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統匍匐在地,“臣謝主隆恩!”
然後她慢慢走下臺階,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道:“季統,朕給你許諾,若是哪日你覺得西溟枯燥,厭煩那邊生活,你便叫人傳話,朕便是讓你回京。”
季統沒有擡頭,應道:“臣謝陛下!”
魏西溏看着下面兩人,略略沉默,便道:“退下吧。”
那兩人同時低頭退了出去。
一起走在出宮的路上,季統突然跟付錚說了句:“上將軍和陛下的婚事,陛下可有說時辰?”
剛要邁動的腿一下子站住,付錚擡眸看他一眼:“季將軍都要前往西溟的人,還關心本將軍的婚事?”
季統回頭,道:“下官關心的並非上將軍的婚事,而是陛下的婚事。”
付錚瞅了他一眼,“不勞季將軍關心,本將軍和陛下的事,自然是陛下做主,本將軍如何知道?”
季統從喉嚨裡“哼”了一聲,付錚勉強聽到了,他倒沒說旁的,只說:“你離開的也好,我權當是你的成全。”
“上將軍此話不可亂說。”季統道:“下官不過志向不同,豈敢有什麼成全?”頓了頓,他又嘆息,又惆悵似得是低聲道:“更何況,陛下如何知道下官的心思。”
付錚回頭看他一眼,“既然不知道,那就永遠別說,否則就是叫陛下徒生煩惱。”
季統吐出一口氣,他擡頭看看金州的天空,湛藍,清透,他看着天空,道:“本就永無出口的打算,陛下豈容他人隨便玷污?”
回到付府,付振海的心情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很複雜。
付夫人看着他的表情,奇怪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又高興又難過似得,莫非陛下不同意你的打算?”
付振海應道:“陛下同意了,不過,老夫以後空有將軍頭銜,去往西溟並非管理西溟郡,而是照看馬場。”
付夫人的臉一片煞白:“怎麼回事?老爺一身功勳,陛下竟然讓老爺養馬?這……這不是折辱人嘛?”
付振海伸手止住她的話頭:“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講。陛下有陛下的考慮。”
付夫人的臉上還是帶着不滿,“我要進宮找太后去了,這事傳出去,我們付家還怎麼擡頭做人?”
“夫人,”付振海搖頭:“萬萬不可。今日是左相帶頭挑事,似乎合了陛下的心意,此事已定,不可再節外生枝。”
陛下沒有當場止住左相說話,這便是風向,朝裡一干大臣都看的透亮,何況付振海?說的多,便是錯的多,接受便是。
“那錚兒呢?”付夫人問:“錚兒可要跟我們一起走?”
提到付錚,付振海的臉色便冷了下來,“錚兒走不了,再一個,他也不願走。”頓了頓,付振海才道:“今日錚兒竟連同他人一同趕老夫走,真是氣煞老夫了。”
“怎麼會?”付夫人壓根不信,“錚兒一直都懂事,怎麼如此行事?可是中間有何誤會?”
“誤會?”付振海冷哼一聲:“我看他是巴不得我們一家離開金州!”
付夫人搖頭:“我家錚兒絕不是這樣的人,老爺你別冤枉我的錚兒。”
“怎麼就是冤枉?”付將軍怒道:“我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還要如何?”
付夫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覺得還是見到付錚再問問比較好。
正生着氣,不妨外面付錚和季統一同走了進來。
“見過父親、母親。”
“見過付將軍、付夫人。”
付夫人急忙道:“都是自家人,別見外,季統,快坐。”
付振海看了付錚一眼,扭過頭哼了一聲,也不搭理,然後對季統點了下頭。
這父子哪裡有什麼仇,付振海是氣不過,當時在朝堂上的時候,他都恨不得不要這兒子了,這會就是不理他,這氣顯然已經消了一半。
總有人說話才行,一個是自己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夫君,付夫人自然是要說話:“錚兒,你今日可是惹你父親生氣了?”
付錚急忙下了椅子,在付振海面前跪下,道:“父親,錚兒今日有錯,跟父親賠罪,往父親恕罪,原諒錚兒不孝。”
他一跪下,季統跟着也要跪下:“季統今日……”
膝蓋還沒落地,付振海已經一把把他拉了起來,“你跪什麼跪?叫這不孝子跪下!”
付錚:“……”
季統同情的看付錚一眼,也不敢坐,只能站在一邊。
付夫人有點心疼付錚:“老爺,錚兒都賠罪了……”
“他這不孝子,跟着旁人跟自己的父親作對,就多跪一會,老夫還沒讓他跪祠堂呢!”付振海喘粗氣,瞪着付錚。
付錚只能乖乖跪着。
季統看向付振海:“付將軍,此事季統也有錯,只是礙於時局,上將軍若是不附言,日後他在金州的地位必然不受。付將軍前往西溟,上將軍就只能留在金州,陛下絕然不會叫您一家脫離陛下掌控。”
付家一門在天禹聲望極高,這一家子要是都離了皇城,哪個當皇帝的不怕?別說付錚和陛下還有那麼點關係,就算他們沒有關係,陛下也絕對會扣下付家嫡子留在金州當人質。
季統得益於不是付家人,再一個陛下與他也算同患難同生死過,對他心性品行有所瞭解,季家又無族親,頗爲弱勢,所以才能讓魏西溏同意季統駐守西溟。
付振海何嘗不知局勢所迫?
德盛女帝並非一無是處,她果斷絕然,手段強硬,對於異己絕不手軟,不像當年騰王爺那樣心軟良善,也不像榮承帝那樣好大喜功,從暫時來看,德盛女帝眼中,似乎萬民爲先,她頒佈的所有措施和政策,都利於養民,她鼓勵經商,推出一系列優待商人的好處,甚至不惜低頭向周邊鄰國幾番出使,力求商路平坦保通商之路安全。
德盛女帝所作一切雖未明說,可她一切所致都在闡述一個目的,她力求充盈國庫,旨在養民養兵。
付振海的心裡其實有些矛盾。
他想承認女帝,卻又打心眼兒裡覺得背叛了榮承帝。
若是騰王登基,他自然鼎力支持,可騰王登基不過三日,便禪位紅靈公主,分明是沒打算當皇帝。
付振海說不出紅靈公主登基的不妥之處,而如今,唯一讓他不滿的,或許就是因爲德盛帝是個女子。
當年仙尊預言“龍脈錯位”之說,如今已經應驗,龍脈看似未錯位,可龍脈延到了女子身上,這便是大大的錯位。
如今天禹所有人都知皇族僅存幾個弱女子,德盛女帝又有當年仙尊給的“凰女”稱號,百姓的生活又未有甚影響,甚至因爲女帝登基得了不少好處,接受的竟然如此坦然。
付振海知道,這便是女帝的成功之處。
他不接受,也只能接受,女帝並無殺他之意,讓他遠走西溟,倒也是條路子。
看了季統一眼,付振海問:“陛下留你說了些什麼?”
“回付將軍,”季統施禮道:“下官奏請陛下恩准下官駐守西溟,在上將軍與下官的勸說下,陛下同意了。”
付振海點點頭:“如此甚好!”又看了付錚一眼,“起來吧。”
付夫人急忙去扶付錚,“錚兒,小心點。”
付振海直接道:“好歹是個武將,這麼罪都受不得?”
付錚只能自己站着:“娘不必擔心,錚兒好着呢。”
付振海跟付夫人說:“錚兒不跟我們去西溟,不過季統今日在朝堂上跟陛下提出,想要去駐守西溟,陛下同意了。”
付夫人只能嘆口氣,那個當孃的都想跟兒子在一塊,可如今金州這樣,不是她想就行的,舉家搬往西溟,只留付錚,想想心裡都難受。
付錚也說不出寬慰話,這本來就是實情,只盼着日後有機會多往西溟跑幾趟,見見自己的爹孃。
季統待他們說話完,便跟付夫人正色道:“下官知夫人對金州大家閨秀頗爲了解,下官在離開金州之前,想請夫人替下官的弟弟季籌覓一門好親事,這樣下官在外也好放心季籌有人照看。”
這要求付夫人哪裡能不答應,急忙點頭:“行,這個沒甚問題。我一定幫季籌找個相貌性格都好的。”
“有勞夫人!”
季統回去以後便跟季籌說了,季籌拉着他的手,一臉悲慼:“大哥,你要是走了,叫我怎麼辦?這下子,金州就剩我一人了……”
季統正色道:“季籌,你年歲也不小了,大哥臨行之前一定會替你尋門好親事,不叫你一個人。大哥此番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上一面,府上就全靠你一人打點,我跟上將軍和陛下都打了招呼,到時若有什麼難處,你就去……”
“大哥,”季籌笑着說:“我兄弟二人已經得了陛下那麼多恩惠,我絕不會再給陛下添麻煩。再者,我如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絕對不會讓大哥爲難,給陛下添亂。”
季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季籌果然長大了,大哥很欣慰。”
季籌擡頭,看着季統道:“其實,我自幼就知我跟大哥不是親兄弟,但是大哥待我跟親兄弟一樣,我心裡一直都知道……”
“季籌,”季統打斷,“此話以後切莫再講,你我二人就是親兄弟,若是傳出去,便是欺瞞君上。日後就算有人胡說,你也不要承認,若是再有人說,你便說你不知情,可記住了?”
季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然後他點點頭:“我聽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