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南宮賦不解:“就憑我們這點力量,如何對抗東方長青?”
南宮宇冷笑一聲,道:“我們?”他擡眸看了兒子一眼,一字一頓的道:“可不是隻有我們!老天有眼,天降貴人,可不單單隻有我們!”
“還有誰?爹,你莫不是被人騙了!”南宮賦有些急,安生了這麼多年,難不成老爹被東方長青吊了出來?
南宮宇卻信心十足:“賦兒不必擔心,你爹我這麼多年過來,還有什麼看不透的?那貴人是千真萬確就在我身邊,如今,我們只需召集舊部,等候調令即可。日後自會有人與我們接應!”
南宮父子自去招兵買馬,準備重整南宮世家雄風去了。
蓬萊客棧內,夜班十分,魏西溏還未睡下,手裡握了筆,臨窗而坐,正一筆一劃寫着書信。
門衛候着的侍衛時不時看眼透着燈亮的室內,不明白爲什麼這麼晚了,陛下還不歇下。
相卿站在門口,擡手敲門:“公子。”
魏西溏停住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站起來,走過去,伸手開門:“怎麼?這麼晚了,相卿不休息?”
相卿應道:“原本是要休息的,只是公子房內依然亮着燈,倒是不敢先行睡下,不知陛下有何事困擾,竟是入夜不得入眠。”
魏西溏一笑,道:“倒是無事,不過是寫兩封信罷了。”看了他一眼,她又道:“相卿若是不覺睏乏,可以進來小坐,本公子還真是有事跟相卿討教一二。”
說着,便讓了身讓他進來,而後伸手重新關門。
相卿站在門口沒動,若是剛出仙山那會,他必然不知有何不妥,可如今,他出山多年,雖不關心民俗之說,但事關陛下,他還是多有了解。所謂男女之防,說的不就是他與陛下嗎?
若是在那深宮之中,他自然不會介意,那有君臣之別隔着,可如今,在這外頭,又有其他臣子盯着,陛下這般行事,倒是讓他無所適從了。
魏西溏看他一眼,隨手一指椅子,“坐吧,還有兩個字便好。”
說着,她重新坐下,提筆把那信一筆一劃寫完。
她臨窗而坐,一頭墨發似男兒一般隨意在身後攏了一下,只是模樣兒太過清秀,以致這時候看着,更像是女兒家,許是剛梳洗完的緣故,一張臉兒素白,爲了遮掩身形,身上的衣袍也略大了些,她提筆寫字的姿勢顯然是調練出來的,腰桿筆直,握筆端莊,低頭寫字的模樣,竟也是份外養眼。
左相大人素來不覺得世上的事學起來有何的難的,不過,他一直覺得寫字的時候心裡不大舒適,寫出的字也跟旁人略有些不同,以致他心裡分外不喜那些寫出來的字叫人誇讚的人。對風雅二字也是不喜,只是如今看到陛下這般,倒是沒了不喜的年頭。
相卿站起來,略略靠近過去,看到陛下的字,擰了下眉頭。
左相府的書童曾委婉提醒,不讓左相大人當在人前揮灑筆墨,如今看了陛下寫的字,倒是明白書童爲何提醒,原來這樣一對比下來,他那字在這俗間,實在是上不得檯面,虧得他自己還覺得頗有風骨。
左相大人的心裡頭頓時就有點不適了,如此,回去還是要好好學上一學,免得哪日叫陛下嘲笑了去。
想到此,左相大人的視線從黑白分明的字上移到了陛下的臉上。
與那亡故駕崩的大豫女帝的皮相比,陛下此番容貌確實不及大豫女帝時的十分之一,只是,即便如此,這具有着大豫女帝魂魄的陛下,依然有着牽引旁人視線的本事。
相卿有些迷惑,究竟是那位有着大豫女帝容貌的女子是他所求之人,還是這有着女帝魂魄的肉身才是他所求?
目光有些失神,落在陛下臉上的視線也是過於放肆,魏西溏提着筆,扭頭便捉到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她對着相卿一笑,道:“莫非本公子的臉上落了墨?相卿怎是這樣的眼神?”
相卿心神一寧,收回視線,道:“屬下少見公子書寫時的場景,一時失態,公子恕罪。”
魏西溏擱了筆,捏氣寫好的信,上下仔細吹了吹墨跡,待幹了之後才慢慢折起,一邊折一邊道:“如此說了,倒是本公子的不是,無妨,這一趟出來,本公子便讓你瞧個夠便是。”
這話說的,倒是有了些曖昧之意,讓左相大人有些惶然,“屬下惶恐。”
魏西溏把信塞到信封裡,轉過身看着相卿,開口:“相卿。”
“公子有何吩咐。”
魏西溏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因着相卿是坐下的,以致這時她倒是顯得略高了些,她道:“本公子離開金州之前,顏太傅和吳閣老單獨求見,提了本公子的家後室之事。”
相卿問:“他們倒是多事。”
魏西溏伸手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又拿起一個小盅,捏了裡面的藥丸,放入口中,藉着水嚥了下去,又慢條斯理的放下杯子,繼續道:“皇家的事,朝臣吵着鬧着,倒也正常。只不過,這後室的事,本公子確實不願旁人多管,再者,本公子的擔心還有旁的,你說,若是本公子再養了只白眼狼可如何是好?”
相卿擡眸:“陛下的意思?”
魏西溏嘆口氣,“你是朕的相爺,總要替朕分憂纔是,不過,朕是一國之君,這後宮確實也不好一直空着,還是要物色幾個人選才是。左相大人門路甚廣,身邊又盡是俊美之人,還勞煩左相大人多加留心,替朕物色幾個模樣兒周正的,背後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指使者的男子,借個名頭送入後宮,總要堵了那些老東西的嘴纔是。”
相卿默了默,半響才道:“那上次陛下說的話還做不做數?”
魏西溏茫然:“朕說過什麼?”
相卿看她一眼,道:“上次陛下問臣可願卸職入後宮的話,臣應了陛下,還做不做數?”
魏西溏這纔想起來,她伸手拍了下腦門,道:“難爲你還記着這個玩笑話。朕可捨不得朕左相大人入宮爲夫,畢竟,朕心裡頭,相卿還是爲相更得朕心。”她稍稍歪着頭,一雙靈動美目看着他,道:“朕知左相對那早已駕崩的大豫女帝念念不忘,如今又爭着要往朕的後宮跑,左相大人這是爲何?你這心裡頭,念着的到底是哪一個?”
不等相卿回答,她已一笑道:“左相大人看着一副謫仙的模樣,倒是生了一副花花公子的心腸,朕雖有着大豫女帝的記憶,可如今確實天禹的女帝,你說,朕是該謝你惦記着朕早已不復存在的肉身,還是該謝你因着那早已化爲枯骨的肉身惦記如今的朕呢?”
相卿看着她的眼,突然伸手,一把握着魏西溏的手,他問:“那麼,我的陛下,你是想要回你那具傾國傾城的肉身,還是想要如今這具本不該屬於你的肉身?”
魏西溏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倒也沒急着掙脫開,只是對他一笑,道:“朕能有今日,全是託了相卿的福,嚴格說起來,朕該是好好謝謝相卿纔對。只是,朕也知大豫女帝的肉身早該沒了,這副身體雖豔麗不足,不過貴在鮮活,朕自然不會爲了一時貪念色相惦記那具身體。相卿以爲呢?”
相卿的手還握在她的手腕,那是鮮活之人的手,順在他冰冷的掌心傳來熱度,這是他碰觸那具沒有生機的屍體而不會有的觸感,他盯着她的眼睛,半響,喃喃道:“那陛下……該如何破除臣的一腔執念?”
魏西溏的眼眯了眯,她忽的一笑,道:“聽相卿之言,惦記朕那早已亡故的前身已久,可那有如何?起死回生這事,世上還沒見過呢。”
相卿依舊盯着她的眼,道:“可借屍回魂一事都做了,又何愁起死回生這事呢?”
魏西溏頓了下,身心懼是一冷,果然,相卿的執念都落在他入夢之人的身上,他之所以千方百計找一位有龍相的公主,他找不是她,而是那具被他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落在這具皇室子弟身上的孤魂。
魏西溏自己都說不清自己說的是誰,可如今的這副身體,就是她了,她甚至利用這具身體生了兩個孩子……只是想到這,魏西溏突然愣了下,腦子裡晃了下,她生過孩子,孩子的父親是誰?
只是,這麼一個瞬間,卻因着相卿的開口迅速劃過,讓她忘了自己想過這樣的疑惑。
“陛下要的,臣自會協助陛下一一達成,若陛下重回大豫,起死回生,對陛下而言,有何不可呢?”相卿握着魏西溏的手略略用了勁,他繼續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那般絕色,爲何又甘居這樣一副身體之中?”
魏西溏看着他拉着自己手腕的手,忽而笑了下,看着他道:“相卿說的,好似也對。不過是你我設想而已,相卿倒是認真了,莫不是相卿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可惜,就算你有起死回生之術,朕有重回舊體之心,沒了那身體,也是不成事的,何況,就算有人使了法子保存了那副身體,那也是一副傷痕累累滿目瘡痍的身體……”頓了下,她擰起眉,半響才道:“更何況,那身體還是懷有身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