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麼一句之後,車隊行駛了不遠,便和軍人們停了下來,似乎前面等着被處死的人還有不少。不少鎮子裡的本地居民走出來,互相低聲交流,對他們指指點點。
看守車上罪犯和叛軍的騎兵們從馬上下來,用鞭子和劍催促俘虜們下車。拉羅夫稱作天際至高王的烏弗瑞克被兩名身強力壯的士兵單獨押到了前面去,不和他們一起。
“走吧,別讓衆神等我們太久。”拉羅夫第一個從馬車上自覺下來,他的臉上沒有恐懼,而是視死如歸的神情,丹比耶能看到和他相同裝束的叛軍們也是如此。
而那個竊賊是一邊哭喊着一邊被拖下來的。
丹比耶站直了,對比其他人的身高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太一樣了,手腳大小和軀幹比例完全是成人的身體,只是沒有鏡子供他觀察臉部長相。
不過他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思去研究身體的變化了。
他連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都不知道,怎麼就要被送上刑場?
沒有任何人來過問他的身份、列個俘虜名單什麼的,也沒有人在乎他說什麼——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那個竊賊已經做了榜樣。
丹比耶能根據之前的對話推測出來,自己是在偷渡的過程中恰好和對抗領主勢力的叛軍一同出現,於是被這裡的勢力當做一夥兒的了,這種情況下也根本不需要詢問,殺錯人也好過放走叛軍。
他完全能理解這種做法,但放在自己身上接受不了。
前面隊伍越來越短了,他已經能看、聽到劊子手那裡了的情形了。
叛軍首領烏弗瑞克被率先處死,現在輪到他們這些小卒子了。
斷頭臺前還有身着黃色僧侶袍的祭司爲他們祈禱:“向八聖靈祈禱吧。祂們將仁慈地接納你的靈魂進入神域,你是奈恩的鹽與土,也是舒爾的子孫,我們摯愛的......”
祭司一臉悲天憫人,斷頭臺前段用來收納滾落頭顱的石槽裡,鮮血直溢出蔓延到他腳下。
“閉嘴。”丹比耶聽到即將被處決的俘虜怒吼,“我們正是爲先祖而戰,你們這些賽洛迪爾人在梭莫入侵時又做了些什麼?”
“如你所願。”祭司無奈地退開。
即將被斬首的那個大漢昂首挺胸,在劊子手按倒他前喊道:“天際省屬於諾德人!”
這一聲即出,被俘虜的叛軍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迴應。
“天際屬於諾德人!”
“賽洛迪爾人勾結梭莫,滾出泰姆瑞爾!”
“提圖斯·邁德膽敢廢除先帝神位,必死於劍刃之下!”
“你們殺死了真正的天際至高王,卑鄙小人!”
“梭莫的下一次背信棄義發生時,你們這些懦夫還能躲到哪裡去?!”
囚犯們的聲音匯成巨浪,即使士兵們抽出劍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也無動於衷。他們的臉上、心裡都好似燃燒着火焰,這股火通過聲音抒發,丹比耶·波爾能從中感受到攝人心魂的力量,哪怕他還不清楚其中情形,但也不禁散去心中恐懼,熱血沸騰起來。
士兵們手足無措,不知道怎樣才能制止這場譁變。劊子手也遲疑起來,不敢下刀。
一把闊劍直直斬下,接管了劊子手的工作,將引發這場譁變的元兇頭顱與身體兩分,滾燙的鮮血從腔裡涌出,和之前的死者匯聚在一起。
握着這把劍的是一位女軍官,身上的盔甲華麗,戴着冠形盔。她抓住那顆頭顱上的頭髮將它提起,拋到叛軍之中,高漲的氣勢戛然而止,再重新回落下去。
叛軍們怒視着她,幾乎要將她撕碎,她卻毫不在乎,只是士兵們更加緊張地控制着俘虜。
“下一個你來。”女軍官用屍體上的布擦拭乾淨了自己的劍,收回劍鞘,對劊子手吩咐道:“你可以殺的慢一點,今天沒有殺完的可以關進監獄明天再繼續,務必讓這裡的人每時每刻都能看見有叛軍在被斬首,只有這樣,其中的頑愚之輩才知道背叛帝國的下場,不敢再去背地裡選什麼至高王,參與到這種可笑的謀反之中。”
劊子手一臉崇敬:“是,長官。”
女軍官點點頭,然後對其他士兵下指示:“你們把這些叛軍看好了,我和圖留斯將軍一會兒出來檢驗進度。”
說完,她便走到一旁的塔樓裡去了。
劊子手按照指示兢兢業業地繼續工作,在祭司的祈禱聲中,一顆又一顆的腦袋從肩膀上掉下來,血液結成了殷紅色的冰面。沒死一個人,士兵就將無頭的屍體扛起來拋到一邊。
丹比耶之前的沸騰熱血已經冷卻,他看不出現在的時間是上午還是下午,但這樣速度,最晚也不過三個小時後就能輪到他。
他試着和其他犯人交流,在經歷了許多白眼後,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吃驚不已。這裡的環境和迪索恩非常相似,但卻已經不在貝林沃大陸了。
這片被稱作泰姆瑞爾的大陸上只有一個國家,現在的統治者被稱作提圖斯·邁德二世,前幾年剛與海外的高精靈簽訂了白金協議,而北方天際省的人民正站起來反抗他。
而帝國的創立者泰伯·賽普丁則是真正的神選者,是八位聖靈之一阿卡託什的選民,被稱作龍裔,具備了名爲吼聲的力量,可以輕易地摧毀城市、山峰。
如今,帝國認可的聖靈們還時常展現神蹟,據說百多年前還有一位邪神降世,試圖把這片大陸拖進湮滅領域,不過被最後賽普丁王朝最後一任皇帝擊敗。
這些描述讓丹比耶·波爾甚至短暫忽略了死亡的威脅,生出對這種力量的渴望。
而這裡也存在魔法體系,並且不像貝林沃大陸的魔法,對施法材料並不依賴,而是需要消耗魔力施展,威力也十分巨大,本土冬堡那裡的魔法學院還製造了一場地震摧毀了大半個城市,強大的魔法師甚至能進出湮滅,穿梭在各個位面之中。
帝國的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地發佈命令,有白金塔的元老院桎梏,如果皇帝出格,他們甚至能罷黜皇帝尋找新的統治者人選!
複雜而邏輯嚴密的神話、全新的政治結構,聞所未聞的高智慧種族、截然不同的力量體系......
如果說之前他還以爲這只是一場逼真的夢境,那麼此刻就完全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如果我能掌握這裡的力量......】丹比耶·波爾不甘心地想。
【纔來到這個世界就要死了嗎?只要給我一點時間發展,掌握了這裡的魔法,回到貝林沃後就能改變整個大陸的局勢.....】
“下一個。”
沒有讓士兵押送,這一位叛軍自己走到斷頭臺前,劊子手輕踢他的膝彎讓他跪下,按住他的肩膀伏低,這個角度才方便一刀斬首。
“天際屬於諾德。”他不輕不重地最後說了一句,沒有之前的激情,更像是在描述一個事實,增添了幾分悲壯。
“我會在鬆加德見證帝國的覆滅。”
“還敢亂說話。”劊子手帶着怒意就要揮刀,卻聽到了一種可怕的尖嘯聲由遠及近。
天空在變亮,積重的雲層放出血紅色的光。
一顆巨大的流星劃過赤色的天際,然後直直地朝着這裡飛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轟!
表面燃燒着火焰的隕石擊中了一座塔樓,受力的位置直接崩塌,巨大的石塊拋飛,內部的木樑被砸斷,砸中了不少囚犯和士兵,將他們埋在下面。
暴動瞬間發生了,叛軍們最先反應過來,不約而同的轉向襲擊看守自己的士兵,用腳踢、頭撞、牙齒咬。
這樣簡陋的方法也真讓他們殺死了幾個,用武器解開了手上的繩子準備繼續反抗。看守的士兵們也很快拔出劍屠殺還沒來得及解開繩子的犯人。
丹比耶·波爾想乘這個機會逃走,但無論哪裡都有士兵圍着,四處襲來的弓箭在快速殺傷敢於反抗的人。
暴亂在短短几十秒內就被平定下來,但一些士兵怒火未消,繼續攻擊失去反抗能力的俘虜。
但一聲悠長、響亮、富有韻律的吼聲從天邊傳來,讓人們暫時放下眼前的事,錯愕地看向天上。
他們才注意到,那顆隕石砸下來後,天上的血色非但沒有消散,反而醞釀得越發濃郁,讓這裡宛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龐大的黑影舒展雙翅滑翔而來,狂風捲動塵埃在呼嘯環繞,彷彿在參拜王者。猙獰的角、牙齒、層層疊疊的黑鐵似的鱗片,還有那有力的足部。
這是一隻巨龍!
【這個世界,還有龍!】丹比耶幾乎窒息了。
“你們殺死了真正的至高王、真龍來報復你們了!”一個犯人叫道。
士兵們握着劍卻遲疑不定,似乎在思考這種說法的正確性。
不過很快,這隻巨龍就表明了立場,它既不屬於叛軍一方也不屬於帝國。人們直觀地瞭解到第一枚隕石是怎麼出現的。
火球在扇動的翅膀邊憑空凝聚,直直地砸了下來,地面被砸的四分五裂,那個位置的人都不見了,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肉製品燒糊的味道。
“跑啊!”叛軍們重新鬨鬧起來,突破了士兵的包圍要衝出去,是士兵們也已經無暇顧及他們了。
天上的隕石接二連三地落下來,四處燃燒着火焰,哭喊聲不絕於耳。
“伏斯-洛-達!”巨龍發出了吼叫,無形的力量將一座碉堡吹成瓦礫碎石。
丹比耶在逃跑時聽到這個聲音,冥冥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力量在心中留下了一點種子。
“別傻站着了,快過來!”火焰與濃煙之中,一根粗壯的手臂拽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去,是之前搭過話的拉羅夫。
丹比耶·波爾雖然之前看不起他這樣的平民兼階下囚,但現在被救還是有些感動,不由反思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有錯處。
“該死,這條龍想殺了我們所有人,鎮子周圍一圈都是火焰和毒煙,想要離開這裡,只能看碉堡和塔樓裡有沒有地道通往外界了。”拉羅夫捂着口鼻道。
“跟我來。”拉羅夫不止救了丹比耶,還一路上召集了其他的戰友,找到了座完整的碉堡一齊衝了進去。
裡面不止有他們這些新來的,還有帝國的士兵在,一看見他們進來就抽出了武器。
“外面有一條龍在摧毀城鎮,你們確定還要在這裡和我們戰鬥?”拉羅夫試圖勸說道。
“一條龍?你在說什麼蠢話,難道不是你們叛軍做的好事嗎?”這裡的守軍居然還不知道外界的情況,直接攻擊過來。
叛軍們之前忙着逃命,沒多少人帶着武器,立刻就被砍倒幾個。
丹比耶·波爾雖然穿的和叛軍不一樣,但也被守軍當做了攻擊目標。
劍刃已經貼近了面龐,一股熱流涌入腦部,他福至心靈地張開了嘴,發出了和那條巨龍一樣的吼聲:“伏斯-洛-達!”
力量通過聲音延伸,丹比耶面前直線路徑上的敵人被隔空掀翻,剩餘的守軍和叛軍都放下武器,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這是剛剛那條巨龍的吼聲?”
“我,我不知道。”丹比耶茫然道,“剛剛從巨龍那裡聽到,就學會了。”
拉羅夫激動地說:“那你就是龍裔!你將振興天際!”
其他人似乎也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守軍們終於一致了意見,放下了武器加入了叛軍的隊伍,簇擁着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丹比耶找到了一條底下河道逃離。
火把的光芒被底下河水面折射至凹凸不平的巖壁上,波光粼粼。自稱風暴斗篷的叛軍們低沉的歌聲在空間中迴盪。
“龍裔,龍裔,以榮譽起誓。”
“將邪惡永遠放逐。”
“殘暴的敵人聽到吼聲潰不成軍。”
“龍裔啊,我們爲你的祝福而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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