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雨後清秋真是一派別樣風光啊。”漫漫山道蜿蜒曲折接連遠處的幽幽羣山,吉良萬鬆丸拉着山本勘助站在山坡上,眺望這片湖光山色的美麗景象。
“館主大人還是趕快趕路吧!臣下還有要事處理。”山本勘助苦着臉催促道,本來就忙的腳不着地,還被吉良萬鬆丸硬拉來拜訪三河中條氏,說是藉着上洛的名義拉攏三河國人以壯聲威,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出發,跨過碧海郡深入加茂郡內的羣山中。
“知道啦!師匠還真是個缺乏情趣的人啊!”吉良萬鬆丸小聲嘀咕兩聲便催動座騎衝下山,山本勘助與馬迴武士迅速跟上,只有山岡善次郎連忙駕着他的駑馬小心翼翼的下山,但是總是追不上馬迴武士。
山岡善次郎吃這匹劣馬的虧已經不是一此兩次,雖然騎術射術的水平很高,只是因爲每次跑的最慢,就被馬迴武士們私下嘲笑,這讓山岡善次郎覺得很不能忍受,於是他在心中發誓:“混蛋!這此回去一定要把這匹馬賣掉!絕不反悔!”
不提山岡善次郎和那匹駑馬的恩怨,吉良萬鬆丸的隊伍很快就來到拳母城,中條一族上下對這位幾十年沒有再來往的吉良氏家督到訪感到好奇,因爲前幾日有書信來往,吉良萬鬆丸的來訪也是意料之中,拳母城城主中條出羽守常隆親自出迎,給這位貴客最高的禮遇。
在室町時代,三河國在幕府的地位可以說十分特殊,幕府奉公衆的機構架設基本等同於鎌倉時代的御家人制度,只是把御家人蔘政議政權柄削弱,變成單純的幕府直屬武裝力量,奉公衆來自各領國的武家,有戰功的國人家族。
三河國內有四十家奉公衆,基本上三河國內數得上名號的國人豪族都是奉公衆出身,這些家族也不是世代都去幕府奉公,最近四十多年因爲幕府權力衰退而逐漸斷絕上洛的意圖,一門心思擴大在三河國內的影響力,接着今川家的勢力擴張,鬆平清康如彗星般的崛起與隕落,都對三河國的奉公衆造成不小的打擊。
說起三河中條氏,也是鼎鼎大名的武家,家系出自著名的小野朝臣一族,從奈良時代開始就活躍在歷史上,初祖裡最有名的小野妹子,平安時代先後被三次排入六歌仙、三十六歌仙、女房三十六歌仙的小野小町,還有被稱作“野宰相”的小野篁等名人。
平安時代,小野篁的子孫武藏守小野孝泰武蔵國下向,其子小野義孝移居武蔵國南多摩郡橫山,因苗字改爲橫山氏並傳出諸多分支,並形成了源平時代十分著名的武藏七黨之首橫山黨,在鎌倉時代初期,十分著名的武家中條家長可以算中條家的開祖,中條家長之父中條兼綱在源賴潮舉兵時率領郎黨從軍,並在源平合戦、奧州合戦中立下功績。
這位中條家長因爲其父祖一代跟隨源義朝,源賴潮起兵而被推舉爲左衛門尉,在承久之亂中與大江広元擔任鎌倉幕府留守役而獲得尾張守護、三河高橋莊地頭一職,嘉祿元年擔任評定衆獲得従五位下出羽守,直接參與制定鎌倉幕府著名的法令《御成敗式目》,和田合戦中橫山黨嫡流滅族後,中條氏在北條氏的支持下獲得了橫山黨一門惣領的名份,從此名動天下。
遠祖輝煌到不能說明什麼,但是中條氏的近祖也一點也不差,是爲創立中條流兵法的中條出羽守長秀,中條長秀曾拜在念流開山祖師念阿彌慈恩門下成爲“念流十四哲”之一,後來以中條氏家傳的劍法與念流相結合創出中條流,在室町時代的地位十分崇高,被歷代幕府將軍所看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條家還有一個很著名的的分家富田氏,在糅合室町時代興起的另幾個流派的精華後,以中條流爲基石創出富田流兵法,在北陸、近畿一帶名氣極大,也是能與名揚東國的香取神道流相媲美的著名流派。
因爲劍豪的特殊身份,以及名動天下的祖先,所以中條氏在幕府奉公衆內地位一直都很高,因爲世代擔任評定衆而被稱作中條判官,只不過時運不濟,這家後來又被“萬人恐怖”的足利義教給盯上,尋了錯處罰沒高橋莊三十六鄉年共高打三萬六千貫的知行領而家道中落。
不過他家的運氣不錯,隨着嘉吉之亂的爆發,足利義教被赤松滿佑給咔嚓了,然後幕府一波動亂連這一波,也沒功夫再管中條家的處罰,中條家又託了關係找到細川勝元說清,不但拿回罰沒的家領,還重回幕府擔任評定衆。
只不過這家的命運也和幕府息息相關,隨着幕府逐漸衰微,他們家也陷入了不可逆轉的衰退,天文二年(1533年),也正是這位中條家的家督中條出羽守常隆,帶着自家的家臣郎黨與侵佔他家領地的鬆平清康再井田野打了一場合戰。
就他家那水平和勢若猛虎的鬆平清康碰撞,能有什麼好結果嗎?其結果不言自明,在被鬆平清康狠狠修理一頓的中條家差點連褲衩都輸出去,退回拳母城龜縮不出並從此一蹶不振,最後輸人輸地,加茂郡二十幾個鄉的家領也和中條家說再見。
或許是被鬆平清康打怕了,也可能這位中條家的家督已經被嚇破膽了,這一縮就是十幾年,無論是今川家打來還是織田家打來,這位頑固的中條出羽守都龜縮不出,像一個守舊的可憐蟲,企圖用這種方法保住家業,但是他這麼做有用嗎?吉良萬鬆丸十分的懷疑。
進入拳母城大廣間,主賓對坐一通公式化的客套過後,吉良萬鬆丸果斷提出邀請中條常隆共同上洛奉公扶持幕府,不出所料這位頑固的中條出羽守常隆當即表示拒絕,還信誓旦旦的表示家業艱難要於拳母城共存亡。
“這傢伙一定是被鬆平清康嚇破膽了吧?”吉良萬鬆丸瞥了一眼面色蒼老的中條常隆,又瞅轉頭看向山本勘助,這傢伙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發呆,就氣不打一處來。
吉良萬鬆丸再做最後的努力:“出羽守殿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本家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不去上洛,抱歉了!吉良殿下!”中條常隆表情僵硬的連做出個像樣的表情都欠奉。
自從將軍家敗落之後,三河國的奉公衆已經幾十年沒上洛奉公,無論公方如何催促這些傢伙上洛,也無法阻止他們守住家業的決心,這位出羽守也是如此,振興家業奪回失卻的加茂郡領地是他畢生最大的夢想,上洛奉公?他從來沒想過。
“頑固的傢伙!腦袋僵化的像大理石一樣!難怪後來沒聽說中條家有什麼出息!一個笨蛋家督害死全族人啊!”眼看嘴皮子快磨破了仍然毫無效果,吉良萬鬆丸果斷決定起身告辭,當他一臉晦氣的就要走出大廣間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吉良殿下!請等一下!”
“老頑固想通了?”吉良萬鬆丸心中暗喜,不動聲色的轉身看過去,這位年過四旬就已鬢髮斑白的中條出羽守常隆,嘆了口氣說道:“請理解本家不能隨吉良殿上洛奉公的苦衷……”
“我能理解!出羽殿還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吧!”吉良萬鬆丸早晨匆忙起牀只吃了兩個飯糰,騎着馬顛簸一路又枯坐了一個時辰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於是乾脆打斷他繞圈子的無謂舉動,意思是說小爺事情很忙,沒功夫陪你繞圈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