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哈斯塔還記掛着之前的對話,向德爾塔抱怨道:“學院根本就沒我們想象的那麼安全,居然還有人會謀殺自己的同學,而且到現在還沒被抓住。魔眼管控室到底有什麼用,監控是不存在的嗎?”
這樣重大的事,要是當事人被抓住了,絕對會傳的學院沸沸揚揚的。只有事情尚未解決,風聲纔會壓得那麼低。
“所以要你多看書,因爲魔能粒子的惰性效應,魔眼的錄像只能持續三天,超過時限就自動銷燬了。三天時間,大概也就夠那些助教查出傷者的受傷原因來自外界,而不是血脈暴走或法術反噬。”德爾塔嘆息,他還是覺得這太殘酷了。
胃裡全是細小的晶體碎片在攪動,這種傷勢引起的劇痛和兇猛大出血簡直就是酷刑,而且血液的顏色還會遮蓋住罪魁禍首們,讓它們難以被察覺。這個人能救回來就是奇蹟了,只能說是沾了魔法的光。
“三天時間,唉。”
走出飄浮碟,走廊裡直接就是工作間,參與項目的四個法師都等在那裡。德爾塔先把一整袋惡魔血肉用精神力慢慢放在地上,又將幾份紙質的文件發給他們。
“設備問題我已經替你們反映了,大概後天就能製作完成,到時候我們再去領一下設備。樓上那層的使用權限沒有批准。說是最近有其他勢力的法師通過外聘的方式將來我們這裡工作,更機密的地方他們去不了,專業實驗室的預約都快排到明年下半年了,他們只能佔用這座高塔做實驗,所以要留出空間。”
“不是吧。”歐力安叫道,“又多了一批外來者,他們正搶佔原本屬於我們的資源!”
其他人表情也不那麼高興,似乎對此很是排斥,福特里爾問德爾塔:“有說是哪裡來的人嗎?”
“奧秘之眼。”
他從鼻子裡發出很響的“嗤”的一聲響鼻,簡直像騾馬一樣有力。其他人也沒有臉色好轉的跡象。
“我以爲我們和奧秘之眼的關係還不錯。”德爾塔對他們的反應感到奇怪,據他所知,兩家都是學院系的組織,但因爲總部一南一北相隔半個王國,奧秘之眼又在法術研究上偏向純理論,所以不存在競爭關係,還一併是傳統法師的代表,有幾分香火情面。
福特里爾臭着臉說:“以前是不錯,不過普拉肯特院長上任後對他們多有偏愛,喜歡聘請那裡的法師來我們學院做講師,只要半年到一年時間熟悉了環境,立刻就能獲得一個講師席位。這讓很多人都覺得不公。”
“現在學院的每個學科都至少有十名講師來自奧秘之眼。到處都是外人,學院已經失去了純潔性。”鬆卡斯也忿忿道。
因爲戰爭,學院許多理論派的法師都參與到了生產中,或者因爲簽訂契約離開,導致內部空虛,只有戰鬥法師在撐場面,真正具備研發能力的青年法師不多了,都是三代之前的畢業法師繼續維持學院的各個大項目的運行。
這些青年人雖然擔上重任,但也有了晉升的機會。這時候讓別的勢力的人加入,對於他們來說是平添了許多競爭對手,
“以前別人會驚歎地說,這個傑作是拜垂拉法師學院的法師創造的。將來呢?他們都分不清誰纔是學院的正統了,還會有人記得最初的拜垂拉是什麼樣的嗎?”
“現在我們就因爲他們沒法申請多一層樓的實驗空間了,之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呢。”歐力安說到這裡時,手上用力,幾乎要拔斷倒地藤的根。
“每次說是要交互學習,奧秘之眼的人來了我們笑臉迎接,什麼都給他們安排好。我們過去時卻只能面對一羣僵硬的石頭人,把人帶到臨時教工宿舍就不管了,也沒有其他引導,和我們自己迷路走進去他們總部簡直沒有區別。”
“河谷的人都比奧秘之眼態度好,如果非要讓外來勢力加入學院,我寧願是觀星塔和河谷的法師。”
哈斯塔聽到這裡吐槽道:“河谷的法師根本沒有向前發展的觀念,自然競爭不過你們。星象法師之間沒有競爭關係,來了也無所謂。有本事,讓自然科學院的人來。”
德爾塔一直覺得自然科學院可能有別的穿越者,爲此有長時間關注報紙上他們的動向,哈斯塔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這是一個施法者羣體轉型的先進代表,不是學院這種抱着傳統名號,私下革新時還羞羞答答不肯承認的舊時代法師勢力可比的。
“奧秘之眼只配做破壞性藥劑和活動假肢生意,他們也就這兩樣做的最好。”
“我上次從他們那裡買的護符摔了一跤就失效了,光是倒在地上的衝擊力就自動激活了護盾,這個設計真是蠢透頂了。”
“奧秘之眼出來的都是表面光鮮亮麗,優點就像一位好的廚師烹製的魚肉,自稱鮮嫩可口,風味獨特。實際接觸後卻感覺細節很差,味道雖然好,但微小的魚刺卻破壞了所有體驗。無論是他們賣的附魔道具,還是從那裡畢業的我的前妻。”賽歐思以自己爲例,拋出了極具說服力的論點,引得幾名同事紛紛點頭。
“就該和他們區分開來,各做各的,他們來了只會礙我們的事。”
這羣法師越說越氣,德爾塔嗅了嗅代表他們情緒的靈性,這正顯示他們的暴躁值在飛速攀升,已經達到了影響身體,無法進行精細施法操作的地步。
“先消消氣。”德爾塔趕緊勸道,生怕這羣人情緒上頭擾亂工作:“等我們有了成績,再想方設法着手改變也不遲。我們這個項目雖然任務不多,但其中意義重大,一旦證明植物吸收特定的礦物質就能生長,魔植師的未來就將被我們照亮,我們會引領整個行業的發展。各位屆時的話語權想必在學院也是沒有人會忽視了。”
雖然這些話都很普通,但從一個姿容俊美的人嘴裡說出來效果是不一樣的,聽着就有信心涌上。何況德爾塔還是他們的臨時上司,本身血脈屬於長生種,背後更有大法師做導師,可能知道學院一部分內幕。
不管項目成功與否,面子還是要給的。
不知是美好的未來打動了他們,還是意識到自己的抱怨解決不了任何事。總之法師們冷靜下來,還帶着點情緒地短聊了幾句,把注意力逐漸轉移到照顧魔植上。慢慢地,星象科高塔十五層重新恢復寂靜,只有水流沖刷水槽的聲音和腳步聲在迴響。
一團團熒光被精準地撒在植株的葉片上,刺激其生物活性本能,加速着生長。
德爾塔不擅長這項工作,他對於魔法的施展還是不夠自如,尤其是活化術這種看似簡單實則難以精通的法術很不在行。哈斯塔卻施展了幾遍就成功過了標準,不僅是冥想,他在這方面也比德爾塔強。
“哈斯塔,出來幹活。”
哈斯塔接管了身體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個哈欠:“你可真夠累的,都把身體的疲憊狀態留給我了,上午也是這樣,不休息的嗎?”
“沒辦法,前段時間想到了創世神的存在可能性,一時間有些在意,有空就去翻筆記重新查找人類的神話了。”
“那有什麼用,真神可不會留下太多痕跡給凡人發現,或者說凡人看見神蹟也會因爲技術力差的太大而認不出來,直接忽視掉也有可能。除非神是自戀狂,現身和自己的造物說:我是神,你們都要來膜拜我。”哈斯塔說到這裡突然覺得好笑,這樣性格的神似乎也沒有信奉的必要了。
“這個世界的神祇會顯露神蹟,給予信徒庇護。”德爾塔嘆了口氣,他和哈斯塔的觀點相同,太過在意“人”的絕對不是“神”,教會信奉的所謂神祇大概也只是一種強大的生物而已。
“而且光是看到財富之神、戰爭之神這種明顯是隨着智慧文明誕生的名號,我就感受到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不過這個世界沒有以人成神的傳說,只有天生神祇。”
“就算有,這樣的機密也不是我們能接觸到的,如果要查,還是先查自然神吧,”哈斯塔建議道,“自然神在地球的種種記載中,通常出現的會比人文神更早,或許裡面有線索。不過我不覺得會有真的創世神被記載。”
“真是沒辦法了,這個世界的歷史又沒有完整體系,都是東拼西湊,即使是黎弗瑞拉整合過的人類史也是記得一塌糊塗,矛盾重重。拿神話當歷史,這樣的所作所爲在地球恐怕要被學者專家們噴死。”德爾塔將自己的精神體擴散開,好像一隻水母浮動在精神的海洋中,這是這個狀態獨有的放鬆方式:“說起來,還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什麼事?”哈斯塔解開裝惡魔血肉的袋子,氣味衝得他厭惡地皺眉。
“你還記得我給胡椒俱樂部編了一套人類通用語改文言文的歷史課本嗎?”
“記得,那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來,貝林沃大陸的通用語語法和漢語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又迥異於精靈語。按照文明發展的進程,語言文字的進化只會越來越複雜,直到某個點建立起完整的語法框架再放緩。而現在的通用語語法已經發展的較爲成熟了,追溯源頭,最精簡的通用語雛形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的文言文。可爲什麼我推出文言文說法時所有人都像沒見過一樣?就好像通用語一經發明,就和現在一樣複雜精細。”
“這麼一想,確實叫人害怕。”
德爾塔即使身處自己的精神世界,還是壓低了精神間的傳聲:“所以我大膽猜測,人類的通用語是有模板的,可能來自於上古時期失落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