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劉曜也已經轉過了身,對着張平和遊子遠說道:“你們兩個都說說,如果再這樣施捨糧草下去,我們該怎麼辦?”
張平和遊子遠都互相看了一眼,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張平自然是覺得自己不過是個新來乍到的,如果貿然開口也實在是很不合適,更何況他也真的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繼續沉默不作聲。
而遊子遠倒不是謙讓,實在是劉曜這個問話有問題,他自己非要搞什麼救濟,裝什麼賢王,自己也不是沒有勸過他不可在冬日幹這樣的事,如今遇到困難了,倒想起來問自己了,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辦法?
可正當遊子遠也準備閉口不談的時候,羊獻容的目光竟然也看向了他!
劉曜也知道這件事也不可能有太多好辦法,但事到如今總該拿出個救急的辦法吧?自己當然是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什麼,畢竟很多狀況是誰也想象不到的,但既然出了問題,養他們這些謀臣做什麼用的?!
如今看到張平和遊子遠還準備低頭繼續裝傻,劉曜的好脾氣也快到盡頭了,慍怒地說道:“今日孤王把你們兩位叫到這裡來,除了請你們吃吃這炙肉外,就是希望二位都可以爲我排憂解難,度過這最難熬的冬季,想辦法在這個關中穩固的待下去,要是這個糧食問題不能解決,我看不要說長安會待不下去,關中也會拱手讓人!”
劉曜的眼睛先向張平處看了過去,畢竟遊子遠早就勸誡過自己,現在再直接問他,總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所以這目光自然而然就先看向了張平。
畢竟在劉曜看來張平也是個機靈的,要說別人不知道張平的本事,他劉曜可是很清楚,這小子可不像一般的匈奴人,只知道打打殺殺,他張平年紀雖小卻是一個有城府,懂內斂的,你看他今天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多半也是裝出來的!
而且自己能讓他跟隨自己,除了他所擁有的部族不錯之外,劉曜還是很欣賞張平個人的能力的,這小子不僅有武勇,而且治軍,守城都有一套,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從哪裡學來的本事,那個劉粲不要他,可真的是平白無故給了自己一個大禮啊!
張平也知道自己這回是躲不過去了,索性大言不慚道:“叔叔,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如果說跟你麾下的傅虎一戰,我還是有幾分信心可以打打,但要說這個對付流民,我可沒有什麼好辦法……”
劉曜自然知道張平說的沒錯,但他這樣直白的說沒辦法,也確實讓劉曜有些失望。
張平也看出了劉曜眼中的失望之情,可是他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但又不能說把流民都殺光吧?那他張平可做不出來,這得到的土地上沒人了人口,得了土地又有什麼用?
而且張平對於匈奴軍中某些人動不動就殺流民百姓也很反感,所以這種方法他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有人敢說出來他也定會反對,所以既然沒有什麼好辦法,不如直說反而還顯得真誠一些……
“叔叔,不如聽聽遊大人的看法,遊大人博學多才,智計百出,必定有好辦法的!”
遊子遠聽到張平的話,心中自然是對着張平暗罵不已,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說幾句了。
遊子遠起身對着劉曜和羊獻容分別行禮後,才恭敬地說道:“大王,如今正是冬季,這流民要是仍舊不斷涌來,再加上大王有仁政施捨他們,那麼勢必軍中所需就會短缺,長此以往下去,勢必會引起兵變啊!”
劉曜見遊子遠一開口就切中了自己心中最大的擔心,而且還說的那麼直白,頓時脫口而出道:“此正是孤心中最爲擔憂之事,子遠可有什麼辦法能解這燃眉之急?!”
“大王,莫急,微臣覺得這或許是個陰謀!”
“陰謀?這長安都拿下來了,各處都沒有異動,劉粲也已經到達了新豐,還有誰能在這種季節耍什麼陰謀?!” (新豐,縣名,今陝西省臨潼東北陰盤城)
“大王不覺得長安城來得太輕而易舉了嗎?!”遊子遠一邊說一邊把目光不經意地撇了一眼一旁的張平。
可還沒等張平或者劉曜有什麼反應,遊子遠已經繼續說道:“此事自然和張將軍沒有任何關係,只不過大王不覺得劉粲有些過於大方了嗎?!”
遊子遠輕巧的幾句話頓時讓所有人都疑竇叢生,而且順着遊子遠的話去細想更是讓人覺得確實疑點重重!
看着衆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思量的樣子,遊子遠心中暗暗得意了起來,但之所以這個時候說這個事,實在是妙不可言,這個時機也是再好不過,既可以在劉曜的心裡降低張平的分量又可以讓劉曜和羊獻容更加看重自己,還可以順手挑撥始安王劉曜與那個假太子劉粲之間的關係,真可謂是一舉三得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把始安王劉曜對自己政策的失誤轉嫁到河內王劉粲那邊去,那麼自己也可以輕鬆避開始安王劉曜因爲不聽自己勸誡而造成的失誤,一切都是中了別人的計謀,只要始安王劉曜這麼去想問題,那麼又怎麼會怪罪自己沒有死諫?更不會認爲自己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看他笑話!
想想自己可以如此輕易玩轉手腕,隻字片語就能讓對自己不利的形勢逆轉,遊子遠的內心就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快樂,以至於對始安王劉曜都產生了一絲絲的輕視之心……
羊獻容也是暗自思量了一會,看看了神色有些驚慌卻又強自按捺的張平,又看了看面上似乎無動於衷卻又雙手緊握的劉曜,再看看一臉恭敬卻眼睛滴溜溜直轉的遊子遠,心中依然大致明明白了遊子遠爲何偏偏這個時候才把這些話說出來的原因了。
這個遊子遠還真是精明,明面上的確勸誡過始安王劉曜,但卻沒有以死勸諫,勸誡了一次之後就不再多言,直到劉曜出了差錯,也沒有急着挺身而出指責劉曜沒有聽他的話,更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一點點的幸災樂禍。
如今還能這樣一副淡定的樣子來述說他自己的想法,說得好像他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陰謀一般纔沒有立即阻止劉曜的錯誤舉動,或者說就是不說劉曜做錯了,而是說有人算計劉曜,這到是的確比那些傻乎乎,只懂得冒死直諫的人聰明的太多太多了!
但他遊子遠敢這樣在衆人面前玩弄心計,把別人都當傻子的囂張樣子,會不會太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