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長輩的長輩在自己面前批評自己的長輩,德爾塔不免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好在索菲亞·寇列斯特也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下去,也失去了繼續說話的慾望,只是彈了彈手指示意他去快些拿走獎勵,免得打擾自己工作。
德爾塔識趣地默默收起給導師的任命書,然後拿着鑰匙去角落開保險櫃。
這個胸腔大的保險櫃看起來裝飾性大於實用性,外表採用鎏金工藝展現出美麗的鳶尾花紋,邊角鑲嵌着細小閃亮的鑽石粒。
在保險櫃側面,三個鎖孔分上中下排列,而鑰匙只有一把。
德爾塔試着將鑰匙插入其中一個鎖孔,在鑰匙靠近時,鎖孔下方突然浮現出一個逆時針的紅色箭頭,還有文字提示:向這裡擰。
【還自帶說明書?】德爾塔來了興趣,沒有立刻將鑰匙插入,而是上下移動,測試不同鎖孔的反應。
果然,所有鑰匙在靠近鎖孔的時候周圍都會浮現提示,而且在來回測試中,即使是同一個鎖孔,在鑰匙再次接近時出現的提示也不同。除了鑰匙擰動方向,還有力度要求,比如鑰匙的齒格沒入多少算標準。
【嗯,保險櫃本身就是一件珍稀的魔法道具,這是磁力和魔能的聯合作用?】他一時忘了外物,探出細小的精神力觸手企圖細細感應其中的作用力。
“咳嗯——”一聲提示性的咳嗽讓他想起自己在哪,轉頭看去,寇列斯特主任果然正皺着眉頭,用看憨批的眼神看自己。
“馬上,馬上。”他唯唯諾諾道,不敢繼續玩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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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他不再爲自己的身世擔憂,果然還是得靠其他東西轉移注意力。】
哈斯塔在精神世界中嘆氣,德爾塔擔憂的事情並不存在,但他無法給出證據證明這一點勸慰,原因是證據和德爾塔最不願意想起的一段記憶緊緊糾葛,而德爾塔本人在封印這段記憶前禁止哈斯塔再次提起,導致現在懷疑自己的心結無法解開。
如果讓他打個比方,那就是過去的德爾塔從山頂上推下一塊巨石,下山時才發現巨石正好堵住了去路。
這種操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哈斯塔並不擔心德爾塔會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他們當初就決定好了現在的德爾塔和未來的德爾塔的性格塑造方向,確保他不會把所有壓力堆積在心底壓垮自身。
所謂人越憨,心越大。
正是認可這樣的說法,哈斯塔才相信德老哥的能耐,相信他能挺過去。
哈斯塔還未存在之前,德爾塔就一個人生活了,經歷過的許多事一直在催化他的精神問題,但都挺過來了,他這兩輩子只被擊垮過一次,而根據哈斯塔對他的瞭解,懷疑自身的存在是否真實對德爾塔來說並不算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不過如果他繼續低落下去,我是否該違背當初的約定把一部分封印的記憶重新開放出來?他恢復了記憶後不會爲此懲罰我吧?這樣也是爲了他好.....】哈斯塔進行着思考。
【系統的封印措施還是不夠完善,一旦眼中所見與封印記憶有關聯就會觸動心靈,封印就容易自動破裂,必須完全塵封大片相關記憶,不讓產生任何聯想才能相對完美的遺忘。或許我該向夢魘學點這方面的知識,它在這方面確實是專家。不過不能由我主動提出,這樣太尷尬了,得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裝作無意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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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櫃打開,裡面的藏物一個個發散着醒目的魔法靈光,這意味它們除了附魔處理外,還凝聚了衆多人的思念力量,具備了一定的文化價值,不過這些靈光隨着內部的氣體泄漏而逐漸黯淡下去。
德爾塔點數着其中的珍貴藏物,一共是六件,都是魔法道具中的上品。
這當然不是寇列斯特主任的全部收藏,只是她認爲是適合給晚輩,纔將這幾件從偌大的寶庫中提取出來,尺寸都確保是德爾塔能方便使用的,找出它們讓她花了點工夫。
索菲亞·寇列斯特不僅僅是鍊金科的主任,炎魔寇列斯特家族的財富也有屬於她的一份,更不用提她年輕時在戰場上掠奪而來的戰利品了。
若論個人的富有,學院沒有幾個人比得上她。
德爾塔小心翼翼地翻動着這些魔法道具,即使靈光黯淡下去,他也能憑精神力大概判斷它們的強弱。
但器具的選擇不止在於功率強弱,還要看相性是否適合,操作是否複雜,能否及時得到反饋。在這個世界,因爲各種魔導裝置的魔能失控和啓動延遲而憋屈死的倒黴蛋可不在少數。
首先是一把短匕首,他拿起來輕輕揮動感受。
【封閉的符文陣路,自成循環,意味它並不具備爆發性,很有可能是輔助類的道具。】德爾塔動了動腿,感覺靈敏度提升了些許。
【拿着匕首就能跑得飛快,這是什麼附魔原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這個,便放下匕首繼續查看。
【恆定了鷹眼術的夾鼻眼鏡,還配了能夠抵擋一次強力攻擊的立場法術,濃烈的崇拜情緒的靈性尚未散去,似乎曾是某位大人物的辦公用具,上面沒有更多標識了,如果能瞭解到原主人的身份,或許作爲實用性強的名人遺物,價格會進一步升高。】
【無時不刻都在聚集空氣中魔能粒子的腰帶,可以加快施法速度,這個可以有,用來掩蓋半神器‘時光飛逝’的部分效用,也能搭配增幅其他魔法道具的自充速率。】
【一比一腐蛛白銀手辦,大概是一位爬蟲愛好者製作,一天可以噴出多次能量擬態的酸液,具體酸性強度未知。腹部有活化符紋,推測可能還有偷襲和探測的能力。缺點是長得很噁心,毒牙和剛毛過於逼真。】
【一頂款式落伍了至少四百年的尖頂巫師帽,自適應使用者頭圍,寬大的帽檐還能擋雨,五色蜥龍皮縫製,具備光學迷彩能力,可製造短暫隱身,本身也有一定防護力,內側的符文能夠將受力平攤至整體,可以抵擋一般的弓箭射擊,但腦震盪應該不可避免。】
【鑲嵌了整顆冰元素核心的純金頭環,款式高貴典雅,男女通用。奢侈的同時保留了實用性,內部銘刻了四套冰魔法公式,對抗火焰法術有奇效,就是重量不輕,長期佩戴可能會得頸椎病......】
鑑定完了六件,德爾塔經過一番斟酌,還是選擇了附魔腰帶和那頂巫師帽。
增加施法速度的附魔實在是萬金油,而隱身是德爾塔這種喜歡玩戰術的人所青睞的能力,只要操作得當,是打是跑都能自主選擇,直接立於不敗之地。儘管這頂巫師帽只有在頭部具備防護功能,但敵人只要比他高,一般攻擊都是從上往下的,帽檐還能擋住一部分肩部,而自下向上的攻擊則會被他的陰影法術阻擋,所以無需擔心。
取走自己選擇的魔法道具,他合上保險櫃門,將鑰匙輕輕放在桌上,無聲地告退了。
接下去他要把這份任命書轉交給赫默,順便問一下明天赫默的信怎麼給巴爾主任。
昨天晚上內務處就在走廊裡貼出公告,主任們會在明天齊聚主塔檢查所有年輕法師代表的狀態,進行最後一次培訓。是關於對其他勢力態度的,儘管學生們在外有自己的私人社交,但在重要的公衆場合還是要儘量以學院的對外態度爲主,對任何外人的友善和疏離都要保持適當的尺寸,不能讓別人對學院和某些勢力的關係產生誤解。
老實說,德爾塔覺得這個培訓蠢透了,因爲這次出使的代表中有些人的背景曖昧得很,他們的父母可能是其他勢力的法師,但是本人出生在南境,爲了學院的低收費教育才進入這裡學習。學院也會爲了向外擴張影響和拓展收購其他勢力技術的渠道而收下他們。
本來這樣的舉動是互利互惠,也算是合乎道德和戒律的交流行爲,而現在學院卻發出這樣的通知,正印證了一句老話:“食完米,翻碗底。”
【這麼一想,我孑然一身反倒不用考慮這些麻煩。】德爾塔將心思從懷疑自己人格真實性的死結中解脫出來,他回想起來自己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幾年,如果不是記憶帶來的知識和思維習慣,恐怕他活不過第五年,也就沒法站在這裡批評學院的不當措施了。
就是這樣的想法似乎有些既視感,他不由向哈斯塔發問:“我好像好多次都是以類似的理由安慰自己了,但我都不記得了。哈斯塔,你覺得這麼想對嗎?我總覺得自己在不斷放低這方面的下限。”
哈斯塔回答道:“沒有的事,能把喪事喜辦,你是我見過最樂觀的人。”
“喂,這不是在誇我吧?”
“當然不是,你想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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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索恩南境,弗拉茲的天色漸暗,提着燈籠的巡夜人開始上街巡邏。
不同於衛兵,他們巡邏的範圍不侷限於城內,城外數裡包括最近村莊的防衛工作都在他們的職責中。每天要巡一整晚,但薪水還不如普通的衛兵,只因他們的戰鬥能力不強,主要作用是發現異常後向領主或領主的法師顧問報信,而不是獨自解決。
兩位巡夜人披着褐色的皮大衣,頭上是毛絨的圓帽,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中,提燈的光芒只能照亮身週五、六碼的範圍,更遠處就是一片幽暗,耳邊時不時還有夜行性的野獸在嚎叫,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在他們現在的位置還沒有脫離城鎮太遠,還有零星衛兵舉着火把在道路上行走。等走過這一段,真正需要提心吊膽的路程纔剛剛開始。
年輕點的曼尼忍不住挑起話頭:“你知道請動執政官大人一次受多少錢嗎?”
他的叔叔布羅格右邊耳朵是殘缺的,看痕跡似乎是被某種野獸生生咬下,昏黃的眼睛注視着黑暗之中:“怎麼,不想當巡夜人?”
“難道你就想一直當下去?”曼尼呼出一口白氣:“我之前以爲自己會被分配到衛兵隊去,那才叫了不起。”
“現在有什麼不好的?雖然每個月都只能存下一磅,但足夠安全,也不用去酒館制服那些醉醺醺的北方傭兵,一不小心還有被幹掉的可能性。”
“如果我學了劍術和斧術,那些野人又算什麼,他們只會吐得一地都是,錢包在酒館被摸走了也不知道,酒醒了就鬧事。劍上的血跡也指不定是兔子的。”曼尼不屑道:“而且現在和前幾年可不能比!我們和金苟這次的戰爭可是打贏了,這下領主老爺會不想辦法參與到之後的追擊中嗎?他出徵的時候總得帶上一部分衛兵吧,我要是跟着去了,也能跟着繳獲戰利品,說不定還能掙上軍功。”
“當兵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巡夜人面對的危險基本上只有野獸,而士兵卻要和同爲人類的敵人戰鬥。戰鬥的形式完全不一樣。可能你還沒來得及看到敵人,就被不知哪來的弓箭射倒了。我聽說金苟的騎兵可以躺在馬背上射箭,普通的士兵靠兩條腿可追不上他們,也沒有堅固的盔甲去抵禦射擊。”
曼尼有點被打擊到:“那我也可以避開和他們戰鬥。聽說那些金苟人入侵我們就是爲了拉米牙維奇的金礦。他們應該開採出不少礦石,逃跑的時候可帶不上。我如果能跟隨老爺去到那裡,也能靠撿礦石發一筆財。”
“一切金銀礦石歸溫斯克爾陛下所有,私下買賣是違法的。”布羅格提醒道。“即使是領主也只能在受到任命後代替陛下進行開採。”
“那又怎麼樣?我現在還只是巡夜人呢,連想象都不可以嗎?”曼尼聳了聳肩,“你可真是較真。”
說完,曼尼提着提燈鑽到了林子裡,激起了一片飛鳥。
“你要去哪兒?”布羅格喊道。
“只是尿尿。”樹林間傳來回答,“我之前喝多了。”
“你個蠢貨,我告訴過你巡夜前不許喝酒。”布羅格氣道,“如果你喝醉了,難道要我把你一路扛到終點嗎?再有這種情況,我就告訴你的父親,讓他帶你回家種地!”
“不要激動,布羅格叔叔。我是在老馬魯那裡喝的,爲了去見簡。”曼尼將提燈放在地上,對着一棵樹邊放水邊辯解道。“你是知道他的風格的,從來是在水裡兌酒,根本喝不醉。我打賭你之前根本沒聞出來我喝酒了。”
“那倒也是。”布羅格也進了林子,不是要放水,而是爲了防備野獸偷襲曼尼。
“你沒必要進來,我已經好了。”曼尼重新拿起提燈,踢起積雪掩蓋自己留下的氣味,那可能會吸引來食肉性的野獸,在回程中伏擊他們。
“沒辦法,你總是沒法讓人放心。”布羅格警惕着四周,手一直按在武器上。巡夜人配備的武器只有一柄短劍,比不上正規軍,但對付一般的野獸綽綽有餘。
“嘿,我可是...嗯?”曼尼感覺自己踢到什麼奇怪的東西,肯定不是雪塊,雪塊沒那麼軟。“這是什麼?”
布羅格也發現了異樣,噫了一聲走過去,示意侄子和自己一起蹲下,浮於表面的積雪被他們扒開,讓底下的物體露了出來。認出了這是什麼,曼尼驚叫一聲癱坐在地上。
那是一張糊着血污的臉,兩隻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