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早朝, 皇帝鳳眸輕眯翻看着手裡的奏摺,眉峰凌糾,“國家賦稅一半是取自於鹽業, 充於國庫及以資軍餉, 戶部侍郎王盧正上摺子上奏近來兩淮地區私鹽猖獗, 官商勾結, 營私舞弊。朝中有人爲牟利而將鹽引轉賣於鹽商, 此中鹽引大量發放,但產量有限鹽引得不到兌現,致使開中制度崩壞, 此風愈演愈烈,喻愛卿, 朕知你對時政有獨到見解, 你來說說。”

他目光在衆大臣臉上一一掠過, 最後落在喻思荇身上。

喻思荇上前一步拱手道,“稟皇上, 鹽歷來都是官府專營,如今鹽務之政實多隱憂,上上下下無不有利益相關,關係錯綜複雜,若想徹查勢必牽一髮而動全身, 微臣不才, 願爲皇上分憂, 親自去查辦此事。”

皇帝又道, “摺子裡提到的幾個人, 似乎近來同隆興商行來往過於頻繁的。”

隆興商行便是何家福家祖業,現如今隆興商行幾乎已壟斷全國大半行業, 自先皇起就對何家財力勢力頗爲忌憚,想動隆興商行奈何根基太深,大樹難以撼動。

皇帝極力想拉攏何家,甚至早想賜婚,都一一被何家福婉拒,而近幾年忠義王爺暗地裡小動作也是頻頻,他更是想先皇帝一步將自己的妹妹念橋公主嫁與何家福藉以聯姻擴充自己的實力。

爲了這事皇帝也是愁了好些日子,幸而何家福匆匆在揚州成親未迎娶念橋公主,這才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皇帝左右尋思了下,許久方纔輕輕嘆了口氣,“那好吧,朕就依了喻愛卿,這件事由你來負責。”他又處理了其他幾件政務便讓各大臣退朝。

一羣大臣下了早朝,喻思荇上轎放下簾子正欲回府,那戶部侍郎王盧正訕笑地走至轎前,彎腰伺候在轎旁,一路跟着轎子小跑,挨着轎窗低低道,“學生已按相爺的叮囑上了摺子。”

喻思荇淡笑擡眸,纖指微微掀開車簾,露出如玉無暇的俊臉,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是卻是一種疏離淡漠,“你做的很好,成尚書即將告老歸田,尚書那個位置我會替你留心着的。”

王盧正點頭哈腰連連感激後才離去,喻思荇緩緩放下簾子,慵懶疲倦地靠着軟墊,微眯着眼看着轎簾上晃動的明黃流蘇。

忽地,他揚脣,一個殘忍的弧度不經意間在完美的脣邊彌散開來,澈亮幽深的眼眸中驀地閃過一絲陰鶩的狠絕。

因着何家福突然有急事不能陪丁大葉,所以一個下午都是紅姐陪着她在京城裡四處逛逛。

紅姐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熱情又有分寸,不會讓人覺得靠得太近太膩也不會讓人覺得被冷落。她帶着丁大葉來到何家福底下的玉石鋪、布匹鋪、胭脂鋪、首飾鋪裡都去轉了一圈,這都是何家福屬意的,該是時候讓商行裡上上下下都認識認識新老闆娘。

紅姐並不是什麼柔弱女人,她豪爽潑辣,說起來同丁大葉算是一類人,她家家道中落,父母早亡,也是年紀輕輕就離家出來打拼闖蕩,只是她比丁大葉幸運,很早就遇上了聞寧嫁給他找到了個依靠,吃得苦頭也沒丁大葉多。

丁大葉買的東西很少,倒是紅姐替她買了許多首飾布匹胭脂,又爲她做了幾身漂亮的衣裳。

兩人回到別莊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暮色正當好,夕陽西下,金黃的殘陽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朦朦金光中,璀璨迷人。

何家福還沒有回來,紅姐吩咐下人將買的東西都抱進丁大葉房裡,又叫人熬了盅鮮蓮銀耳湯,兩人坐在院中的花架之下,品嚐着淡甜的盅湯說一些女人家的體己話。

天便漸漸黑了下去,不知什麼時候一輪明月懸掛在牆頭,丁大葉怔怔地看着那皎潔的明月,竟忡怔失神。

紅姐笑道,“弟妹這是在看什麼?”

丁大葉低眉含笑搖搖頭,想了想正欲說話,門口傳來聲響,紅姐同她一道朝門口望去,只見家丁領着一個陌生的小廝走了進來,那小廝很有教養對着丁大葉福了福,“何夫人,何公子正在相府用宴,我家爺命小人來接夫人到相府同聚。”

丁大葉愣了下,遲疑了會兒才道,“是相爺請我去嗎?”

那小廝微笑道,“回稟夫人,是相爺請您去的。”

紅姐問道,“家福也在相府嗎?”

那小廝繼續模式化微笑,“是的。”

紅姐這才鬆了口氣,拍拍丁大葉的肩膀,“那弟妹就隨他去吧。”丁大葉微微皺着眉,有些不情不願但終究還是點點頭,回房間換了身素雅的衣裙,簡單的挽了個發就匆匆地坐上派來的馬車去相府。

紅姐一人留在別莊裡,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正在花架下收拾碗筷,何家福同聞寧一起走了進來,兩人俱是神情凝重。紅姐朝丈夫迎了上去,好奇地看了看何家福身後,何家福笑道,“大嫂這是瞧什麼呢?”

紅姐笑道,“你把大葉藏哪裡去了?”

何家福不解,笑道,“大嫂說笑了,我又怎麼會將她藏起來呢。”

紅姐啊了聲急急道,“她不是去相府了嗎,你沒遇見她?”

何家福失笑,“大嫂,我早就和聞大哥從相府回來了,本來我們想早些回來但是剛剛商行來個買賣我們又重回商行,所以耽擱了些時間,”他執着扇骨敲敲手背,“她與相爺又不相熟,相爺請她去相府做什麼?”

紅姐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急道,“剛剛相府的下人來把大葉接走了,他說你在相府做客用宴,相爺邀大葉赴相府與你一同用宴。”

聞寧皺眉,“去了多久了?”

紅姐擡頭看着丈夫道,“已經走了快一盞茶的時間了。”她轉臉看向何家福,他已經匆匆離開別院上馬趕赴相府。

丁大葉還在徘徊中已經到相府門口,那小廝恭敬地拉開車簾扶她下馬車。

她靜靜地隨着小廝走跨上石階,兩邊沉沉大門紅漆湛亮光鮮,四個守門的士卒威武挺拔,一進門便是迂迴長廊,丫鬟家丁零落幾個穿梭其中稍顯冷清,喻思荇就站在廊道的盡頭,他換下了官服一身淺灰色長衫,文弱出塵。

丁大葉擡眼冷冷地瞧着他,“何家福不在是不是?”

喻思荇淡笑,“既然你知道他不在,可你又爲何還來?”他緩緩走近丁大葉,如墨長髮懶懶地垂在胸前,領口微松露出白玉鎖骨,低着沉不見底的黑眸。

他傾身在她的耳邊喃喃道,“好久不見了,丁大葉。”

他的臉頰幾乎要貼着她的,幾縷髮絲劃過她的肌膚,竟有一種驚悚薄涼的觸感。

丁大葉像是被蟄到,猛地倒退兩步,皺眉看着他不說話。

喻思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別擔心,我不會將你如何。”

丁大葉嘆了口氣道,“你引我來,到底想幹什麼?”

喻思荇仰頭輕笑,笑到不住地咳嗽,凝視着她道,“老朋友了,請你來府上敘敘舊,這都不行?我想何家福沒有那麼小氣。”

丁大葉淡淡地哦了聲,微笑地仰臉看着他,笑容裡染着戲謔,“那你想敘敘什麼舊,是想說當年你是怎樣躲在後山哭鼻子?還是想敘敘當年你失足掉進陷阱裡驚恐大叫的事情?又或者要聊聊你……”

冰涼的手一把將她攬入一個陌生的懷裡,丁大葉張大了嘴停住了話,怔怔地趴在喻思荇的懷裡,她被他摟得死死的,雙手箍着她的腰似要將她整個人折斷,但她只慌神了一下,馬上一掌想推開他,喻思荇胸口受了她一掌,卻倔強地摟緊了她仍是不肯放。

丁大葉挑眉睨着他,“原來你是想這麼敘敘舊。”

喻思荇下巴抵着她的發,沉默不語,丁大葉又推了他一把,仍是紋絲不動。她嘴角溢着一絲嘲諷的笑,膝蓋弓起,伸平,踹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將力度發揮到極限,就朝喻思荇的命根子那狠狠地踹了一腳。

喻思荇終於受痛鬆開了手,整個人下墜跪在地上,額上沁滿了冷汗。

見到相爺被襲,那些護院統統跑了出來要拿下丁大葉。

喻思荇揮手讓他們下去,他不怒反笑,跪在地上仰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笑着看着丁大葉,“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變。”他因爲疼痛所以說話斷斷續續。

丁大葉淡淡的哦了聲,疏離漫不經心道,“是嗎?”她蹲在地上,雙手叉腰,仔細地端詳着喻思荇,“這麼多年,你倒是變了許多。”

喻思荇痛得滿臉都是冷汗,索性坐在地上背靠着長廊下的長凳,雙手撐在身旁笑看着丁大葉,“你瞧瞧我變在哪裡了?”

丁大葉一本正經道,“只是模樣長開了,估摸着骨子裡的還是十年前那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