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甲白襯衫的文森特站在蓋倫的木樓下二十碼之外的距離，旁邊是推車推動的聲音，工人們擡重物時喊號子的聲音，還有裝桶底部撞擊地面的聲音。
文森特怔怔地出神，他難以想象在第八紀元，一名法師會每天都住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休息和工作都在這裡，還要忍受那些下等人的汗臭和空氣中的各類香料、魔藥材料的臭味。
如果在工廠區值班的法師守備也是這樣，他就不得不考慮改變計劃了。
爲了完成親王大人的命令，他在這裡新發展的族人也不是不能犧牲。
兩名僱傭兵抱胸斜靠在低矮倉房的側面的磚牆上，身後石灰粉刷的牆壁在天寒地凍下龜裂，露出後面碎裂掉屑的內在，一些牆灰沾在他們的背上，卻無人在意這一點。
法汗嘴裡叼着一根不知哪拔來的草，牙齒吮磨根部，汲取那微不足道的甜味，似乎是因爲氣候的緣故，這裡無論什麼作物都比南方要甜一點。
在確定文森特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後，他吐掉嚼成一團的草，偏過頭，壓低聲音對路易斯憤怒道：“你個蠢貨！害我丟了一工分很高興嗎？還是說你早早勾搭上了那些外地僱傭兵，削低我的工分，好讓酬勞豐厚的任務被工分更高的他們全部搶走？”
他看起來氣勢十足，哪怕個子矮小，也能憑着氣勢壓過個子更高的路易斯一頭。
黑馬商會的信譽機制用工分比較，順利完成一次任務記一工分，失敗則扣除，富裕的零散商戶在黑馬商會提供的護衛服務名單中總是挑那幾個工分最高的，這樣最保險。
能夠放言與外地僱傭兵競爭，顯然平時法汗在本地的黑馬僱傭兵裡算拔尖，在名單上靠前，至少原本的路易斯不敢惹他。
不過這裡的“外地僱傭兵”指的其實也是隸屬黑馬商會的僱傭兵，只是來自其他分會罷了。
路易斯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你知道的，受我們保護的那位逼問的很緊，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如果對什麼感興趣一定會追問到底，指不定還會親自去看，”
他垂在兩側的雙手手指扣弄着斑駁的牆體，尋找着安全感：“再說了，他可是學院的人，說不定就能用稀奇古怪的法術分辨出謊言。我要是給你擅自離開的理由編的太好，到時候反而惹他生氣，扣更多工分。”
這話說得很合情合理，但法汗畢竟是僱傭兵，打扮的再幹淨也抹不去粗獷狡詐的習性。
他低聲道：“話說的這麼漂亮，你再用點心不就能說服他去關注別的事物了嗎？說到底還是你太廢物！”
“我這次打了白工都是因爲你，你起碼要賠償我三十五鎊，不然我就把‘你在最後一次任務中是離曼森少爺最近的一個’這個消息說出去.......”
黑馬商會丹契斯分會主管的兒子曼森在半個月前的一次貨物運輸中遭到襲擊喪命，主管在這段時間裡心情低鬱，食不下咽，脾氣也愈發暴躁，連續處罰了好幾個犯錯的監工。
在這種狀態下，法汗放出的這個消息就算是假，憑他平時的信譽工分做保證，路易斯也絕對會被主管好好“照顧”。
“我明白，我明白。”路易斯低聲哀求着，“我回去就給你，你可不要到處亂說啊。”
“這纔像話。”
法汗感到很滿意，這才招待學院來客的任務是不給工錢的，只有工分增加。現在雖然失去了一工分，但卻賺回來出兩次任務的錢，還不算虧。
【不過路易斯這小子還真是有錢，平時真就看不出來。現在既然暴露了，以後一定要多讓他吐出來些。】
法汗精打細算地想着，他有妻子。一個女兒和三個兒子組成的家要養，不努力想辦法掙錢可不行。
“發達了！發達了！”德爾塔幾乎是蹦蹦跳跳地走出來，他覺得自己這次離開學院過的真充實，先是買到一本加密級別很高的魔法書，現在又有一個新的法術可以學習，這樣的進度不知道把其他人甩到什麼地方去了。
“走了，我們回別墅區。”他向文森特和兩名臨時護衛招呼道。
路易斯和法汗背部離開牆面站直，然後朝這邊走來，和德爾塔與文森特匯合。
“我們真的要換掉路易斯嗎？我感覺他蠻敬業的。你看，法汗和他又站在一起了，說不定他們自己就和好了，這時候撤掉路易斯會不會多出變化？”哈斯塔問道。
“你說的也是，那撤掉路易斯這件事我就不提了。”
德爾塔心情正好，容忍度大大提高。而且在附近有高階盜賊出沒的消息也打消了他外出的念頭。
在不外出的情況下，有沒有護衛幾乎沒區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返回別墅區的路上又一次穿過花園，德爾塔興致高昂，這不經修飾，花草樹木野蠻生長的園子竟讓他越看越順眼。那些修剪後因疏於打理而長成鬼魅般造型的灌木也越看越可愛，讓具有陰影親和的他聯想到這裡的夜景一定很有範。
“我能在晚上的時候來花園裡走走嗎？我是指不帶護衛的單獨散步。”
獨自一人在月下漫步可以說在享受寂寞、清冷的氛圍；兩人可以體驗浪漫、溫馨的氣氛；三個人一起走可就太怪了。
文森特躬身回答：“如果是從別墅後門走的話是可以的，但是晚上會有許多人來樓底下的倉庫運貨，打擾到您就不好了。”
“無妨，我最擅長與民同樂了。”
貝林沃大陸的人類通用語在語法方面和中文有異曲同工之妙，某些句子可以直接翻譯而不失原來含義。
文森特能夠聽懂德爾塔說的這個句子，只是其中的典故不瞭解，造成了他理解不能的現狀。
【與民同樂是什麼意思？和凡人一起高興、取樂？我活了六十多年，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句子，大概是他自己生造出來的吧。】抱着這樣的想法，文森特又補完了一部分心底對德爾塔的印象——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任性少年。
有了這個認知，文森特自然不會去說夜晚去花園閒逛的壞處，反而要對德爾塔百依百順。
回到別墅後，二樓房間裡的其他學生都已經外出了，時間正好和精靈混血錯開，方向也不一致，所以路上沒有碰見一個。
將被子展開，檢查了一下那本加密過的魔法書是否還在，又順便把蓋倫給的“地脈感應”法術筆記也塞進被子縫隙，重新疊起來掩蓋。
魔法書和法術筆記是不一樣的。
魔法書只提供施展方法，深層次的原理和魔能干涉變量是一個也不會提，哪個環境能用和不能用是不提的。
而法術筆記則記錄的更細緻，甚至可以稱爲魔法組織的底蘊之一，上面不僅有法術創造者的創造思路，還有詳細法術模型和魔能干涉變量考定，什麼環境能用和多少精神力能用都是一目瞭然，好像是法術創造者在手把手教你一樣貼切。
一個魔法組織強不強大，看的就是它收錄了多少法術筆記，教育資源比之其他組織如何。
法術筆記就是神秘側的頂尖教材，沒有之一。
德爾塔沒有一回來就開始翻看學習這個法術，而是去別墅頂樓找助教彙報高階盜賊在別墅區後方的倉庫區出沒的情況。蓋倫雖然沒有明說，但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也有暗示他把這件事告訴助教們的意思在裡面。
黑馬商會的別墅很大，共有四層，佔地面積比學院的高塔還寬廣，比起丹契斯山頂的議政大廳也不遑多讓。
好在助教們的平時飲食都由僕人準備，自己也不怎麼離開房間，德爾塔通過詢問僕人很輕易地找到了他們的聚集處——一處已經搬空了的辦公室。
輕輕敲了敲門，房間裡傳出不耐煩的聲音，一股腦地傾倒出來：“不需要餐後甜點，也不需要喝茶，打掃衛生我們自己解決。除非我們的新生遇到了超級大麻煩，不然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這個逐客令真是夠直接的，德爾塔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只是怔了怔，他還是選擇推門進去。
“這裡確實有一件大事需要各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