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錚手腕一翻,那離別雙鉤便如幽冥地獄中的死神鐮刀一般,在空中劃出無數道詭異莫名的血紅鉤影,鉤鉤不離紅日法王的關節要害,鉤鉤直啄紅日法王的周身大穴。
紅日法王后撤一步,驟然圓睜雙目,眼中妖異紅光一閃而過,那瘦小身軀裡頓時迸射出無窮無盡、氣勢磅礴的熾熱真元,竟是逼得這漫天鉤影,沒來由地頓了一頓。
紅日法王桀然暴喝道:“業火紅蓮,諸天霸邪!”他雙掌上下翻飛,數道赤紅刀芒便呼嘯斬出,徑直破入楊錚血紅鉤影之內!
楊錚武功卻也了得,雙鉤改啄爲絞,向內交錯相格,藉着巧勁便卸去了紅日法王第一刀赤芒!再雙鉤左右各劃道弧圓,從中向外猛然一扯,又卸去了紅日法王第二刀赤芒!
第三刀赤芒卻已是避無可避,無奈之下,楊錚只得拼着斷去一條手臂,側身護住胸腹要害。同時右鉤斜挑,直取紅日法王右膝!
只聽晁錯大喝道:“好一記赤火炎焰刀!”衣袂飄飛聲中,晁錯已鬼魅般地閃至楊錚身前,右爪霍地向前一探,便接住了那道長虹貫日般地熾熱赤芒!
紅日法王眼中赤紅妖光愈發耀目,他雙手朝天一舉,寬大的火紅僧袍下便露出了一雙枯瘦如柴的手臂!只聽他口中喃喃默誦佛宗真言,桀然暴喝一聲:“唵!”
但見他手臂突兀地暴起一圈,橫肉之上青筋虯結,經脈之內真元激昂,身前三尺之地炙熱異常,仿似下一刻便要燃燒起來。
晁錯足不沾塵,飛身掠到紅日法王身前,雙爪忽上忽下,紫影飄忽之間,眨眼便是連變三十七式,驟然聚爲一爪,直撲紅日法王咽喉!
紅日法王不動如山,喝出佛宗真言第二聲“嘛!”同時他將右臂向下一揮,刀鋒過處,一朵炙熱焰火所化的小小紅蓮憑空而生,恰恰擋住晁錯的紫電爪影!只聽“嘭”地一聲輕響,紅蓮碎作一瓣一瓣,流螢飛舞般地灑落當空。
晁錯卻也被這朵小小紅蓮震得氣血翻騰,有心想探前一抓,鎖住紅日法王咽喉,但丹田氣海之中突然燥熱難耐,強自出手不免兩敗俱傷,他只得向後縱身躍起,避開紅蓮業火的侵襲。
紅日法王侵掠似火,喝出佛宗真言第三聲“呢”,他身形微晃,驟然向前趨進九步,復又趨退原地!電石火花之間,竟似在原地從未動過一般!他雙眼中妖異紅光愈發刺目,雙掌上赤紅焰火暴漲,沿着一道古怪奇詭的軌跡在空中劃出一朵惟妙惟肖的紅蓮!
此蓮乃紅日法王本命真元所煉就,赤火炎焰刀的真諦,是爲紅蓮業火,焚盡天下霸邪!
便是強如晁錯,亦是駭然失色,渾沒料到紅日法王重傷於全無敵劍下後,仍是如斯可驚可怖!晁錯無暇多想,也是低喝一聲“紫氣東來!”
但見廳堂之中,驟然風雲變色,絲絲紫氣自天際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聚於晁錯右爪之上,翻騰旋轉,肆意狂虐,瞬間便凝作一團紫氣風暴,正是晁錯賴以成名的得意絕技——紫微凝真印!
此印既出,紫薇星動,天搖地裂,莫不可御!眼看這紫微凝真印便要印上那朵妖豔奪目的紅蓮,突有兩道血紅鉤影斜斜向上交錯劃過,楞是生生地鉤落了兩瓣紅蓮!
楊錚只覺得一道沛然莫御的熾熱真氣,沿着自己雙鉤,重重地反震在自己全身經脈之上!離別雙鉤霎時滾燙得雙手難以拿捏得住,他的衣袖瞬間被灼成碎片,他兩隻手臂上的肌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異常,仿似雷火擊過的枯木一般!
他大叫一聲,咬牙緊握住離別雙鉤,卻仍是扛不住那一波接着一波的烈火侵襲,終於眼前一黑,就此暈了過去。可他還是爲晁錯贏得了先機,那朵紅蓮終於還是在空中頓了一頓,黯然失了顏色!
晁錯足踏奇步,起身上前,溫柔地就像拂過情人的髮梢,將蓄勢已久的紫微凝真印輕輕印上了那朵紅蓮!
時間仿似在那一瞬間停頓了一彈指頃,重重紫氣頃刻之間四下纏繞,竟是結作成一個繭,將那朵紅蓮包裹其中,生生切斷了業火紅蓮與紅日法王之間的那層神秘詭異的心靈感應!
紅日法王其徐如林,低聲喝出佛宗真言第四聲“叭”,他雙掌合十,默運玄功,那紅蓮驟然漲大如鬥,將包裹其上的那團紫氣撐作絲絲縷縷,妖豔火光又透影而出!那紅蓮隨着紅日法王真言默誦的節奏,在空中狂躁不安地左衝右突,直欲脫出那團紫氣風暴!
晁錯面色頓時凝重起來,搶前一步站正紫薇星位,雙手結作凝真印,將那絲絲縷縷的紫氣又重新凝聚而起,漸漸結作紫氣纏繞的一團圓繭。
紅蓮復破繭,紫氣復結繭,再破!再結!如此這般破繭結繭三次後,空中的真元碰撞漸漸平復下來。紅日法王赤目似火,晁錯面上紫氣縱橫,紫氣包裹不住蠢蠢欲動的紅蓮,紅蓮掙脫不出綿密柔韌的紫繭,二人角力竟成相峙之局,此時便是一人想抽身而退亦不可得了。
燕然卻已是險象環生了,他真實功力不過而立之境,而秦商侯畢竟是無量劍派掌門人,在南樑也是江湖上一方雄主。倘若不是他有青龍之魄暗自護體,月靈之力靈光乍現,恐怕早已是落敗於秦商侯劍下。
秦商侯劍法之刁鑽、身法之奇詭、內息之深厚、出手之老辣,確然已修煉至無量劍派所能達至的巔峰。每一步進退,每一劍削刺,無不機巧靈變,卓然成家,令燕然手忙腳亂,防不勝防。
但燕然三氣聚元,內息綿長,且每每在秦商侯逼得他無路可逃之時,月靈之力便不自禁地驅使他使出天馬行空似地奇門怪招,卻又往往是別有後着,反逼得秦商侯不得不退,心底愈是焦躁。
燕然與秦商侯兩次交手均是全面落於下風,並無任何可勝之機。但他心志向來堅毅執着,縱然秦商侯劍氣如虹,殺意似霜,他仍是咬緊牙關,死死守着己身每一處,努力不退一步!
秦商侯一時也無可奈何,只得回身撤步,放緩劍勢,慢慢找尋燕然刀法破綻,再一擊奏功。
不嗔僧人與刁辰春的酣鬥已到了刺刀見血、生死立判的關鍵時候。不嗔僧人的鐵拳,一拳拳地錘在刁辰春的長劍劍刃,那刃口已卷,那長劍已曲。刁辰春空有一身輕靈飄忽的七曜劍法,卻遇上不嗔僧人這蠻不講理的重錘拳擊,猶如滿腹經綸的秀才遇到粗鄙不堪的大兵,竟是處處受制,眼看着落敗在即。
楊錚悠悠醒轉,只覺得天旋地轉,口渴若狂,他雙臂猶如雷火灸烤過一般,焦黑如炭,幸而經脈未斷,尚可緩緩動彈。他雙手仍緊握着自己的離別雙鉤,左鉤已扭如麻花,右鉤倒是完好無缺。
他試着運行體內真氣,稍一吐納,便覺得似有一記重錘猛然錘在自己胸口,止不住又嘔出一大口鮮血來!但他向來性子倔強剛烈,仍是憑着自己一息傲氣,堅持着立起身來!
廳外的落雨終於還是停了,廳堂也似乎明亮了許多,楊錚默然環顧四周,默然凝聚真氣試着衝破阻滯的脈絡。
他是戈壁荒漠上的一名棄兒,萬劫不復之際被晁錯所救,從此這條性命也便賣給了晁錯!他是長樂幫姑孰城分舵的舵主,他也是長樂幫肆虐天下的急先鋒,倘若方纔不是他悍不畏死地鉤離了紅日法王業火紅蓮的兩瓣蓮花,晁錯倉促之下,未必接得住那朵妖豔欲滴的紅蓮!
此時,晁錯與紅日法王這兩尊大人物的真元相峙正是比拼得如火如荼之時,他功力淺薄且身負重傷,卻是插手不得,他也沒有愚忠到不知深淺不知死活的地步。
這邊秦商侯步步緊逼,趨退如電,劍光密如羣蜂狂舞,那年輕的公子哥兒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兀自在劍雨中苦苦支撐罷了。
楊錚搖了搖頭,他出身苦寒,生平最厭惡的便是這等世家紈絝公子,此刻見燕然處處受制於人,心底竟隱隱有過一絲快意。
他轉頭再望向刁辰春這一邊,卻發現那不嗔僧人竟是越戰越勇,聲聲怒吼中更是出拳如風。刁辰春左格右擋,但憑着身法輕盈方纔閃過不嗔僧人的一記記重拳,只是漸漸已被逼退至牆壁角落,翻滾騰挪已是空間受限,捉襟見肘。
楊錚又搖了搖頭,甚是鄙夷不屑,堂堂一方劍派掌門,竟被一名無名僧人逼到如此田地,實在無能之極!難怪烏蒙山一脈,江湖上如此不受待見!
他猛然一吸真氣,強行衝過劇痛欲斷的奇經八脈,強忍住胸口煩悶欲嘔的真氣反撲,壁虎遊牆般地衝着不嗔僧人貼地滑去!
他悄然無聲地滑至不嗔僧人身後,足尖突地在地上一點,身子已是躍至半空!他再強吸一口真氣,運盡全身氣力,將那右鉤斜着向下一劃,再順勢向上一鉤!
隨着一道血紅鉤影一閃而過,不嗔僧人發出一聲驚天動地地怒吼!楊錚的離別鉤先是一鉤鉤斷他的左手手腕,再是一鉤鉤入他的左肋上部!鮮血暴雨似地從他手腕、左肋激射而出,潑墨似地潑了楊錚一頭一臉!
楊錚笑了笑,“大和尚的血,也是熱的啊!”他眼前又一黑,就此又無聲無息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