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垣這給憋屈的,剛剛都說不成了,結果他非要纏人,這會她衣裳都脫了,他又跑了。好在素垣向來都不會反駁他,見他那般急色,這會都正經起來,便問:“誰來了?”
高湛把腰帶繫好,湊到素垣面前,在她脣上使勁親了一口,“好娘子,乖乖等着我晚上回來,我現在有點急事,回頭再跟你細細說。”臨走那手還在素垣身上揉了一把,“走了心肝!”
說完,就這樣急匆匆走了,留下素垣躺在牀上一臉茫然。
溧水城內外一片繁華熱鬧,天下太平的環境總能讓人覺得安逸,集市上來來往往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也只在每個月的十五號,溧水城纔會開城,大規模的內外通商,是以跟平常比,這一日都要比往常更加熱鬧。
於簡隨着人流慢慢朝前,高湛老遠就看到了,他一直跟在後頭,那於簡也不是個好奇的人,只管一路朝前,身側還跟着一個一直低着頭的人,高湛倒是沒想到,這一路走下來,他還多了個伴。
這樣一想,他倒是明白爲什麼他派出去的人就是找不着於簡的下落了,因爲於簡是兩個人,而他強調的是一個人,人物倒是符合,可這落腳點的人數和他們找的不一樣。
最後於簡和他身邊的那個少年在一個畢竟偏僻人也稀少的巷子口停下,掏了幾文錢,從巷子口那個賣燒餅的老婆婆哪裡買下所有的燒餅,裹好一起背在身上,高湛猜着,那是他們打算路上帶着吃的乾糧。
買完東西,他便站起來朝回走,那少年落後幾步,他還回頭等了一下,高湛看出來了,這兩人進溧水城,不過是進城淘些便宜吃的帶着,並不打算在溧水城多做逗留。
高湛趕緊抄了小道繞過去,變成了和他們對面而行,待兩人走近了,高湛便熱絡的擡手跟打招呼:“哎?這不是於簡於公子嗎?你怎麼在這啊?”
於簡的頭上戴着斗笠,身上也是粗布衣裳,不過他身形高,體態修長,就算如此那氣度也是在的,聽到高湛的聲音之後他只是擡了下頭,露出斗笠下的一雙眼睛,掃了高湛一眼。而他身邊的那個少年,則是全身一哆嗦,一直低着頭,之前是距離於簡還隔了一段距離,結果高湛出現以後,倒是嚇的貼着於簡,一直用一根手指拉着於簡的腰帶。
他什麼話都沒說,看了高湛以後,直接繞過他就走。
高湛就知道會是這樣,反正他臉皮厚,被人冷眼也不覺得有什麼,被人冷臉這麼多年了,誰還在乎這個呀?
回頭就去追:“於公子,等等呀!唉唉,我是高湛,高湛……”
結果人家頭也沒回的走了,管他什麼高湛還是矮湛,就是不理。
高湛好容易把人給等到了,自然不會這樣罷休,擡腳又追了過去:“於公子!”
一直追到城外一條小路上,周圍的人少了,那於簡便站住腳,跟着他的少年一張臉髒兮兮的,緊張的縮着脖子,高湛趕緊跑過去:“於公子啊……”
結果於簡手裡拿了一根一頭尖細的鐵棍,直接擡手抵在他脖子上,開口說了三個字:“別跟着!”
聲音嘶啞,但是吐字倒是清晰。
高湛陪着笑:“哎喲,真巧,於公子,我是高湛呀,上回咱們在玉河還見過,你是不是忘了?這東西挺尖啊,危險,還是拿開一點的好。”
於簡不說話,只是抵着他脖子的手往前又戳了戳:“滾!”
高湛還是那笑臉:“實不相瞞,我就是覺得故人相見……”
於簡乾脆利索的又送了一個字:“滾!”然後他猛的收回手裡的鐵棍,轉身就走,那少年差點被他帶的跌倒,蹌踉一下後,趕緊又跟着。
高湛繼續跟着,“於公子,您就不奇怪我爲什麼一直跟着您吶?您好歹問一句啊,您讓我死心了,我自然就不會跟着您了,您說是不是啊?”見他突然站住腳,高湛趕緊說:“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於公子……”
“爲什麼?”於簡站在原地,沒再對高湛動手,而是突然開口:“爲什麼跟着?一路……”
身側的少年全身都透露着不安,他伸手,使勁拉了拉於簡的衣襬,似乎想要拉着他快些走。不過於簡的身體紋絲不動,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高湛明白,自己確實派了不少人一路跟着,不過於簡是真聰明,甩開那些跟蹤的人總是有法子,更何況現在看,他還有幫手的,這讓高湛心裡愈發有了偏向,這普通的漁夫哪來這些本事?
“於公子,高某並非什麼大惡之人,也不是有什麼目的,高某隻是想要確認於公子是不是高某一個重要之人,高某的這個幼時好友對高某十分重要,甚至關心到國家大事。偏於公子和高某的這位好友長相十分相似,不但長相……”他偷偷打量了眼於簡的身形,道:“於公子的身量體形都是十分相似。”
“證據,”於簡開口:“如何證明?”
高湛看了眼周圍,試探的手:“於公子,你看這周圍不是說話的地兒,於公子若是信得過高某,我們回溧水城再說不遲,於公子以爲呢?在下聽於公子之言,似乎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那麼由此可見,其實於公子並不知道自己曾發生過什麼事,若是如此,想必於公子也該是很想知道自己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吧?”
於簡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高湛趕緊開口:“於公子請,在下雖有私心,卻無壞心。就算於公子不是在下所尋之人那也沒關係,大不了我到時候親自送於公子去您想去的地方,權當交給朋友,於公子您意下如何?”
那少年拼命拉於簡的衣袖,一直對他搖頭。
高湛一見,又道:“這位小兄弟也不必擔心,既然有於公子的好,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只管放心來便是。看看這位小兄弟面容消瘦臉色蠟黃,想必是風餐露宿,這樣下去可是對身體無礙。剛好高某的娘子做的一手好菜,兩位不妨過去嚐嚐。”
少年還是在搖頭,不過於簡確實開口:“好。”
少年的臉色變了變,他抿着嘴,低頭站着。
倒是於簡看了他一眼,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揹着的那些燒餅包裹解下來,遞到少年的手裡:“自己走。”
說着,他擡腳轉身朝中高湛走來,那少年呆呆的捧着手裡的包裹,眼裡含着一泡淚,扭頭看着於簡,張了張嘴,眼見着於簡走到了高湛身邊,少年便突然開口:“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高湛便聽出來了,這少年難怪骨架小巧身形柔弱,原來是個女的!
高湛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難不成這是於簡半路撿到的小媳婦?
他回頭看了於簡一眼,那於簡倒是沒什麼過大的反應,見她跟過來,便過去,伸手拿過那個包裹,也不說話,但是默契倒是十足。
高湛心裡有些不舒坦,又想這都不知道是不是呢,他不舒坦有個什麼用?
進了溧水城,高湛直接把人帶了回去,安排房間的時候,他故意道:“我這宅子房間倒是多,兩位的房間是要挨着,還是怎麼安排?”
於簡說了兩個字:“分開。”
倒是那個子小小的一臉欲言又止,最後只能低頭不語。
高湛明白了,於簡怕是也知道跟着的是個女的,房間挨一塊到底說不清,還是分開的妥當。
安頓下來後,高湛就想法讓人給他們安排沐浴,還特地挑了兩個眼力極好的人伺候,結果那於簡直接把人趕了出去,高湛趕緊問下人:“可有看到他身上有什麼傷疤之類的?”
下人伸手擦汗:“大人,那位公子身上傷痕累累啊,雖是好了,不過看着也是觸目驚心,這之前不知遭了多少罪……”
這就是把高湛知道的那陳年舊疤給遮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當年付錚身上中了蠱毒,被左相大人左一刀又一刀給挖的滿身窟窿,如今這點他都不知道了。
沒辦法,高湛就只能再多問問了。
等那於簡洗完澡,換了衣裳出來,高湛早就等在外頭了,笑呵呵的看着他,“於公子你好了?”
洗完澡的於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是他自己隨身帶着的,這看似普通的漁夫,對自己的衣食住行其實還是有些小講究,比如衣裳舊歸舊,但是必然是乾淨的,就算有破損,那也是補起來的,就連他頭上戴在斗笠,也和其他漁夫又是魚腥味又是魚血的不一樣,乾淨的很。
於簡在他身側坐下,動作氣度那真不是尋常人,若不是他臉一側還有疤痕,高湛都要直接喊人了。
“說吧。”於簡突然開口,似乎就是爲了等他一句話,才願意待到現在的。
高湛想了下,然後問:“你對付錚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於簡垂着眼眸,也不看他,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你不記得你以前發生過什麼是,是不是?”高湛又問。
於簡頓了下,然後又點了點頭,依舊不說話。
高湛的心裡跳了跳,知道這個事實之後,他便有些喜悅,沒了一個付大哥,來了一個不記得前程往事的於簡,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你知道你的傷是怎麼來的?”高湛又問。
於簡搖頭:“不知道。”
高湛想了想,又問:“那你記得什麼?”
“玉河,我叔父。”他簡單的說着。
高湛點頭:“那就是說,除了在玉河以後的事,你之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是不是?”
於簡點頭:“是。”
“那麼……”高湛猶豫着開口,“你可還記得陛下?”
於簡頓了頓,他猛的擡頭:“誰?”
高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重複:“陛下,天禹的女帝。”
於簡張了張嘴,卻半天沒說出一個字,隔了好一會之後,他搖搖頭,說:“不記得。”
高湛又想了下,看了眼他臉側的傷疤,問:“這個傷疤你也不記得?”
於簡搖頭,依舊不記得。
高湛的視線掃向外面,突然看到小蘑菇顛顛的跑了過去,他突然一擊掌,道:“於公子,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於簡擡頭看他,沒說話,高湛已經跑了出去。
一把抓着一個下人:“遊先生呢?”
下人趕緊道:“遊先生和他夫人在房裡。”
高湛也不管游龍在幹嘛,衝過去,不等旁邊幾個等下人過來開口勸阻,已經一把推開房門:“遊兄!”
屋裡那兩個正在玩棍子游戲的人呆住,游龍伸手甩下帷幔遮擋,衝進去的高湛先是一呆,然後急吼吼的衝過去,“遊兄,有要事相求!”
說着就要去拉游龍,游龍還沒穿褲子呢,一張俊朗的臉漲的通紅,他面前的蛇女正一臉天真的跪着,聽到高湛要來跟她搶人,當即就不高興了:“不給,奴家還要再玩一會!相公,我們再來玩……”
游龍恨不得一頭撞死,對於那個擅自闖進來的高大人,更是氣的想一棍子打死,伸手把蛇女抱起來,“先乖乖等着,我問問高大人什麼事。”
高湛還站在外頭呢,游龍咬着牙問:“高大人何事?非要這個時候過來?就算是你家的屋子,也沒道理不敲門就進來吧?”
高湛擦汗:“這青天白日是,哪個想到遊兄會和嫂夫人有這雅興?不過我這事實在十萬火急,不得已才這般魯莽,還請遊兄見諒,事後小弟自當親自負荊請罪……”
游龍這畢竟還是住人家家裡,吃的喝的,拖家帶口來蹭飯,多少也要做點事,想了想,只能壓下這口氣不提,對高湛:“高大人請外堂稍後,遊某這就過去。”
高湛趕緊出去了,等在門口,然後就聽到裡面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花花乖,爲夫去去就來……”
“你騙奴家!你說要陪奴家玩棍子游戲,你跑了,奴家怎麼玩?”
然後是游龍吸氣聲,“……乖,別拽……會死人的……”
“騙人!奴家好可憐,奴家要回家了……”蛇女哭的梨花帶雨,一口一個要回家。
游龍微顫顫的聲音傳來:“那你也先鬆了手再說……”
“嚶嚶嚶,騙子,奴家好可憐,奴家要回山裡,奴家要吃老鼠,要吃蟾蜍……”
“不能吃!你不是蛇。”
“嚶嚶嚶……”
高湛聽不下去了,在門口扯着脖子喊:“要不然遊兄,你先忙,我在前頭等,你忙完了再來。”
於是快一個時辰後,游龍一臉吃飽喝足的表情出現在高湛面前,高湛表示完全的鄙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被人給叫起來的。
“高大人急急忙忙找遊某,可是有什麼事?”游龍問。
高湛趕緊道:“有!遊兄,這邊請!”
把游龍帶到後面,游龍一進屋看到屋裡坐着的人便愣了下:“這不是……”那名字在嘴裡繞了一圈愣是沒說出口,再怎麼樣他也知道那人早就沒了。
他一臉驚訝的站在原地,他扭頭看向高湛:“這位是……?”
高湛道:“這位是於簡於公子。”不等游龍再問,他已經主動道:“這位於公子身體有些不適,好似忘了很多事,只記得後面幾年發生過的,之前幾十年的事,都不記得了。”
高湛說完這話,就盯着游龍。
他是不知道游龍和付錚是認識的,不過就是想讓他看看這腦子忘記事的,能不能記起來,陛下當初把付大哥忘的一乾二淨,如今不是還想起來了?
結果游龍一臉驚訝的愣在原地,高湛瞅了他一眼,“遊兄?”
游龍扭頭看向他,道:“他長的很像遊某的一位故人,可惜那位故人已經仙去了。”
高湛頓了下,試探的問:“遊兄說的,可是付大哥?”
游龍愣了下,當初付錚跟他是化名,後來才知道叫付錚,見高湛也知道,索性點頭:“就是王爺……”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那個剛剛還坐着的於簡突然站了起來,高湛和游龍急忙過去:“於公子!”
於簡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還是沒說話。
高湛只得道:“還請遊兄替於公子看看,看能不能記得一點以前的事。”
於簡重新坐了下來,只是神情有些漠然,游龍給他把脈,完了又開始檢查他臉上那塊大面積的疤痕,還有用按了按,然後問:“於公子這傷痕看着似乎是箭傷,於公子可曾受過箭傷?”
於簡的手握了握,然後他點頭,算是應了。
高湛抿了抿脣,看着游龍。
游龍想了想,道:“這箭傷很嚴重,只怕再深一點,人就沒命了,傷成這樣還能活下來,也是命大,只怕當初這箭傷讓他腦部出了異常,所以才忘盡前塵往事了。”
於簡一動不動的坐着,半響,他問:“能治嗎?”
游龍砸了砸嘴,“治的話,只能說試試,這世上什麼事能下保證?能下保證的都是騙人的。至於能不能全部記起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於簡繼續沉默,看着游龍和高湛在說話,似乎說什麼他並不關心,只是半響過後,他突然開口問:“我長的像誰?”
高湛和游龍同時一頓,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高湛說:“你長的,像天禹女帝的被人刺殺身亡的王夫,青王付錚。”
於簡垂着眼眸,道:“哦。”
然後便什麼都沒說。
游龍提出要替他醫治,於簡沉思了下,點頭答應了。
游龍去配藥了,高湛陪着於簡往他房間走,走到半道便看到素垣正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並排走來,和素垣帶着異域風情的豔麗美人比,這女子便顯得文靜的多,不過文靜中又透着些幹練,走路的時候也不如素垣婷婷繞繞的好看。
她低着頭,臉上帶着抹害羞的笑,只是動作倒是得體許多。
高湛多看了兩眼,覺得這女子看着,似乎不像小門小戶的人家,畢竟言行舉止一看就不是那麼小家子氣,模樣長的……也是十分少有的漂亮。
那女子一看到付錚,便一臉驚喜的快走兩步:“於大哥!”
於簡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反應。
高湛瞅見,有點舒心了,這就是殿下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摩拳擦掌,說不準讓陛下站到這於簡面前,於簡立馬就愛的死去活來了呢,畢竟當年付大哥就是對陛下死心塌地,小不點的時候他就跟養小貓小狗似得遛着,後來長大了些,便成了伺候祖宗似得伺候着,陛下讓幹什麼付大哥都毫不猶豫的去幹,就連謀反奪位這事,付大哥都陪着她瘋呢。
素垣過來,站到高湛身側,對高湛道:“這位是宋詞宋姑娘和於公子是一道的,之前我還以爲是個男子,不想竟然是個美麗的姑娘,真是沒想到。”
那宋詞對着高湛行了禮,道:“出門在外,若是女兒裝不大方便,不得已才換了裝束,並非有意對高大人和高夫人隱瞞,還請恕罪。”
高湛對她沒什麼好奇心,如今他關心的就是於簡這個人的身份,點了點頭便過去,“宋姑娘安心住着,在下已替於公子請了大夫,盼着能讓他早日想起以前的事……”
話還沒說完,素垣便發現那宋詞的臉色有些發白,急着看向於簡,似乎有話要說。
素垣想了下,便對高湛道:“對了,剛剛曦兒和墨兒說有事要找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他們兩個香乾什麼?”
高湛想了下,便點點頭:“過去看看,那兩個小東西一天一個歪主意,也不知道像誰……”說完,還回頭看了於簡一眼,又覺得不對,不該看他,畢竟還沒確認呢。
“於公子,宋姑娘,兩位安心住着便是,其他事在下自會安排下去。”高湛說着,便帶着素垣離開,那宋姑娘要是知道避嫌的,自然會跟着他們一起走,若是不走,那便是說人家有話要講。
果然,高湛和素垣離開之後,宋詞便立刻看向於簡:“於大哥,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吧?他們無緣無故待你我這樣好,可是有什麼目的?我們不得不防呀,他們說是替你治病,若是他們要害你呢?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我們也沒辦法子……”
於簡的臉上沒有因爲她的話出現什麼波動,只是在她說了一長串之後,淡淡的說了句:“我想知道。”
宋詞一臉詫異的看着他:“知道?知道什麼?”
於簡回答:“我是誰。”說完,他擡腳朝在自己的房間走去。
留下宋詞一臉慌亂的站在原地,她轉身:“於大哥……”
可於簡壓根沒有回頭的打算。
高湛急急忙忙給金州的女帝寫信,人在溧水城,但是似乎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事,還有一點高湛特別指出,這位酷似青王殿下的年輕人,半張面容被毀,且沉默寡言不願和人交談。
魏西溏收到信之後,拿着那信的手有些發抖,她猶豫再三,站起來對柯大海吩咐:“朕要去一趟皇陵。”頓了頓,又道:“莫要伸張。”
柯大海會意,趕緊下去着人準備了。
面兒和無鳴自然是要跟着的,魏西溏有些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心情,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她的記性卡在一處,始終過不去,以致她到現在都不能明知整個記憶是怎樣的,就好似一塊完整的圖片被分割後,再想拼湊在一起便發現少了最重要的一塊,以致那副圖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畫面。
到了皇陵,魏西溏直接命人打開地宮,帶人走了進去。
她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她逼迫東方長青開棺驗屍,沒想到如今也輪到她了。
當年她怎就沒想到要驗一驗付錚的正身呢?爲什麼那時候就認了命下葬了呢?
面兒一臉嚴肅的站在魏西溏身後,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陛下難不成恨青王殿下恨到極致,要把青王殿下拉出來鞭屍?
一想到這個,面兒心裡就有些發冷,不會吧?
當年陛下和青王爺的感情那麼好,難不成會恨成這樣?
她瞪着眼,盯着陛下的背影,不知道會怎麼做。
魏西溏猶豫良久,然後她上前,伸手撫在棺木上,道:“朕如此做,不是故意香攪的你不得安寧,不過是朕想要絕了不該有的心思,唯有一窺真僞,朕才能後半生安生。”她回頭,道:“開棺!”
她往後退了兩步,覺得自己都快成了東方長青,竟然想到了開棺驗屍。
工匠和幫手十幾個人一起,才推開棺蓋,棺蓋中擺放的纔是棺木,魏西溏背對那些人,看着周圍牆壁上的壁畫,然後她聽到面兒的聲音:“陛下。”
魏西溏轉身,負責驗屍的仵作是金州頗有名氣的一個老頭,聽聞曾幫衙門破獲多起案件,因爲魏西溏特地命人找來,就是爲了查清真相。
那仵作開始沒多久,便突然“咦”了一聲,魏西溏擡頭看着他:“什麼事?”
“陛下,草民斗膽,請陛下一辯此面容可是王爺?”
面兒當即拔了刀:“老東西不想活了?什麼話都敢混說?”
這都多久了?王爺的屍身都腐爛了,再如何當初擺放了那麼多防腐的香料,如今也該是爛的差不多了,他還敢混讓陛下過去。
魏西溏對面兒擡了擡手,身邊柯大海伸手遞過去一面沾了香味的巾帕過去,她接過來掩住口鼻,徑直走了過去,仵作道:“陛下請這邊來,那邊是下風口,要避着屍氣。”
魏西溏繞過去,在身側的攙扶下,踩着高凳站了過去,赫然看到付錚那張沒有半分變化的面容,那臉栩栩如生,竟和活的一般,可下面的屍身早已腐爛,枯骨深深。
魏西溏看了仵作一眼,仵作也看向她,問:“陛下可看到了?”
魏西溏點頭,示意讓扶她下去,那仵作還站在上頭,道:“陛下,常理來說,若是屍身不腐,該是全身的,可如今,這屍身皆腐,唯獨這臉還是原樣,這隻有一個解釋……”那仵作說着,便探手進去,伸手扯下那張假臉面罩,道:“這未腐的麪皮,是個假的。”
這話是早出了魏西溏的預料,她盯着仵作:“什麼意思?”
仵作從上面下來,手裡還拿着那個麪皮,道:“陛下,這是一副假的麪皮,草民雖不認得這是何人的,不過也知該是極像的,不但這面容像,這五官這猶如真人的麪皮,就算近看也看不出差別,只是這屍身一腐,這麪皮便突顯出來了。”
魏西溏頓了頓,才道:“你的意思,這副麪皮下的人,不一定就是王爺?”
仵作跪在地上:“草民不敢妄言,不過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草民見枯骨發暗,該是生前身中劇毒,五臟六腑發黑,心房有一寸刀傷,該是死於此刀傷。頭骨完整,牙齒後槽位置有一顆缺失,該是常年食用些難以咀嚼之物磨損而致……胸前肋骨斷裂三根,時間推斷該是仙逝前不久,兩腿腿骨微曲,此人身前走路該是有些外八字,其中左腿骨曾有過骨折,從骨痕推斷,怕是有不少年頭……”
“你說棺中所躺之人,缺了一顆後槽牙?”魏西溏問,“你看清楚了?”
“陛下,草民做仵作多年,又是御前,如何敢不盡心?這人牙齒缺失有多種,一是磨損,而是不重口中清潔……”
話還沒說完,魏西溏已經怒的吼出來:“他是朕的王夫,是淮陽候嫡子,一生錦衣玉食,還食用難以咀嚼之物?他一雙手每日不知洗了多少遍,哪怕喝個藥都用鹽水漱口,你說他不重口中清潔?”
可憐仵作急忙磕頭道:“陛下聖明,草民並非有意褻瀆王爺,只是實話實說,不敢有半句欺瞞。”
魏西溏發完怒,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畢竟她本就是抱有懷疑之心而來,如何爲難一個驗屍的仵作,頓了頓,魏西溏才道:“你剛剛還說此人生前走路外八字?左腿骨曾有骨折?是真是假?”
仵作頭趴在地上壓根就沒有擡起來過:“草民句句屬實,陛下明鑑。”
魏西溏點頭:“朕知道。還有呢?還有那些疑問?”
仵作便一一說了一遍,魏西溏聽到最後,語氣沒了剛剛的怒氣,倒是平淡下來,道:“你回去以後把此事寫個詳細呈上來,哪怕有一絲一毫也不要漏下。另外,今日此事,臣不希望有半個字泄漏出去,若是朕聽到一句風聲,你們和你們家人的命,也就到頭了。”
屋裡的人一聽,頓時被嚇的跪了一地。
回到皇宮,魏西溏的心情倒是平復下來,她當即把當年所有伺候過付錚的人能召集的全部召集過來,連帶着付家的幾房在金州的遠親,也全部叫了過來,挨個問下去,可有王爺曾經受過傷的消息,特別是左腿腿骨有過骨折一事。
結果一路問下去,竟然沒有人聽說過這件事,幼時的事自然被排除,跟着便是付錚當年前往西溟的那幾年,倒是受過些皮外傷,卻未曾有左腿骨折之說。
魏西溏略一思索,便讓那些人退了下去。
仵作回去以後,詳詳細細寫了一份驗屍內容上來,人被帶到魏西溏面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御座上的魏西溏一點一點的看着,半響她擡眸看了他一眼,口中應道:“寫的很是詳細,還不錯。”她繼續低頭看着,然後問:“依你所見,那棺木中的屍骨,就算不是王爺,只要有了這個人皮面具,也能僞裝成王爺的模樣,是也不是?”
“陛下聖明,正是如此。”仵作跪在地上,恭敬應道:“草民年輕時跟在師傅學過識別,不過此等麪皮如此逼真當真少見,若是當初草民所見,只怕也會默認爲是本人面容。”
魏西溏頓了頓,問道:“那麼,你覺得這製作麪皮之人,爲何要製作如此逼真的麪皮給一個死人用?”
“陛下,草民不敢妄言,不過,照此麪皮來看,該是十分用心,又能以假亂真到讓至親之人都被矇蔽,該是下了功夫的。”仵作說的都是自己推斷,自然不敢隨便妄言,便又加了一句:“草民淺見,請陛下定奪。”
“你退下吧。”仵作急忙謝恩,趕緊退了下去。
桌上擺放着剛剛仵作呈上來的盒子,魏西溏伸手,打開一看,赫然是那日從死人臉上剝下的人皮面具。
她看着盒子擺放的東西,微微擰了眉,心中越想越氣,臉色十分難看,突然擡手,一把把那人皮面具連着盒子揮兩人下去,從齒縫裡吐出兩個字:“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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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裡21:30紅包雨快開始了,妞妞們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