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們望着囚牆上的官兵,俱是一臉不屑戲謔神情,彷彿他們不是看守自己的兵勇,而是一羣待宰的羊羔。
間或有人衝着這些兵勇發出一兩聲咒罵,頓時引來其餘囚徒的哈哈大笑,種種污言穢語,不一而足。
但兵勇們卻無一人開口,只是眼神冷漠警惕的看着鐵籠的每一個角落,一言不發。
他們知道這裡面都是什麼人,每個來這裡值守的新兵,都會被千叮嚀萬囑咐,無論這些囚徒們說什麼,哪怕罵的話讓你根本無法忍受,也千萬不要與之鬥氣,冒然進入鐵牢。
這是一羣野獸。
在鐵籠的最中心處,臥着一個人。
儘管這些囚徒們面對數萬守軍都表現的不屑一顧,毫無懼怯。但是無論是哪個囚徒,望向中央處這個臥着的人時,眼神之中都會流露出深深的忌憚和恐懼。
尤其是靠着中央處的囚徒們,皆是貼在遠離此人的角落處,沒有和外圍的囚徒們一起起鬨,只是沉默不語,更是可以看出,他們的神色中透着深深的警惕之意。
這些無惡不作且強大的囚徒,顯然都極爲害怕中間這個人。
儘管這個人現在在睡覺,沉默的就像是一塊石頭。
即使是臥在地上,那龐大的身軀看起來也像是一座小山。
全身的肌肉就像是山上堆放的石頭,一塊塊一堆堆,棱角分明,充滿可怖的爆發力。
反射着淡淡陽光的光頭,沒有一根毛髮。臉上有一條斜斜的傷痕,從眼角直到那厚實的嘴脣處,隨着呼吸而輕輕起伏,就像是一條粗大的蚯蚓。
即使在睡夢之中,此人臉上的神情,也透着一股冷漠。
對生命的冷漠,對天地萬物萬事的冷漠。
他的腳上拴着兩根鐵鐐,鐵鐐閃爍着淡淡的詭異光澤,若是有行家在此,一眼便能夠看出,拴住此人的腳鐐,竟然摻雜了天桑樹枝幹的溶液。
顯然這樣的腳鐐,堅實度是無與倫比的。
在腳鏈的末端,連着一枚巨大的圓錘。烏漆漆的錘身,倒映着黑亮的光澤,甚至比此人龐大的身形還要大上許多。其餘囚犯腳上的鐵錘與之相比較,就像是星辰比之太陽。
摻雜了天桑樹枝幹的腳鐐,龐大如山的圓錘,都彰顯了此人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聽着衆囚犯的嬉鬧笑罵聲,這人眉頭輕輕一皺,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緩緩坐直了身子,竟然比最壯碩的囚犯站着還高,但看此人的體形,實在是高大的不像話,如同一個巨人。
隨着此人醒來坐起,所有的囚徒彷彿是約好一般,齊齊住嘴。
場間的氣氛,頓時有些壓抑,彷彿一頭太古蠻獸就要緩緩出沒,滲透出恐怖的威勢。
這人坐起後看也不看衆人一眼,只是低下頭,盯着自己腳上的鐐銬,彷彿要從上面盯出一朵花來。
半晌後,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聒噪。”
如同在平靜的水流中扔了一塊石頭,濺起了一圈圈漣漪,而後這漣漪緩緩盪漾而出,到達岸邊時,已是擴大了數十倍,透出令人心悸的力量。
片刻的沉默,幾名囚徒緩緩站了起來。
他們的臉上帶着恐懼至極的神情,顫抖着說道:“霸爺……我,我等打擾了霸爺清夢,還,還請霸爺恕罪!饒,饒命。”
言罷這幾人竟像是商量好一般,齊齊跪倒在地,全身戰戰,猶如篩糠。
喚作霸業之人看着跪倒的幾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依舊是無比冷漠。
他的右手緩緩握起,又緩緩鬆開。隨着他的動作,他身週一衆囚徒頓時如臨大敵,個個拼命的朝着囚牢邊緣竄去,有幾人更是豁然站起,擺出了戒備防禦的姿勢,額頭上剎那間便滲出了冷汗。
受到謾罵仍舊無聲的兵勇們,也齊齊有了動作,嘩啦啦一衆弓弩手出現,對準了那鐵牢正中的霸爺。
雖然身在牢獄最中央,全身都束縛着恐怖的禁制,但僅僅是一個動作,卻是讓所有的囚徒和守軍如臨大敵。
那些跪地的人顫抖的更加厲害,全身彷彿雨淋了一般,汗水汩汩而下,漸在身周地面匯成一道道水窪。
“武霸,安穩了這些天,又想活動手腳了嗎?”
就在此時,一名身背黃金大槍的中年人緩緩走上了城牆,此人眼神如鷹般明亮,神情剛毅,穿着一身發亮的鎖子甲,身後披風無風自動。他遠遠看着最中心處的武霸,脣角微翹,嘲諷說道。
看到此人出現,無論是兵勇還是囚徒,皆悄悄鬆了一口氣。
因爲此人是舊棄蠻赫赫有名的入虛級強者,只差一步便可晉入武神境界,金槍曹春道。
武霸一直冷漠不變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彷彿暗夜的兇狼看到了獵物,雙眼驟然明亮。
沉默了片刻,他搖了搖頭,自嘲的一笑,道:“若非是綁着這些小玩意,即便你是曹春道,又如何呢?”
他轉頭看向那幾個跪着的人,淡然道:“一根手指,下次我睡覺的時候再聒噪,別說是曹春道,就算是他爹來了,你們也得死。”
說完這話,武霸似是不願再耗費力氣,伸了個懶腰靠在了身邊大錘上,閉眼再睡了過去。
聽到他的話,所有人噤若寒蟬,不敢發一語。
那跪着的幾人如蒙大赦,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而後面現狠辣之色,毫不猶豫的齊齊伸手,伴着咯嘣一聲脆響,各自折斷了自己一根手指,然後用力的一扯,就這麼撕了下來,然後如同扔垃圾一般,隨手扔到了鐵牢之外。
金槍曹春道的爹,是舊棄蠻有數的武神級強者之一,槍神曹汝桐。
若是換做別人說這種話,那麼無論在新舊棄蠻,所有聽到的人一定都會以爲這人瘋了。但此時此刻從武霸嘴裡說出這話,不但沒有人認爲他瘋了,那幾名跪着的十惡不赦的囚徒,更是彰顯決心一般狠辣絕決的掰斷自己的手指,生怕他變了主意。
因爲他是武霸,新舊棄蠻數十年來只在兩件事上達成過一致,第一件事是停戰共面神遺族,第二件便是合作緝拿武霸十二年。
他是新舊棄蠻公認的最強大最狠辣最恐怖的罪大惡極之人,他殺人無數,一個人便曾經屠過兩座城,一座在新棄蠻,一座在舊棄蠻。
他無數次從千軍萬馬中突圍,留下一地屍首揚長而去,手中斬殺的入虛級強者,不下十人。
爲了抓他,曹汝桐親自出山,追逐三千里,從舊棄蠻追到新棄蠻,最後還是差點被其跑掉。只是武霸運氣不好,在即將逃走的時刻闖入了新棄蠻一處軍營,而這軍營中恰好有新棄蠻三名入虛強者前來探訪,傳授修行心得,提升兵勇士氣。就是這三名入虛級強者,才堪堪將其拖住,等到了曹汝桐的到來。
事畢後三名入虛強者重傷,皆修養了半年,據傳這三人傷愈後皆有所突破,便是拜這一戰所賜。
武霸也許不是所有入虛級強者中修爲最高的,但他一定是所有入虛級強者中最擅長殺人的,也是最擅長逃命的。
而據說當初曹汝桐之所以親自出山抓他,便是因爲武霸已經將要突破入虛晉升武神之境。一旦被這樣一個殺人魔王成爲武神,可想而知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除了腳上的鐐銬和大錘,曹汝桐更是親自出手在武霸體內下了禁制,封住其對天道的感悟,使其維持在當前境界再無所得,而後便將其送到了星雲島。
無論新舊棄蠻,都有很多人盼着武霸死。但出人意料的是,新舊棄蠻兩國高層,在對於如何處置武霸上竟是難得的一致。
囚而不殺。
沒有人知道如此處置的用意,但武霸就這麼被關了起來,一關便是八年。
有趣的是,武霸的到來,反而讓此處的其他囚犯,變得老實了許多。
咯吱吱……
平日間根本不會開啓的囚城正門,忽然緩緩打開。
一衆護軍緩緩進來分列兩邊,項彬和小青緩緩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酒寨衆人。
看到小青,所有的囚犯盡數轟然站起,毫不掩飾眼中的貪婪淫褻和瘋狂之色。
他們在這裡見不到女人,甚至許多人已經十幾二十年沒有看見過女人。
小青不僅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囚徒們的呼吸聲粗重了起來,雙眼赤紅盯着小青,有幾人更是張開嘴,露出無聲的淫笑。
武霸也睜開了眼睛,但他看的卻不是小青,而是小青身邊那被所有人都忽視的項彬。
比之蠻人高大的身材,項彬的身形實在是過於單薄瘦小了些。
是以此間注意到他的人,只有兩人。
一人是武霸,另一人便是那曹春道。
“有點意思……這人是誰呢?”曹春道喃喃自語幾句,而後輕輕一笑,走下了城牆,直到項彬面前,拱了拱手。
“星雲島值守統領曹春道,見過呂兄弟。”
對於強者,曹春道一向很客氣,尤其是他接收的那道軍令,更是讓他對項彬加倍客氣了許多。
隨着曹春道的動作,囚犯和兵勇們才注意到這個身形“矮小”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