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出去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范特西突然多出了一個聽起來超級厲害的外號啊?”打牌打了一宿纔回來的安佩羅姆問,他眼睛有些發紅,不解地看了看正坐在屋子最陰暗角落裡散發陰沉氣息的精靈混血。“他現在怎麼了?”
“他展現了強大的靈能力,非常強大——”阿列克謝一想到昨晚的場景還是忍不住驚歎,那些狂舞的黑色觸手一經出現就在挑戰看到它們的人的神經,好似蛇羣,又好像活着的漆黑網羅貪婪吸附空氣浮游的靈性霧氣,觀摩那些觸手甚至讓他對於靈的理解更加深入。“不過他現在的狀況我也不清楚,獲得一個大部分人認可的強而有力的稱號該是件好事啊。”
“我覺得是有人評價他的靈能力擬態像章魚打擊到了他。”迪亞哥捏着一枚棋子重重按在棋盤上,“我也覺得這種評價不太公正,起碼得是株海葵。”
同樣是觸手,海葵還是比章魚可愛些的——忽略很多海葵都帶有毒素這一事實的話。
“真是一步好棋!”貝克看着棋盤目前的格局誇讚道,這副棋是他從執政官翰納什那邊借過來的,只是翰納什本人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不過無所謂了,反正這座城堡裡除了他們這些法師也沒人會下棋。
“彼此彼此。”迪亞哥非常謙虛,不慌不忙地拈着棋子再下一步。
就他們兩個的出色棋手氣度,誰能想到他們上一次下棋還是在學徒期的宮廷禮儀課當中呢?
拜垂拉法師學院就是有一點特別惹學生討厭,教了一門技術,但平時卻不許用它。
“哈哈哈,深邃之暗,哈哈哈哈哈......”哈斯塔在精神世界止不住地狂笑:“the deep dark fantasy,哈哈哈哈.....”
德爾塔面如死灰,只覺得半生清譽付之一炬,冷着臉問:“真的很好笑嗎?”
“真的很好笑,想到以後每個人和你打招呼都要先恭敬地說一次你的稱號,我就忍不住要笑下去。”
“我就不該圖那點恐懼靈性的。”德爾塔懊悔道。
“想點好的,這個世界的人不懂英文。”
“就算不懂英文這也不是什麼好稱號!”德爾塔激動極了,“別人聽到這個稱號會怎麼看待我?肯定想不到我是一個如此純良的人,而是第一時間聯想到狡詐陰森、殘暴不仁這樣的形象。”
“好歹給你加了點神秘氣質,這樣也不賴。”
德爾塔心裡好受了些,只是感嘆:“你說得對,只是以後恐怕我還要被赫默嘲笑一遍,她如果再大嘴巴和瑪格麗特小姐、寇列斯特主任去說,這段黑歷史一定會被永久保存的,因爲靈能力的外在形態過醜而多了一個稱號這種事......”
“明明你剛剛獲得靈能力的時候還特別自豪來着,怎麼現在反而在乎起來了?”
“還不是因爲這次多校聯考,其他人報出名號的時候肯定會有人出來說明一下他這個威風稱號的由來,輪到我的時候就是‘外在過於醜惡而被自己人起了這樣的稱號’,簡直像被校園霸凌的對象一樣。”
“家醜不可外揚。”
“就是這個意思。”
“反正也改不過來了,還是想想怎麼用你的觸手教育♂那些人吧。”
“你知道嗎,如果你說話少一點歧義,我會更喜歡你。”
哈斯塔避之不及:“免了免了!”
“唉,孩子叛逆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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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還要再休整兩天,主要是車伕們要去採買能讓這百來人撐到下一個補給點的物資,在這完成之前他們想走也走不了。
德爾塔正好趁着學院不管、導師不管、領隊不管這三不管時間段讓夢魘稍微放開了一點半神器“時光飛逝”的力量,然而這種加速血脈進化的能力還是極爲有限,它是作爲一種立場存在包裹住他整個人。
在加速德爾塔本人血脈的同時,體內的各種共生菌羣也會加速分裂繁殖,尤其是腸道中負責消化的腐敗菌,如果“時光飛逝”釋放的力量過於激烈讓菌羣的生長突破了人體的相應對抗機制,他會在活着的時候就開始腐爛。
但即使有所收斂,這次貿然嘗試還是造成了嚴重後果。半神器的力量讓他的胃口翻了四倍,並且餓的速度也大大加快,幾乎一直在吃——因爲血脈的進化也需要營養。
這麼一想就很讓德爾塔生氣,因爲吃了很多東西,卻只是造成了更多的食物浪費,其中有一半給共生菌羣的繁殖提供了營養,可他和夢魘都不能將“時光飛逝”的輻射立場單獨區分開。即使停下半神器的增幅,他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還是會保持這種誇張的進食模式,直到菌羣的數量恢復正常。
“這裡不能進啊,先生!”兩名守衛和一名僕人張開雙臂在一樓廚房門口組成人牆,企圖阻攔這個可怕的怪物,他們都已經在見證昨晚城牆下發生一切的同僚口中聽說了他有多可怕,不敢再用平常眼光看待,但今天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
九顆土豆、六枚雞蛋、兩隻鵝、十一根玉米和四條薰魚,城堡裡養的那幾位騎士老爺也沒這麼能吃啊!
“你們膽敢阻攔我?!”德爾塔藉着昨晚的餘威凶神餓煞道。“我又不是不給錢。”
“等做熟了我們端到您的房間去!”衛兵實在不能放他進去,一樓這一條過道的所有門都不允許外人進入。
廚房是怕人投毒,庭院是領主的私密場所,地牢則更要看管好。
“你們做一道菜花的時間太久,而且根本不能讓我有飽腹感。我看你們也不用做了,直接給我食材吧!”
“肉...肉也是這樣嗎?”廚師驚恐地躲在人牆後面,他看起來非常圓潤,似乎經常行使品嚐第一口食物的權力。
“這個是例外,要做熟。放心,錢不會少給你們的。”德爾塔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扶着胃部,這種飢餓感超出他的想象,根本不能裝出沒事人的樣子。好在唯一能察覺到靈能異常的尤埃爾一如既往地不靠譜,跑去旅館說是看護另一部分學生代表,但大家都知道他去幹什麼了。
“是是是......”
德爾塔在僕人和衛兵們敬畏的目光下貼着牆坐下開始生啃削皮土豆,不顧自己的袍子被灰塵添上髒污。飢餓狀態幾乎佔用了他所有的計算力,一切慾望和思想在極端旺盛的食慾面前都應俯首。
如果不是還剩下一點清明讓他記得要維護形象,他大概在之前就要蜷在地上或出去拔草吃了。後者聽起來還有些可行性,不過拔草耗費的熱量比吃草補的還多,他稍微一想就懶得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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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果很好啊,”夢魘分析半神器“時光飛逝”的利用方法,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給哈斯塔做解釋“如果最大功率對敵人開放,幾分鐘內就能讓對手變成一具乾屍。”
正如魔法界一個經典的謎題:如果有一個禁咒的能力是加速時間,那麼中了這個咒語的人會如何?
很多人的答案都是這個人會老死,但正確答案是因身體機能急劇耗能而餓死。“時光飛逝”雖然不是真的可以加速時間,但如果效能只是對生物施展,效果還是差不多一致的。
“對於血脈者來說,就是加速了血脈的進化耗能,最後導致異種血脈和人類血脈爲了爭奪補充營養的資格而互相攻擊。可德爾塔現在的樣子卻和普通人被‘時光飛逝’攻擊了沒什麼兩樣。”
“那又怎麼樣?”哈斯塔還是看不慣夢魘,它讓他想起了過去的德爾塔,“精靈和人類可以自由結合,血脈正常融合。那些混血兒雖說擁有是兩種血統,但其實也可以說是一種全新的血脈,兩種血脈不會因爲外力割裂,它們已經成爲完整的一體。”
“那就奇怪了,照這個道理,精靈混血利用這件半神器是無法提純血脈的,可在我當初借用了靈界戰爭之座的力量進行了一次預知,在未來,一切卻都順利進行了,德爾塔和其他血脈者並沒有顯著區別。”
“你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精靈就像是更完美的人類嗎?”夢魘淡淡道。
貝林沃的人類超凡者早就想過這種事,相似的外形和精靈唯獨對人類過分的寬容都讓人浮想聯翩,但鑑於精靈和人類的差距太大而又沒有其他例子可以證明,不得已放棄了這種推論。
現在看來,那些古代學者可能沒有錯,人類確實是“墮精靈”,因此沒有生殖隔離,“時光飛逝”在德爾塔身上起的主要效用應該是引導他的血脈返祖。
“這種事不必要特別強調吧?本來轉化爲精靈在精靈已經隱退的現在屬於危險事項,他根本沒法把這當做一種研究成果公佈啊。而且,他可是時刻想着離開這個世界,知道這種族密辛也沒好處。”
“你當真以爲他還想着離開?”夢魘冷笑道:“在兩個真正的世界之間穿梭豈是個體能達成的偉力。”
儘管一開始對於哈斯塔有一些誤判,但長久的觀察下來,它還是逐漸看清了哈斯塔的真實一面,不再畏懼。
哈斯塔一噎:“所以他說要去找那些異位面,尋找能回家的隱藏通道。”
“可笑!他穿越過來的第一位置是揚斯克,即使有什麼空間通道也該在揚斯克,爲什麼要去找別的地方?”夢魘用憐憫的語氣一字一句道:“因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之所以如此努力、設立了種種目標,制定原則限定自己,說是爲了不和原來的世界脫節,但其實不過是自我欺騙,好讓自己不至於在真實的絕望中崩潰。”
“不可能!”哈斯塔也意識到夢魘說的可能就是真相,但在情緒上無法接受:“他爲什麼會那麼想?”
“因爲奎斯加·佩達夫當初就去檢查過了。你總是不擅於聯繫前後,佩達夫一直致力於與精靈恢復聯繫,他一直認爲精靈雖然全部遷入維塔之森,但一定有着和他們保持着聯繫的半精靈爲他們收集外界的消息,通過這些半精靈就可以直接和精靈聯繫。而他又在收德爾塔爲學徒的這幾年裡都要對外保密、甚至對德爾塔本人保密,直到最後才說出。你覺得有這樣想法舉動的奎斯加在那一次檢查僅僅是感懷一下精靈混血只是住這種破地方嗎?他難道不會對德爾塔的父母展開探究?只是那時候你們還沒有靈視無法看出他做了什麼。”
“你不是說他只是區區人類......”哈斯塔快麻木了。
“是,沒錯,他的確只是區區人類,但不可否認他在靈性方面的研究水平是人類中最頂尖的。”夢魘的聲音中恨意與讚歎混合:“在靈界的附屬——影界中無視我的衆多投影直接定位到我處於戰爭之座的本體,甚至分別擊破了我留在主物質位面用來收集靈性的分身來削弱我,最後打開通往戰爭之座的空間通道捕獲我。哪怕那時候的我還沒恢復思維的能力,但這也不是人類中其他靈能研習者能做到的。”
哈斯塔只是平時表現得比較樂觀,並不是傻:“沒有想到這些確實是我疏忽了,但那又如何,你說的這些不會改變我們的現狀。精靈和人類的聯繫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欺騙自己用的口號難道就沒有正面作用了嗎?他不正在努力的生活嗎?”
“你不懂。”夢魘長嘆:“你也不需要懂,你只需要在你認爲合適的時候告訴精靈和人類的聯繫就行,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這只是猜想。”
“這還將是他新的動力源泉。”夢魘不願意多做解釋,“昨晚他收集的靈性過於純粹,這種行爲儀式又從我這裡分走了許多力量。我即將陷入沉眠,可能不久後就要徹底消散,等他從現在的狀態中清醒,你去通知他一聲,我要給他的禮物做完了。”
“就要消散了麼。”死對頭離開,哈斯塔竟一點也不感到輕鬆,反而生出“理解我(和德爾塔)的人又少了一個”的失落,他承諾道:“我會通知他的。”
他說完後,夢魘沒有任何迴應了,徹底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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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嗎?”德爾塔綠油油的虹膜好似餓狼,他還感覺餓。
“先生,您再這樣吃,我們就沒法做別人的午飯了,食材不夠啊。”廚師苦着臉。
“我理解你們。”德爾塔儘管越餓越暴躁,但還能保持着體諒他人的美德,“我自己出城堡買食物。”
“理解萬歲。”廚師和女僕、衛兵們都是鬆了一口氣,如果這個法師繼續不依不饒,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讓客人吃不到飯是最大的恥辱,但下人們卻不敢阻攔德爾塔,也不敢告訴執政官大人。不攔德爾塔,就他一個人吃不着飯。攔住德爾塔,其他人吃不着飯,波及更大。
德爾塔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手掌裡躺着的蘿蔔纓子,轉身背對下人們的時候悄悄拍進嘴裡。
走了十幾步,他聽到背後傳來廚師的聲音:“把這份食物送到底下去。”
【還有食物?】德爾塔紅着眼回頭,正看到女僕端着一份賣相極好的餐飯走到向下的樓梯,怒火漸漸吞噬理智,想法一個接一個浮出:
【那裡不是地牢的位置嗎?】
【罪犯吃的那麼好?還是個殺千刀的盜賊!】
【我讓你們儘量把食物做的簡單不是因爲我喜歡這種口味,而是因爲我體諒你們。可你們居然還有空從中騰出時間給罪犯做得這麼豐盛?不能忍啊!】
【這份飯歸我了!】
被飢餓感衝昏了頭腦後,他仍然能進行戰術分析:【地牢樓梯門口的士兵實力大概是剛開位的騎士水平,廚房門口也是。臨近的庭院大門打開,後面也有一名中位騎士,那股靈性的味道可遮不住。地牢中卻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守衛,必須從視覺死角進行入侵。嗯,這種事我之前做過。】
德爾塔看清了人員分佈,一伸手,天花板上便有陰影濃郁轉動,等到女僕走出,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如同水黽浮水一般攀在上方一路滑進了城堡的地牢。
光線先是黯淡,再逐漸轉亮,固定在牆上的衆多火把顯示出城堡底層的全貌。
這是個很乾淨的地牢——如果把它和其他地牢比較的話,看得出有人打掃,光線比上面的房間也不差,同時沒有一個守衛在這裡,一個俏麗的穿着黑色皮草的女人憂鬱地坐在鐵籠欄後,安逸地好像住在自己家裡,而食物就分毫未動地擺在牢籠底下特意留出的空窗前,似乎她並沒心情用餐。
德爾塔正在她頭頂上方,不管底下這個女人如何悲春傷秋,他的嘴角流出感動的淚水:【不吃好啊,不吃你就別吃了。】
漆黑觸手一捲,將餐盤裡的食物撈了上來,慣例釋放了一個檢測毒性的法術,然後最糟糕的是,隨着這個法術的釋放,底下那個名爲薇拉的女人手上的一枚指環也同時亮了起來,她一臉驚喜地擡起頭來,正和德爾塔大眼瞪小眼。
【神經病啊!偵測法術的魔法道具都不收走,海肯的領主是多不把這點錢放在眼裡?!】
德爾塔的飢餓感都被這種尷尬暫時壓制下去了,盜賊薇拉卻撥動了一下那枚指環,隨後德爾塔身上的高塔通行證也開始閃爍微光,光線穿透了長袍,這更讓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盜賊薇拉看着趴在天花板上叼着麪包的德爾塔欣喜而肯定地開口了:“您是姬芙拉蒂絲院長派來解救我的吧?”
她很肯定對方的身份,然而對這個人的行爲還是有一點疑惑:【姬芙拉蒂絲閣下的使者姿容果然不俗,但怎麼連我的牢飯都要搶啊?】
明白了她這句話什麼意思後,德爾塔差點從天花板上摔下來:“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