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沒在臨江鎮,李小囡乾脆去找何承澤何老掌櫃,說了細布的事。
何承澤凝神聽完,笑道:“這容易,我這間貨棧要用細布,碼頭上幾家船塢也要採買細布做船帆,用量不算小,越陽和你們李氏一族的量,也不過些許分出一分半分的採買量。”
李小囡呆了一瞬,隨即笑道:“多謝老掌櫃照應。可我不光是爲了出手自家細布。”
李小囡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
“第一,我想試試讓大家用細布做衣裳被褥,用在日常。第二,我不是爲了越陽或是李家,是所有的細布,我想讓細布有所織有所賣。”
何承澤慢慢噢了一聲,擰着眉,片刻,笑道:“揚州的交易市,姑娘聽說過沒有?”
李小囡搖頭。
“揚州的交易市是從立國那時候起來的,每三年起一回市,上市的物件兒算得上五花八門,都是大宗交易。
“比如休寧葉家賣的最好的香口丸,就是甲子市上買到的,十萬現銀買了香口丸大江以南獨家售賣權十年。
“今年庚午年,又是開市年了,姑娘可以去看看,也許有機會。”何承澤笑道。
“什麼時候?”李小囡聽得驚訝。
“六月,瓊花盛開的時候。”何承澤頓了頓,看着李小囡,接着笑道:“姑娘好好想想怎麼做最好,有世子爺,必能事半功倍。”
李小囡聽到有世子爺事半功倍,呆了一呆,心往下沉,片刻,扯出笑容,謝了何承澤,出了何家老號。
何承澤站在門檻內的陰影裡,看着垂頭往前走的李小囡,眼睛微眯,片刻,招手叫過侍立在屋內一角的中年長隨,吩咐道:“你去一趟杭城,替我跟世子爺稟報一聲:李姑娘來找世子爺,看起來很憂慮。”
中年長隨答應一聲,疾步出去。
“你這樣就不好了吧。”年輕的劉當家從隔壁暗間踱出來。
“現在該推一把了,一切順其自然,變數太多,既然看的差不多了,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何承澤擡手在劉當家肩上拍了拍。
“你就不怕拔苗助長?”劉當家跟着何承澤轉身。
何承澤回頭看了眼劉當家,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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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臨海鎮,李小囡坐在馬上,耷拉着肩膀發呆。
“怎麼了?”阿武用馬鞭捅了下李小囡。
“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看出來了。我是問你爲什麼心情不好。”阿武有幾分無語。
“沒什麼,就是心情不好。”
“沒什麼怎麼會心情不好?到底怎麼啦?”阿武橫着李小囡。
“不想說話。”
“我給雨亭買的陶家醉魚,買的多,吃一塊?”阿武將一包醉魚遞到李小囡面前。
“不想吃。”李小囡搖頭。
“幼!這是真心情不好了。”阿武收好醉魚,欠身看向李小囡。
“沒事兒,春天了,傷春悲秋。”李小囡嘆了口氣。
阿武撇着嘴,伸鞭子在李小囡那匹馬背上拍了下,“那咱們早點趕回家,坐你家廊下傷春比馬上舒服。”
隔天傍晚,李小囡剛回到家,晚晴就到了。
李小囡跟着晚晴出來院門,沒看到車,沒等她問出來,晚晴手指點了點,“是我們世子爺,在你家後湖船上呢。”
“那不是我家後湖。”李小囡糾正了句。
“知道你家沒湖,我的意思是:你家後面那個湖!”晚晴加重語氣糾正了句,再白了李小囡一眼。
李小囡心事忡忡,沒理她。
停在李小囡家後面的船不大,至少從外面看起來很樸素。
船上已經搭了條寬寬的跳板到岸上,石滾站在岸上跳板旁,看到李小囡,忙欠身見禮。
顧硯站在船艙門裡,看着踩着跳板一步步走近的李小囡。
看樣子確實心情低落的很。
看着李小囡進了船艙,顧硯微微欠身,仔細打量着李小囡問道:“怎麼這麼不高興?”
“還好,沒什麼。你剛從杭城回來?”李小囡看了一圈。
船艙一邊靠着窗戶擺着張長榻,另一面靠窗放了張長桌,除此空無一物。
“坐吧,喝什麼茶?”顧硯示意李小囡。
“綠茶。”李小囡猶豫了下,脫了鞋子,坐到榻上。
脫鞋好像不合適,不過,算了,唉。
顧硯被李小囡一句綠茶說怔了,綠茶是什麼茶?
“都行,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迎着顧硯揚起的眉,李小囡忙補充了句。
“從舅舅那裡拿了餅武夷茶,你嚐嚐。”顧硯再次打量李小囡。
這小妮子有點不對勁兒。
小廝沏了茶送上來,又送了幾樣茶點上來。
李小囡端起茶,慢慢吹了吹,抿了口,沒看茶點。
顧硯看看李小囡,再看看幾樣點心,皺起了眉。
“出什麼事了?”顧硯微微欠身,仔細看着李小囡問道。
“昨天我去了趟臨海鎮。”李小囡放下杯子,挪了挪,坐的端端正正看着顧硯。
顧硯上上下下打量着李小囡,眉毛挑起。
這妮子這是怎麼了?
“你不在,我想着總不能白跑一趟,就去找何老掌櫃問細布銷路的事,何老掌櫃就說了揚州的交易市。我要說的不是揚州交易市!”
見顧硯要說話,李小囡急忙解釋了句。
顧硯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何老掌櫃說:有世子爺,必定事半功倍。”
李小囡的話頓住,嘆了口氣。
“二阿姐。”李小囡的話再次頓住,“其實從三阿姐和洪家攀上親那天,或者還要早,早到我們從杭城回來,在李家集打官司那天,我們一家事事順利,都是因爲你站在我們身後,不是我們,是我身後。”
顧硯眉頭微蹙。
“我一直想着我要這樣要那樣,要靠自己,其實挺沒意思的。”
李小囡垂下眼。“你肯定想過怎麼安排我,你是怎麼打算的?”
顧硯眉毛高高挑起,片刻,微微欠身往前,有幾分苦笑不得的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我說過,你憑你的心意就行。”
“你先說。”李小囡看了眼顧硯,又垂下眼。
“打算娶你。”顧硯沉默片刻,直截了當的答道。
李小囡呆了一瞬,擡頭看向顧硯,指指顧硯,再指指自己,“你?我?差的太多了吧?”
“我今年二十三,你今年十七,差五歲不算多吧?”顧硯認真答道。
“我說的是門第,你家,我家!”
“睿親王府結親從來不挑門第。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這門親事是不是還不錯?”顧硯帶着笑。
“我都已經想好了,你讓我當通房小妾,我也打算從了的。”李小囡老老實實答道。
顧硯看着李小囡,片刻,欠身往前,神情嚴肅的問道:“出什麼事了?有人欺負你?還是有什麼事?”
“沒有,就是多想了些,想了想我要是真嫁了別人,再像這樣常常和你一處說話,所有人都會說我跟你有私,要是從此不再來往,我拿什麼和那麼多看着你投資我的人交代?
“我要是從此不嫁人,那和跟着你也沒什麼分別是不是?”李小囡嘆了口氣。
“你想嫁給別人?有看中的人了?”顧硯仔細看着李小囡。
“我是想認認真真熱熱鬧鬧的出嫁,不想角門進角門出的當小妾。我從來沒想過你是要娶,我哪敢想你?”
“那你現在看着我,好好想一想。”顧硯用摺扇擡起李小囡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
李小囡認認真真的看着顧硯。從清晰如墨畫的劍眉,看到黑深的眼,急忙往下,目光落在棱角分明、微薄的脣,再往下。
他的皮膚真好,比自己強多了,手感……
阿武腰背的線條好看極了,阿武說練武的都那樣,他功夫比阿武好,功夫好體力好……
“看好了?想好了?”顧硯看着直直盯着他領口的李小囡,屈指在她頭上敲了下。
李小囡哎了一聲,從越想越遠的想象裡拔出來,迎上顧硯的目光,騰的紅了臉。
顧硯斜瞥着李小囡紅漲的臉,片刻,哼了一聲。
這小妮子臉皮可不薄,紅成這樣,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