的時候恰好遇見了杜玉昭,杜玉昭忙上前給錦雲開問安,錦雲開此時哪有功夫跟他多說什麼,只沒住腳的往前走着,一邊問:“你媳婦呢?”

杜玉昭忙道:“已經過去了。伯父——大嫂生孩子,咱們兩個男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啊,你看——”咱們還是別過去了吧?

後面的話杜玉昭沒有說出口,他知道這位老爺子愛女如命,這話說出來恐怕會觸怒他。

果然,錦雲開面色一沉,說道:“生孩子的事情,除了穩婆大夫之外,誰也幫不上忙。不過我過去守着,我女兒知道我在外邊,最起碼她會放心些!哦,對了,你過去是沒用,你趕緊的吩咐人去叫太醫來。”

杜玉昭心想找太醫這樣的事情吩咐個奴才去就成了,用得着二少爺我親自去嗎?

不過這種時候他不敢跟錦雲開叫板,這老頭子可是連大哥都敢訓斥的人啊,他叫自己去叫太醫那就去叫太醫吧。

杜玉昭轉身出去後要了匹馬,飛奔去太醫院找太醫。

太醫院的人多少還是認識杜二公子的。知道他是宮裡杜昭儀的堂弟,又是玉大人的女婿,不過這樣的人物若是需要太醫,實在不應該親自跑過來,於是衆人都十分的客氣。一個個上前拱手笑道:“杜公子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親自來我們這裡跑一趟啊?”

杜玉昭忙道:“有勞那位醫政隨在下走一趟。”

以爲姓白的太醫跟杜家關係不錯,宮裡的昭儀娘娘也很照顧他,聽見杜玉昭之言後,忙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在下跟你走一趟。”

杜玉昭點頭道:“我大嫂要生了,你快些跟我去。”

白太醫一怔,苦笑道:“女人生孩子的話,找穩婆就可以了啊。”

杜玉昭嘆道:“我大哥的老岳父戶部尚書錦大人不放心,一定要有太醫在外邊坐鎮,生怕我大嫂的身體受不了這生產之苦。大人開始跟我走一趟吧。”

太醫們都是在宮裡行走的,女人生孩子出事的事情遇見過不少,當時一聽說是戶部尚書錦雲開的女兒生孩子,一個個兒都忙說道:“有理有理,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是必須要有醫者在旁坐鎮。”

白太醫便拉着身旁的一個太醫,說道:“老何,你跟哥哥我走一趟。”

何太醫忙應道:“好,白兄,咱們走。”說着,一擺手叫了兩個小太監背上藥箱褡褳,隨着杜玉昭出太醫院的大門,直奔鎮南侯府。

這段時間錦瑟已經痛過了三次,每一次都比之前痛得厲害,痛得時間也久。

但她卻竭力的咬着牙忍着,愣是不吭一聲。

連玉花穗都緊張的滿頭冒汗,旁邊的穩婆勸着她先出去略坐一會兒,她卻搖頭拒絕。

疼過之後,錦瑟也勸她:“你出去吧,我這會兒還沒事兒。你也是有身孕的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後悔一輩子的。”

玉花穗嘆道:“你我姐妹如同親生,這種時候了何必說這樣的話。我自然是要守着你的,你省點力氣,待會兒疼的時候也好多支撐一會兒。”

錦瑟心裡感激她的這份情誼,想想再多說倒是顯得二人不夠親密,便擡手握着她的手,點點頭,閉上眼睛養着精神,不再說話。

杜玉昭帶着太醫趕來,問明情況後,太醫入內給錦瑟診了脈,當時便說少奶奶的身體很好,叫衆人不必擔心。

如此,錦瑟對自己的身體也增添了幾分信心,想着生孩子是每個女人都要過的一關,雖然在這古代醫學知識底下,沒有現代那麼多的保障,但有了這些親人在身邊,還有穩婆還太醫都圍着,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可誰也沒想到,她這一折騰便到了晚上掌燈的時候,孩子也還沒有生下來。而錦瑟則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淡定,一波一波的疼痛撞擊着她柔弱的靈魂,直到把最後一絲堅持給撞碎,她已經咬着出血的脣,握着玉花穗的手,連說話的戾氣也沒有了。

玉花穗聞着屋子裡腥甜的氣味,看着蓐草下滲出來的殷紅血漬,慘白着臉叫着錦瑟的名字:“錦瑟,挺住啊,錦瑟!玉昭已經派人去追趕送葬的隊伍了,大少爺說不定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你一定要挺住,要在大少爺趕回來之前把孩子生下來!錦瑟……你是好樣的,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人家都說女人生孩子跟母雞下蛋一樣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錦瑟!錦瑟!你醒醒啊!別睡!醒醒!”

見錦瑟漸漸地閉上眼睛,玉花穗急了,擡手在她的臉上拍了幾下,竭斯底裡的叫着她的名字。直到把錦瑟的臉拍的泛紅,她才又幽幽的睜開了眼睛。

“花穗兒……”錦瑟無力的看着玉花穗,喃喃的問,“葉逸風能回來嗎……我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不行!不行!你必須有力氣!錦瑟——你必須有力氣,你行的……他不回來你更要把孩子給他生下來……你個傻妞!難道你離了他就生了嗎!”眼看着錦瑟又要閉上眼睛,玉花穗急了,彈起身子又給了她一巴掌,怒吼道:“難道你他媽的連一隻下蛋的母雞都比不上嗎?!”

“啊……”錦瑟不得不睜開眼睛,生氣的瞪了玉花穗一眼,低聲鄙夷;“玉花穗你他媽的可真是粗鄙!”

玉花穗看她又睜開眼睛,居然喜極而泣:“你這死丫頭!若是嫌我粗鄙你就把孩子生下來,生完孩子之後你就有力氣罵我了!”

錦瑟剛要還嘴罵她,卻忽然間覺得一陣撕裂的疼痛由下身蔓延開來,席捲全身,又萬劫不復之痛。

她的頭猛然翹起,竭力嘶喊一聲:“啊——”

“嗚哇——嗚哇——”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伴着錦瑟無力的倒下,穿透了血腥的產房,把外邊心急如焚的錦雲開嚇了一跳。他忙轉身看着杜玉昭,遲疑的問:“生了?”

杜玉昭則驚喜萬分,連連點頭,說道:“生了生了!聽這哭聲這麼嘹亮,指定是個兒子!”

錦雲開一愣,則立刻鄙夷的啐道:“兒子兒子!你們這些人就知道兒子!快,叫太醫進去給我女兒診診脈,看她的身子怎麼樣?!”

杜玉昭忙收了得意的笑容答應一聲,去另一邊廂房找太醫。葉壽家的抱着一個大紅色的錦緞襁褓從產房裡走出來,見了站在廊檐下的錦雲開,上前含笑福身,道:“恭喜親家老爺,您添了開個外孫呢。母子平安,您老可以放心了。”

錦雲開眉開眼笑的伸出手去,笑道:“快,給我抱抱,給我抱抱。”

葉壽家的把孩子遞過去,錦雲開抱在懷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陣子,方嘆道:“哎呀!怎麼跟葉逸風長得一個樣?這孩子……這眉毛眼睛的……怎麼沒有一點跟我女兒一眼呢。真是的……”

葉壽家的忙側過臉去偷偷地笑了笑,說道:“親家老爺不用擔心,這兒子長得向父親好呀,等來年,少奶奶再生個大小姐,肯定長得如花似玉,跟大奶奶一個樣兒的。”

錦雲開聽了這話卻沒有笑,只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產房,心道,再生一個倒是好,只是又要我女兒再受一年的苦。

太醫進去給錦瑟診了脈,出來後開了一劑調養的藥方,杜玉昭叫人拿了一百兩銀子分別給二人,叫人駕了馬車好生送回府去。剛要吩咐人關上大門,卻見一人縱馬飛奔而來,噠噠的馬蹄聲踩碎了朦朧的夜色,叫人心頭無端端的一緊。

杜玉昭忙回頭看時,卻見那人已經到了門口,手中繮繩一帶,駿馬嘶溜溜一聲長鳴停了下#小說?來。馬上之人翻身下馬,便往大門裡衝。

“大哥!”杜玉昭眼尖,頓時認出這個風塵僕僕,一身泥污的人乃是葉逸風,忙上前去一把拉住,“你怎麼回來了!”

葉逸風則答非所問:“錦瑟怎麼樣?”

杜玉昭忙笑道:“恭喜大哥,母子平安。我大侄子那哭聲,亮着呢。”

“母子平安……”葉逸風長出了一口氣,又一把推開杜玉昭急匆匆往裡面奔去。

錦瑟已經睡着,丫頭們已經把產室收拾乾淨,又拿沉水香薰了。之前的血腥之氣再也聞不到。

葉壽家的從產室裡出來,一擡頭看見一個像是大少爺的男人從外邊衝進來,嚇了一跳,忙要厲聲喝問來人是誰時,便被那人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轉頭見那人已經衝進了產室,便忙喝道:“什麼人?!來人——有刺……”

巧雲從裡面出來,一把捂住葉壽家的嘴巴,低聲道:“那是大少爺來了,您老眼花了吧,喊什麼刺客!”

“大……大少爺?”葉壽家的從茫然中回神,忙又慌張的說道:“哎呦!大少爺怎麼能進產房!這還沒過三天呢,這是忌諱的……”

巧雲嘆了口氣,說道:“那你剛纔怎麼沒攔住啊?這會兒人家早就進去了。”

葉壽家的頓足,連聲說自己糊塗,爲沒能攔住葉逸風而嘆息。

而裡面,葉逸風聽見外邊的聒噪,早就厭煩,轉頭低聲吩咐道:“去,把外邊聒噪之人趕出去。”

錦衣忙應聲出去,順便把兩個穩婆一併帶走。片刻,屋裡屋外都安靜下來,燭光搖曳中,只有昏睡在牀上的虛弱女子和站在牀邊疲憊男子二人。

葉逸風慢慢的彎下腰時,方覺得雙腿因爲騎着馬狂奔而打了轉兒,一動便生生的疼,或許是馬鞍上什麼地方不合適,已經把腿上的皮肉給磨破了。

坐在牀邊有些困難,他索性一側身,躺在了錦瑟的身邊。

錦瑟睡得很沉,可以說是產後脫力以致昏睡。這種時候她是很難被什麼動靜驚醒的。

可是葉逸風一躺下,她長長的睫毛便動了動,雖未醒來,卻含含糊糊的叫了一聲:“逸風……”

葉逸風的眼睛頓時一澀,忍不住擡手握住她的手,低聲迴應道:“瑟瑟,是我。”

錦瑟慢慢的睜開眼睛,微微側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眼神尚有些迷茫:“逸風,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葉逸風的臉湊過去,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瑟瑟,你真是了不起。”

錦瑟微微皺起了眉頭,卻又輕輕一笑,說道:“我有什麼了不起的。倒是你,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回來?”

“這種時候就不能回來了嘛?”葉逸風伸出手去探到錦瑟的脖子底下,把她輕輕地摟過來,讓她枕着記得肩窩,低聲道:“老三派人給我送信兒,說你要生了。我就趕回來了。不過——父親不知道這事兒,待會兒我還得連夜趕回去。幸好大隊人馬剛出了城門三十里,一切都來得及。”

錦瑟輕嘆:“你傻啊。這麼匆忙趕回來做什麼?來來回回的折騰自己,很好玩啊?”

葉逸風輕笑:“折騰也是一種幸福嘛。你給我生了兒子,我若是不回來看看你,回頭我兒子若是不認我,可怎麼辦呢?”

錦瑟幸福的微笑起來,在他耳邊低聲斥責了一句:“胡說。”便又沉沉睡去。

葉逸風摟着她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兒,聽着她細長的呼吸在耳邊一起一伏,他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的。只等她睡得沉了,夜如三更時,他方把她輕輕地放到枕頭上,擡着痠痛的雙腿慢慢的下了牀。

出門來卻聽一陣嬰兒的哭聲,他又是一愣,纔想起自己還沒看過孩子。

孩子是尿了,奶媽子給他換了尿布後,拍了拍,便又沉沉睡去。

葉逸風叫人把孩子抱過來,微笑的看着,伸出手指去蹭了蹭他嬌嫩的臉蛋兒,低聲嘆道:“這小東西,睡得可真是香甜,叫人看了就妒忌。”

旁邊的錦雲開也笑:“這小傢伙長得很像你,想不到你小時候居然這麼醜,唉!若是想我女兒該多好,我女兒小的時候可俊了,那護……接生的人都說沒見過長這麼俊俏的女娃……”

葉逸風輕笑着看了錦雲開一眼,笑道:“瑟瑟出生的時候,岳父大人也在她們母女身邊麼?”

錦雲開想也不想,立刻說道:“當然。”

可據葉逸風所知,郭登科身邊的通房丫頭生錦瑟的時候,這書生正在同他的幾個好友泛舟遊湖,吟詩聯句,且醉臥船頭兩天兩夜未歸。回去後也沒去看這個庶出的小女兒一眼。

跟今晚錦雲開的言語相比,葉逸風甚至懷疑錦雲開根本就不是之前的郭登科。他們根本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只是今晚此時卻不是詢問這些事情的時候。

葉逸風看過孩子之後,把他還給乳母,方轉身對錦雲開說道:“家中之事還要有勞岳父大人多多操心。我還要連夜趕去城外跟父親匯合。岳父大人多多辛苦。”

錦雲開擺擺手,說道:“客氣的話你也不用多說。我做什麼都是爲了我女兒,不用你來謝。你們在外邊須得多多保重,別叫我女兒擔心纔是。”

葉逸風答應着,辭別了錦雲開和杜玉昭,又匆匆策馬離去。

錦瑟足足睡了兩天三夜方纔醒來,睜開眼睛時又是夜晚,玉花穗正坐在她身邊看着一本閒書,旁邊錦衣正端着一杯茶送過來,轉頭看見錦瑟醒了,忙道:“主子醒了。”

玉花穗擡手把書丟到一旁,舉步到錦瑟跟前來,驚喜的問道:“你可醒了!若不是太醫診脈說你無事,我們都要急死了!你說你怎麼能睡這麼久!”

睜開眼睛的錦瑟,第一句話便是問:“葉逸風是不是回來了?”

玉花穗點點頭,說道:“你生下孩子的當晚他回來了,不過又連夜趕回去了。”

錦瑟無奈的笑笑:“我說呢,那個夢也太真實了,想想我都覺得奇怪。原來是真的回來過了。”

玉花穗忙勸:“據說大隊人馬已經行至皇陵,用不了幾天他肯定回來了。你不必擔心。”

錦瑟半晌不語,玉花穗還要再勸時,她忽然開口,說道:“我餓了。有吃的沒?”

錦衣忙道:“有有,奶奶稍等,奴婢這就去端來。”

待錦衣出去後,錦瑟方拉住玉花穗的手,說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不過結果不好,我擔心葉逸風他們在回來的路上會出事兒。你快去告訴杜玉昭,叫他去知會藍蒼雲,趕緊安排人手去回來的路上迎接葉逸風,務必要保住他的安全,快去!”

玉花穗嚇了一跳,忙問:“你到底做了什麼夢?”

錦瑟想了想,很是着急的說道:“我夢見逸風回來了,跟我說了幾句話,陪着我睡了一會兒就走了。然後我好像看見有一個女人,穿着華麗的錦衣站在半空裡恥笑我,說我枉做一場春夢,醒來後卻是斷壁殘垣一場空。我問她是誰,她卻不說話,只給我一面鏡子讓我自己看。那鏡子好稀奇,我拿過來照的時候,卻照不見自己,而是看見策馬狂奔的葉逸風,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十分的可怕……”

說着這些話,錦瑟的臉色已經蒼白,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汗。

玉花穗忙勸:“這是你身子虛弱的緣故,剛剛生了孩子,心裡又牽掛着他們,纔會有這樣的夢。你放心,不說大少爺身邊有那麼多護衛,就是鎮南侯乃是征戰疆場的老將,怎麼會輕易地遭人暗算?況且還是再皇陵往返京城的路上,本就有多層崗哨。”說這話,錦衣已經端了一碗老山參燉的雞湯進來,玉花穗便道,“你不要着急,我這就去找杜玉昭,叫錦衣好生服侍你吃點東西吧。”

錦瑟卻着急的說道:“你快去!快些!”

玉花穗拍拍她的臉,輕嘆一聲,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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