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塔看到一個助教穿着睡衣從四樓跳下,先是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然後又有些欣喜,這的確是見到一個助教的最快方式。
“如果你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會讓你躺到開學!”睡衣助教威脅道。
德爾塔笑容一滯。
這個助教他在上午見過,那時看起來還很儒雅隨和,沒想到起牀氣這麼大。
“住手!”又一個穿着常服法袍的助教從旁邊的破窗裡跳出來,不過他的下墜明顯比自然現象要慢,像是有一股斥力在底下託着,輕飄飄的。
德爾塔看清這是維恩法師。
“豪爾法師,治療精神疾病應該用更專業的手段,而非付諸暴力,我們可不是教會。”維恩法師落地後就站到德爾塔身前,精靈混血的外表還是讓人很有保護欲的。
德爾塔:“......”
【這是以爲我瘋了?】
但這都不是問題,他焦急解釋道:“別墅裡面有危險,快把人都叫出來。”
兩名助教都是一愣。
“什麼危險?你怎麼知道的?”維恩不信,他們在別墅里布下重重法陣,雖然都是低級法陣,但疊加的效果基本可以探知到整個別墅,今天絕對沒有商會和學院以外的人進來。
德爾塔瞠目結舌,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靈感這種東西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信,情急之下以導師的名義賭咒發誓。
雖然導師和學徒的關係已不如上個紀元那樣親近,但意義同樣非凡。
“我的導師是大法師奎斯加,以他的名義,我必不說妄言令他蒙羞。如果別墅裡沒有危險,我就......”
轟!
彷彿在配合他的話語,兩位助教身後的別墅在一聲巨響後,大量煙霧從各個窗口爆出,紅色的光在煙霧裡面一閃而過。隨後從第一層的牆體開始像脆弱的瓦楞紙一樣被膨脹的氣體撕裂,整棟別墅開始下沉崩塌。環狀的煙塵氣浪向周邊擴散,一股熱風和劇烈震動席捲他們。
一塊半人大小崩裂的牆體落下,正中穿着睡衣的豪爾法師腦門,在他腳下不穩、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下子就擊倒了他,壓住了他的上半身。
雖然看不到具體情況,但倒塌的牆體下,露出的睡袍軀體部分已經被泊泊流出的鮮血浸泡,血紅色在夜色中並不明顯,德爾塔卻有夜視能力能夠辨別。
精靈混血的雙腿是麻木的,差點癱倒在地上,恐懼靈性在瘋狂滋生。
在夢境中的死亡還可以寬慰自己能夠復活,但現實中死了可就真死了!
【這個爆炸的味道不正常,肯定是火藥!不對,黑火藥的威力沒有這麼大,可如果是黃火藥,怎麼會在這個世界默默無聞?】
迪索恩和路奈恩王國正在交戰,如果有這種東西,肯定會被開發出各種用途。
德爾塔想起前世各種復古武器的演示效果,念頭一個接一個冒出,楞在原地,心臟被極致的壓抑遏制了跳動的速率,讓他更加緊張。
然後維恩法師撲了過來,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提起來,兩眼發紅:“這就是你說的危險!盜賊能辦到這樣的事?!”
之前他們做的所有防備工作全部都是針對盜賊的,而且也因此疏忽了建築本身的防禦,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應該直接通知學院處理。
現在一百多個學生和二十三個同行助教除了自己和這個小個子全軍覆沒,
學院面對這些痛失子女的貴族們必須要有個交代。
這個學生屬於受害者可以不被追究,可作爲保護者的自己卻是絕對的失職,追究下來難逃一死。
維恩沒有被襲擊者展現出的強大破壞力震撼,深淵裡每半個月就能看一次火山噴發,比任何人類能施展的法術都壯觀,因此他極快地冷靜下來。
他想的是,自己似乎只有逃走到學院以外的勢力接受庇護才能存活,學院的深淵軍團佈置和剛發明的無網通訊器或許就是值得讓他們接納自己的禮物。
那麼眼下要做的事已經很清楚了,趁着襲擊者還未出現,殺死這個學生滅口,然後不去管那些襲擊者直接離開。
維恩清楚學院的作風,如果支援部隊趕來後看到廢墟,必然會留下先確定是否有幸存者,詢問詳細信息後再追殺敵人。如果人都死了,則優先追殺敵人,然後再回來清點死者人數身份。
這意味着這個學生一死,自己再離開這裡,時間就相對充裕,有脫離學院勢力範圍的可能。
而近在咫尺的商會和丹契斯議會的軍隊會比學院更快到達,所以襲擊者出現在這裡的機率很小,而他的任何決定則必須快速執行,不然還是會被人發現。
眼神轉冷,手上用力更緊,維恩准備把這個學生掐死,防止被看出是法師所做,那樣學院最先想到的會是助教隊伍裡有內奸,從而直接追查到自己。
德爾塔被提着領子,收緊的衣領勒住他的脖子幾乎不能呼吸,他不斷踢動雙腿,企圖讓維恩把他放下來。
然後一種濃重的惡意從維恩身上散發出來,德爾塔還以爲自己的動作激怒了現在可以說相依爲命的“夥伴”,趕緊放緩動作避免刺激對方。
他還沒意識到對方要殺他。
【雖然很可憐,但我必須在這裡殺掉你。】維恩下定決心,準備下手。
然後他的雙手突然失去力氣,十指鬆開把德爾塔放下。
德爾塔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驚恐地看着維恩的額頭,那裡有一截白色的尖刺冒出。
維恩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出於法師對大腦活性的極致鍛鍊,他竟還能向左轉動兩眼,去尋找偷襲自己的存在,只是找到後恐怕也無力做什麼了。
越來越多的尖刺在維恩的頭上冒出,創口出有血水流下。然後那些尖刺變得扁平,化作刀刃開始轉動,就像轉魔方一樣縱橫移動,將維恩的腦袋分成均勻的一塊塊組織。
德爾塔竟不知道自己是先吐還是先昏倒,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無頭的屍體向後倒下,露出一個殘缺的穿着紅馬甲白襯衫的身影,這個傢伙還是人型,只是頭部不再是人類的形狀,整個頭部沒有毛髮,而且色澤是屬於死人的蒼白。好像七鰓鰻一般的口器裡旋齒攪動。
這個怪物的左臂和右腿徹底失去,右腰也缺了一塊,胸前的衣服被燒焦大片,還有血肉被撕裂,露出兩排並不對稱的肋骨,長短不一留着骨茬,可能是被炸斷了。底下是還在蠕動的內臟。整個人上半身向左傾斜保持平衡。那些白色的尖刺化爲液體收回袖子形成右手手臂,
這個怪物向德爾塔露出一個姑且算是獰笑的表情,德爾塔隱約從外表猜出它的身份。
文森特,那個理想化的傻瓜。
自己還笑話人家,沒想到自己纔是真正蠢的那個。
德爾塔努力站起,打算做殊死一搏,卻沒想到“文森特”沒有理他,而是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在那裡,有兩個僱傭兵打扮的人各提了兩個裝桶走過來,一個是路易斯,另一個不認得。
“烏格斯·歐肖!”那個陌生的傢伙跳起來叫嚷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哈欽鬆長老,我也正想問您呢,爲什麼在準備這個鍊金武器的時候不通知我離開?”烏格斯·歐肖的聲音裡暗含幾分悽苦。
“你不是不朽者嗎?”哈欽鬆詫異道。
“我不是啊,”烏格斯拖着破破爛爛的身體,醜陋的臉看起來竟有幾分委屈,“我還只是血獵者,馬切諾長老纔是不朽者。”
【隊伍裡面就兩名不朽者,其中一個就是你自己,這都能記錯?真是豬玀!】他心底暗罵哈欽鬆。
“不管這種小事了,快過來完成儀式,”哈欽鬆興奮起來,“這次曼森小子一口氣殺了一百多個人,這個量應該足夠了,我們直接舉行儀式,傳送到地下祭祀場去。”
“我先補一下血再來。”烏格斯伏到維恩法師的屍體上吮吸着,隨着屍體失去水分而乾癟,他胸腹處的缺口也逐漸被白色的血液填補封住。
吸血鬼的身軀比重最高的就是這些血液,他們的等級越高,對於肉和骨頭的需求就越少,最終完全拋棄掉這些,成爲白色的血液聚合體,千變萬化,不死之身,稱爲不朽者。
吸盡了維恩法師所有的血液,他擡頭看向了德爾塔。
德爾塔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或者說能不能跑掉。
他已經認出了這是一羣吸血鬼,是可以飛行的存在,這種王道的移動方式簡直碾壓他的“觸手可及”。
“不跑嗎,這麼乖巧,是打算和你的同伴們一起葬身於此?”烏格斯·歐肖的身體在不斷變形,時而長出白色的觸手舞動,像是童話中才會出現的魔怪。
然而德爾塔面無表情。
【這都是我玩剩下的。】
他擺出一個戰鬥姿勢,不算標準,是他在戰場夢境中練習到最後摸索出來的,他只希望這個能起到一點用處。
三個吸血鬼,被重傷的這個都能一擊殺死一名中位法師,德爾塔已經不奢望自己能夠逃出生天了。
曼森看着這邊的對峙,一想到自己的本體現在也是烏格斯這副醜樣,以後還是這副醜樣,頓時心下五味陳雜。
“還想要戰鬥?貓兒叫的再大聲也不會變成獅子。”烏格斯看見德爾塔沒有預料中的恐慌,心下更加惱火。
“一會兒你會死的和地上躺着的這具屍體一樣,我會把你撕成一片片的!”
“不,你不能把他撕成一片片的。”哈欽鬆努力讓自己的用詞貼近烏格斯,“我剛剛想起來,馬切諾希望給這個小傢伙一個體面的死法。”
“啊?”烏格斯不明白這個要求。
“好像是這個小傢伙在幾天前的晚上幫了馬切諾一次,讓他免於長時間的羞辱,所以就...”不朽者攤攤手,“想讓這個精靈混血死的好看點。”
德爾塔聽到這個,立刻回想起第一天來時,晚上在花園倉庫運送硝石的工人中有一個犯錯的,被監工鞭打了很久,還是自己後來制止的,沒想到居然是吸血鬼的一員。
【但是我用來制止監工的話語可不是那麼溫柔啊。能夠理解我的意思,這位馬切諾先生一定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呢。】
【就是他媽的能不能讓你的同夥放過我?!老子不想要體面的死法!老子想體面的活下去啊!】
然而心中的意念無法改寫現實,三個吸血鬼還有其他同夥的消息更是大棒重錘,在已然深厚的絕望之中再添重重一擊。
眼看是躲不過去,也絕不可能是誤會,他向哈斯塔宣講了一下遺言:“我估計是幹不過了。你作爲面板助手,雖然是從我身上分裂出來,但大概是可以換宿主的,記得向下一任宿主美化一下我的死法,就說大法師德爾塔·范特西力戰三名傳奇吸血鬼,生命力耗盡而死。”
哈斯塔的態度倒很堅決:“努力戰鬥吧。實在想要放棄的話。就讓我來面對這些吸血鬼。”
德爾塔立即改口:“那算了,我自己打吧。小孩子看這麼噁心的東西容易長針眼,還容易影響心理髮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