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仰頭望向胖子豪格所指的方向,果然望見遠方天空中飛來一艘飛船,看方向正是往莫奈礦點而來。鐵木勒臉色變了一變,連忙丟了一個眼神給羅密歐,羅密歐會意,趕緊親自去處置好那兩個殺手,別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絲馬跡,以免疏忽下發生不可預料的意外。
那艘飛船來得很快,古古密陀利索地毀屍滅跡剛剛回轉,飛船就已然飛至莫奈礦點上空。大家這時看得清楚,這艘飛船極其的龐大,竟然是一艘等級高得出奇,完全可以充任一支中等規模艦隊旗艦的太空主力戰艦。
按照銀河聯邦星際航空法,除非是哪顆可居住星球處於特殊時期,亦即戰爭狀態,這種體積過於龐大的太空戰艦通常不能進入這顆可居住星球的大氣層內,以免該星球的生態環境受到破壞。當然了,天堂星並不在此列。
雖然這艘太空戰艦懸停的高度足有上千米,但投下來的陰影仍然遮蔽住了小半個莫奈礦點的地面,強大的引擎功率使得空氣的振盪頻率異常劇烈,震得所有人耳膜隱隱作痛。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這艘太空戰艦要摧毀莫奈礦點,幾乎用不着發射任何的武器,直接降落下來,就差不多能將整個莫奈礦點夷爲平地了。
大家的臉色變得比地面上的陰影還要暗上幾分,儘管管轄天堂星的軍方一般都不會顧及星際航空法的規定,時常有不少太空軍艦大搖大擺地公然橫行於大氣層內,但是等級如此高的太空主力戰艦卻還從來沒有人在內太空見到過,個個都是心中惴惴不安面色發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狀況,竟會招來軍方這般的大動靜。莫奈礦點所有的流放者們亦都望見了這艘太空戰艦,全部呆立在原地,驚愕恐慌地望向高空。
加尼隆號--安德烈大判官的專用座艦。
狄長離的眼神銳利無匹,縱然隔着千米之遙,亦能看清戰艦外體上一個碩大無朋的標誌,眉尖驀然顫動了一下,轉又恢復了平靜,漆黑的眼眸更爲冷冽深邃,誰也無法看出他內心中此時涌起的驚濤駭浪。
太空戰艦的腹艙門滑開,飛出一艘穿梭艇,徑直降下,片刻間就落到莫奈礦點中心地段的一塊空坪上。附近的流放者紛紛驚懼地避開,誰也不敢上前去詢問,而穿梭艇中卻也無人露面,似是在等待着什麼,緊張與不安迅速在空氣中傳播開來,氣氛相當的凝重怪異。
“奶奶的,鐵大爺去瞧瞧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鐵木勒用力搓了搓光溜溜的腦門,眼下這樣的場面,他身爲會長,必須得當仁不讓地出面了。
“我去吧。”狄長離突然出聲阻止了鐵木勒,面無表情地說道:“來的人也許跟我有點關係。”
看着狄長離的背影,鐵木勒突然感覺到老闆與往常好象有點不一樣,步伐雖是依然穩健而從容,卻彷彿帶着一種難以察覺的沉重,每邁出一步,都似是耗費了不少的力氣。
當狄長離走到空坪上的時候,穿梭艇的艙門突然打開,滑下一具舷梯。狄長離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一步步走了過去,登上舷梯,進入艇內後,艙門又即迅速關閉,升上天空,飛入太空戰艦中。
“狄……”
剛一進入穿梭艇,一具柔軟芬芳的嬌軀便撲入了懷中,一雙手臂同時死死地摟緊了狄長離的虎腰。
“狄……”一個紅髮如火的英氣女郎站在一旁,也只輕輕喚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美麗的面龐上帶着一絲憔悴,明眸中隱隱有一層薄霧籠罩,其中蘊含了太多太多難以言述的複雜情感。
眼前的這一幕與當初在審判庭時何其的相似,狄長離心中微是苦笑,平靜地說道:“安蓓兒,蘇珊,謝謝你們能來看我。”
安蓓兒鬆開了雙臂,但似是怕他不翼而飛般,一隻手仍緊緊地牽住他,仰起俏臉深情地凝視了眼前這張剛毅的面龐許久,千言萬語只化爲了一句:“你,還好嗎?”
“還不錯吧。”狄長離聳聳肩道:“很悠閒,剛來的時候有點不習慣,久了,也就習慣了。”
平淡的話語,平淡的表情,就像是普通朋友間隔上一段時間不見之後,非常生疏的禮節性寒暄,有如一座無形的大山,將雙方冷漠生硬地分隔在一個無法企及的距離。
心如同被一柄冰刀狠狠戳了進去,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霎時就傳遍了全身,安蓓兒拼命抑住了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聲音的顫抖哽咽卻是無法掩飾:“你過得還不錯,我就放心了。”
事實上,安蓓兒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相當出乎狄長離的意料了,看來,分別以後,安蓓兒性格的堅強和獨立性提高了不少。
“狄,我們這次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蘇珊走上前來,眸中流露出強烈的喜悅之情。
安蓓兒也選擇性地忽視過狄長離表現出來的冷漠,無比開心地說道:“你先猜猜,看是什麼好消息?我打賭,你一定猜不到的。”
狄長離笑了笑,神色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譏嘲及難以言喻的苦澀,緩緩地說道:“安德烈先生也來了,對吧?”
“你怎麼知道我伯父也來了?”安蓓兒先是一奇,但馬上反應過來,笑道:“我真是笨,‘加尼隆’號開到了這裡,你當然也會知道他來了。”
狄長離搖了搖頭,又怪異地笑笑,漆眸深處有一束閃電般的銳芒一閃即逝。一直凝視着他的蘇珊看得很是清楚,心裡突然泛起一種極其不安的感覺,來之前的欣喜興奮忽然間消失了大半。她強自按下不舒服的情緒,微笑道:“狄,安蓓兒不是讓你猜一猜有什麼好消息嗎?你怎麼不說?”
“對於我來說,還能有什麼好消息?”看着她們渴盼的眼神,狄長離微微移開了目光,淡然道:“不外是安德烈先生爲我拿來了一張特赦令,只要我簽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離開天堂星了,對不對?”
“怎麼?”他的漠然令蘇珊的心無由地又沉了一沉,強笑道:“你馬上就能獲得自由了,難道你不爲此感到高興?”
“狄。”安蓓兒卻敏銳地發覺了另一個問題,疑惑道:“你一向稱伯父爲長官的,現在爲什麼稱他爲先生?”
“我現在是一個囚犯,一個流放者,當然沒有資格再稱安德烈先生爲長官。”狄長離不無自嘲地說:“自由?我當然高興能夠獲得自由,不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付得起這個代價。”
安蓓兒不安地與蘇珊相視一眼,心中亦意識到了狄長離的言行太過反常,十分驚疑地問道:“代價?什麼代價?”
狄長離卻閉上嘴不再說話。
這時穿梭艇的艙門復又開啓,蘇珊笑着轉移話題道:“安蓓兒,安德烈長官已經在等狄了,其他的事情過後再說吧。”
“嗯。”安蓓兒點點頭,抑下心中的疑慮,挽起狄長離的胳膊,露出甜美的笑容道:“狄,我們走吧,伯父一定也在盼望着儘快見到你。”
狄長離卻淡淡地說道:“如果可以,我想先一個人去跟安德烈先生談談,你們不會有意見罷?”
“當然。”安蓓兒呆了一呆,又望了望蘇珊,彼此都看見了眼中的惶恐,像是一陣陰雲襲來,籠罩住了自己的心身。
加尼隆號艦橋,明亮寬敞的司令室中,安德烈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墨恩靜靜候立在後面幾米外的角落裡,依然微微地低着頭,沒有絲微的動作,就像是房中擺設的一件器物和盆景,進來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忽略到他的存在。
不過,狄長離並沒有這種感覺,一進入司令室,就彷彿有一記無聲的警鐘在心頭重重地敲響,他的視線如被磁石吸引般,投到了墨恩的身上。
似天敵之間的感應般,墨恩亦倏地擡起了頭,兩人的目光越過空間相交的一剎那,便有如兩柄銳利到極致的利刃在相互激烈交鋒,空氣都爲之蕩起一層冰冷無形的波紋。
兩人眼神之間的交鋒仿似只有短短的幾秒,又仿似過去了好一刻,慢慢地,墨恩垂下眼簾,又低下了頭去。
狄長離緊縮的眼瞳亦慢慢恢復正常,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這個外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即便強如安德烈,如今狄長離亦能隱約判斷出其實力底線,但是這名男人,就有如一口表面平靜無波的水井,實則深不可測,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深淺。難道說,他的個人實力比安德烈更要超卓?
“狄長離,親愛的孩子,非常高興,我們又見面了。”安德烈微笑着站起身來,走到一側的沙發前,示意狄長離過來坐到他旁邊。
“很抱歉,安德烈先生。”狄長離收斂了心神,用極爲複雜的眼神注視着安德烈,帶着深深的苦澀,說道:“對於今天的見面,我只能說,這並不是我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