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 114 章

沐夏又擠在圍觀皇榜的人羣中, 這回,看的是新皇帝登基的消息。

登基的新帝是四皇子趙僚,不過……比較戲劇性, 公差纔剛貼上皇榜, 一匹快馬駛來, 跳下另一名公差, 迅速撕下前一張皇榜, 換上另一張皇榜,新皇榜……也還是關於新帝登基的,不過, 帝名換作了另一個——趙倬!

一天之中,本朝皇帝輪換着人當, 到底是皇榜把皇帝的名字寫錯, 還是怎地?沐夏來不及細參內情, 又瞥見安得形同鬼魅的身影。

安得,還真是陰魂不散!

她從山西進入河南, 安得鍥而不捨,也追到了這裡。逃亡的時間幾近一個月了,安得不僅總能準確地尋覓到她的行蹤,還精明地總是先她一步堵截回京城的路,她試圖回家, 卻無論如何衝不破安得的防線, 只能隨意亂走, 甚至與京城背道而馳……這樣下去, 就算能夠逃一輩子, 也實在不是個辦法;而硬拼,她又不是安得的對手。

怎麼辦纔好?

“大哥, 你看……奇怪!先前我還看到皇榜上寫着,新登基的皇上是趙僚,怎麼現在就變成了趙倬,敢情是寫皇榜的人把名字寫錯了?”一個江湖俠女打扮的年輕女子擠在皇榜前,好奇地問與她同行的一個年輕男子。

“二妹,你以爲世人都像你馬虎,皇榜也敢亂寫隨便貼?告訴你罷!先前那個皇帝宣稱先皇臨終前改立他爲太子,先皇一駕崩,他立馬宣佈登基,往全國各地發佈消息,這一來,原先那位廢黜太子也就是現在的新皇帝可不幹了,立馬集結人馬,攻打皇宮,不用一天時間,就把前面那一位趕下了臺,自己當了皇帝,於是也往全國各地發佈皇榜,所以,纔有了兩張發佈新帝登基的皇榜在同一天張貼的奇事……”被稱爲大哥的那位男子看似明瞭地說。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被稱爲二妹的點點頭,突然大叫起來,“啊……那不就是有人造反嗎?那一個纔是篡位的呀?”

“噓!小聲點!二妹,你這話要給官兵聽到了,那才叫造反哪!向來成者爲王敗者寇!這個道理你懂不懂?”被稱爲大哥的趕忙捂住天真二妹的嘴。

“官兵來了!”有人應景地大叫一聲,於是,圍觀皇榜的人一鬨而散。

果然,一隊氣勢洶洶的彪悍兵馬在轟隆震天的馬蹄聲中闖入人們的視線……

沐夏趁着人羣四散,跟在那對兄妹後面,離開張貼皇榜的街道,一路走出市鎮,來到郊外。

“咦?這位公子……你一直跟着我們,是不是看到本姑娘長得美,傾慕本姑娘?告訴你,雖然你長的是很斯文很好看很俊俏,不過……我與我大哥自小訂下娃娃親,我不能背信棄義的……”那位二妹數番回頭,看到沐夏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終於忍不住停住腳步,猛然回身,盯住沐夏,眼珠子一瞬也不移,噼哩啪啦地說道。

倒塌!

沐夏簡直大開眼界——這位二妹姑娘,還真是……真是一朵奇葩!她輕輕掃了掃自己一身翩翩濁世佳公子的裝扮——這,是她今日的僞裝,看來還成功。

沐夏不理那位二妹,而是向那位大哥施禮,一派書生禮貌,溫文爾雅,“這位兄臺,在下方纔見你在皇榜之前解說內情,頭頭是道,在下遠離京城,消息閉塞,心裡有些疑惑,想向兄臺請教一二!”

“姑娘不必多禮!在下有問必答……”那位大哥趕忙回禮。

“什麼?姑娘?你是女的?”那位二妹吃驚大叫,然後反射性地抱住那位大哥的手臂,一臉警覺地瞪沐夏,“你是不是瞧見我大哥長得英武,想要糾纏他?告訴你,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休想……”

再次倒塌!

沐夏成功地保持平淡的表情,那位大哥卻脹紅了臉,低低斥責他未過門的妻子,“二妹,你胡說什麼……”

“我纔沒有胡說哪!要不,她幹什麼一直跟着我們?我在皇榜面前就注意到她了!她如果不是意圖不軌,怎麼會一路跟我們走到這裡?還有,你……你怎麼認得出她是女的?我怎麼就看不出來?你是不是一直盯着她來着?你說!你說!你怎麼不說?你、你、你……你肯定心裡有鬼……”那位二妹扯住那位大哥,不依不撓。

“二妹,求求你,不要再說了!”那位大哥一臉苦笑,惟有不停打躬作揖。

沐夏無奈地搖搖頭,不想再向那對糾纏個沒完沒了的情侶打聽什麼了,越過此時旁若無人的他們,向前路走去。

往前走不多遠,就是黃河。

李白有詩云——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詩中勾畫出黃河磅礴的氣勢,讀來足以令人心潮澎湃。只可惜,現在是臘月之末,黃河上游封凍,以至下游也頓失滔滔,此時此景,用李白《行路難》中的兩句:“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來形容倒還貼切,尤其與她的處境、心情更爲妥貼。

沐夏發了一會兒感慨,迴轉身,定在那裡,邁不開步伐了……

安得,終於,追上她了!

“賤人!”安得猶如地獄裡來的惡魔,扭曲着面目,一步步靠近沐夏,“今日,咱家要你上天無路,入地……有門,夫人,咱家今日就送你到九泉之下陪伴吾皇!也不枉吾皇對你一番情意!嗬嗬……”安得聲音尖利、古怪,襯得面容更加猙獰無比。

沐夏往後退了退,踏在黃河岸邊,已是無路可退,她低頭往下一看,腳下是深深的河溝……

背水一戰,也只能如此了。

“安公公,我尹沐夏今日既然註定一死,請教一個問題,可以罷?”沐夏看着安得,平靜地問。

“咱家素來知道你最善於拖延時間,不過——嗬嗬!今天,不可能有人從咱家手底下救走你!你想問什麼,快說,咱家擔心吾皇在九泉之下等得不耐煩了!”

“我只是想知道,安公公是如何找到我的?”老實說,沐夏的確很想弄清這一點。

“嗬……嗬嗬!”安得怪笑,道,“這隻能怪夫人自己!是你自己留下的線索……”

她自己留下的線索?什麼線索?沐夏一點都不明白。

“簡單得很!”安得皺了皺鼻子,得意地解釋,“咱家自小天賦異稟,鼻子比別人靈異,夫人身上有股與衆不同的香氣,咱家一路循着夫人留下的氣味追蹤,諒你跑到天涯海角,終究逃不過咱家的鼻子!嗬嗬……嗬嗬……”

原來如此!

“大哥,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說的是真的嗎?能通過氣味辨別人,那不成了狗了嗎?”

突然,傳來很好奇的女子聲音。

沐夏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剛纔那位二妹,旁邊則是她那位形影不離的大哥,倆人站在幾丈開外,好奇地看着她和安得。

那位二妹說話的時候,那位大哥的目光仍然凝在沐夏和安得這邊,嘴裡倒是下意識地應,“唔……”

“喂!你該不是也能聞到她身上的什麼香氣,所以才認出她是女的,是不是?”那位二妹神情不滿地盯住目光放不對地方的大哥,大叫道。

“大路朝天,兩位無事的話請走!”安得陰森森地瞥一眼那兩位閒得聒噪的路人,沒興趣看小情侶打情罵俏的戲碼。

“你叫我們走?我們偏偏不走!哼!”那位二妹目光轉向安得,賭氣地道。

“不想走?黃泉路上只怕人少寂寞,不怕人多熱鬧,你們三個人一起做伴!也好!”安得陰陰地冷笑。

“陰陽怪氣的瘋子,你叫我們死?我叫我大哥打死你先!大哥,打他!打他!”那位二妹聞言大怒,一邊嚷嚷,一邊猛推那位大哥。

那位大哥被那位二妹一推,衝到安得門前,紮下馬步,穩穩立個門戶,果然向安得叫起陣來,“在下陳勝,請前輩指教!”

安得哼了一聲,不答話,突地飛起一腳,扎着馬步的陳勝躲閃不開,腹部被踢了個正着,立刻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去,飛向那位二妹,墜落在她的腳下,當即疼得齜牙咧嘴,又死命忍住不肯叫痛。

“你踢我大哥——你這個陰陽怪氣的狗太監!竟敢踢我大哥!本姑娘跟你拼了!看招!呀——”那位二妹姑娘看到心上人受挫,受傷,當即柳眉倒豎,雙目瞪圓,嬌叱一聲,捏起雙拳,狠狠向安得衝去。

“小賤人!找死!”安得斜眼等那位二妹衝到自己身前,探囊取物似的拍出一掌,正中她的肩膀。

“啊——”那位二妹慘叫一聲,也如斷線風箏般飛回去,恰恰墜落在陳勝旁邊,也躺在那裡掙扎不起,叫痛不已。

忽然冒出見義勇爲,行俠仗義之士,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會認定:大俠定然身懷絕技,定能除暴安良,匡扶正義,救人於危難,將惡人繩之以法,等等,等等。

沐夏開始也這麼想……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這兩個少年男女,恐怕只是剛出山歷練的雛兒——還是學藝不太精的那種。

大俠……唉!天知道在何方?

“你要對付的人是我,與他們沒有關係!放過他們!”沐夏看着安得,平靜地說。

“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娃,在家多喝幾年奶再出來罷!咱家沒功夫陪你們玩!”安得不屑地從那兩位少年男女身上收回目光,瘋狂而陰狠地盯住沐夏,嘴裡怪笑,“能從咱家手底逃出一個月,算你厲害!咱家這就料理你……若你覺得黃泉之路一個人寂寞,咱家倒是願意送個順水人情!夫人,吾皇歸天之前最放不下的人是你,你——理該前去陪伴吾皇!受死吧……”安得面孔猙獰,撲向沐夏,半空中雙掌一錯,用力擊出……

沐夏只覺得一股凌厲的掌風迎面撲來,本能地往旁一避,不提防雙腳踏了個空,頓時身體失去重心,控制不住自己,宛若一片落葉,向深深的河溝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