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晚照,落花繽紛,燕然手持長刀,凜然立於風中。刀尖上猶有一粒血珠將滴未滴,似在嘲諷着紅衣老叟的狂妄輕敵。
青袍老叟陰沉着臉,仔細察看過紅衣老叟的傷勢,發覺燕然這一刀自右肩而下,斜斜砍到左腰。紅衣老叟雖無性命大礙,可傷勢也是甚重,總要得將養兩三個月才能完全康復。兩人一向焦不離孟,感情尤爲深厚,此番見紅衣老叟奄奄一息,不免兔死狐悲,心底已是勃然大怒。
燕然自幼在西涼長大,生平第一趟出遠門便是這次江南賀壽行,所以對江湖武林人士並不是很熟悉。這兩位老叟其實大有來歷,在江北太湖一帶甚有兇名,只是他對面相逢卻不識罷了。
昔年太湖民間有云:青紅皁白、太湖四凶,說的就是這四大凶人在太湖一帶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爲非作歹無惡不作。官府幾次圍剿,均因四大凶人武功高強而未能克竟全功。其後驚動了雁蕩劍派掌門人謝願齊大俠,於太湖之濱重創青、紅,力斬皁、白,這四大凶人方纔在江湖銷聲匿跡,從此不知所蹤。
屈指算來,距謝願齊大俠太湖一劍蕩四凶之役,至今已有十二、三年,卻不想這太湖四凶中倖免的青、紅二人今日居然會現身在這江都瘦西湖之畔。青袍老叟自然是太湖四凶裡的青魑木仲易,而被燕然一刀重傷的正是紅魅朱不棄!
青魑木仲易冷冷地重新打量着燕然,緩緩抽出一柄青鋒劍,慢慢地說道:“不知閣下怎麼稱呼?一刀之仇,莫不敢忘,老夫總要討教一二。”
燕然只覺得陣陣劍意襲面而來,驚心動魄,寒可徹骨。青袍老叟仿似化作了花林中的一柄劍,想來劍鋒所指,必定所向披靡!
燕然雖然出身官宦之家,卻少有紈絝之氣,骨子裡亦是個天性要強之人。此刻見青袍老叟心隨念動,劍氣沖天,竟也是夷然不懼。他雙手緊握住長生刀,也學那黑衣人一般,不丁不八地巍然立定,全神貫入刀鋒之中,也有一股凜冽刀氣連綿不絕,對抗着漫天侵襲的無盡劍氣!
青魑木仲易冷哼一聲,倏地踏前三步,漫天劍氣驟然凝結爲一道絢爛奪目的劍光,頃刻間又炸裂成漫天劍雨,疾風驟雨般地向燕然席捲過來!
一時間,燕然身前三尺之地俱爲劍雨,他雙目爲劍光所惑,手持長刀竟不知如何應對,只得連退三步。可是劍雨如附骨之蛆,他只得胡亂出刀,胡亂招架着各種方位刺來的劍光。木仲易劍招越來越疾,他也是越來越措手不及,幾次都差點被劍光所傷,所幸天生一股悍勇之氣,猶在苦苦支撐着罷了。
耳邊那個聲音又嘆道:“傻小子,木仲易劍法華而不實,但以劍光唬人,並無真實本領。你根本不用出招防他,只須將刀鋒橫在胸前,他自己就會將手指、手腕、手臂送到你刀鋒上來,讓你一一切斷!”
燕然將信將疑,大聲應道:“此言當真?”耳邊那聲音哈哈大笑道:“傻小子,招子放亮些,可得瞧仔細了!”
漫天劍光中忽然飛進三片桃花花瓣,依次打在燕然右臂的曲池穴、陽池穴與商陽穴上,三道精純浩大的真氣透穴而入,帶動他右臂持刀橫在胸前!
只聽得雨打芭蕉般地一陣亂響,漫天劍光竟似被胸前長刀所吸,盡數劈砍在刀鋒之上!而此刻燕然長刀內真氣充沛,穩如泰山,將劍光一一反彈開外。不一時,竟有血光綻起,燕然定睛一看,果如那神秘聲音所說,青袍老叟竟是瘋魔得連自己手指、手臂都一一送到刀鋒上來!
漫天劍光戛然而止,青袍老叟迅如驚兔般地退到一旁,驚恐萬狀地望着燕然,右半身已是鮮血淋漓,地上散落着一截一截的斷劍,還有,三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燕然早知這在暗中指點自己的高人應該就是虎丘劍魔全無敵,可是怎麼也沒想過此人竟是高明如斯,果真如他江湖外號一般,不愧爲劍中之魔!
他在西涼大營裡也曾上陣殺敵,黃沙血戰中向來大開大合,氣勢恢宏!軍中男兒從來只覺得江湖中的爭鬥終屬小道,上不得檯面,更難登大雅之堂,可是燕然今日的所見所聞,完全顛覆了他心中的那點信念,進軍無上武道巔峰的心志,也許正是從這一天伊始。
青魑木仲易頹然地看着自己的斷指,顫聲問道:“閣下究竟是誰?”燕然欣然地望着自己的長刀,朗聲回道:“西涼燕然,休屠城裡排行第五,人人皆喚我一聲五公子!”
青魑木仲易眼中射出怨憤之色,“好,五公子,技不如人,今日老夫認栽了,他日休屠城裡,老夫再來討教!”
燕然突然想起一事,忙舉手示意道:“且慢!有人託我問兩位一句話,還望兩位不吝賜教。”木仲易撕下衣襟一角,緊緊縛住自己右手,狠聲回道:“誰?什麼話?”
燕然撓了撓頭髮,略微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你是木先生吧?其實,破掉你劍法的另有其人,並不是我,我可沒有那份眼力與真氣!那個人託我問一句,爲何對他十年前的舊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木仲易哈哈大笑,左手指着燕然,竟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只聽他狂笑着回道:“那個人就是全無敵吧?哼!什麼時候大名鼎鼎的劍魔大人,竟也學着做只縮頭烏龜了?哈哈哈……”
燕然只得再撓了撓頭髮,“應該是吧,劍魔前輩神龍不見尾,只是叮囑我幫他問問罷了……”
木仲易更是笑得眼淚水都差點流出來,厲聲喝道:“全無敵,你個縮頭大烏龜!男子漢做事敢作就敢當,怎麼着?怕落了你虎丘劍魔的赫赫聲名?”
一個豪邁雄壯的聲音不屑地哂道:“老子一生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且說來聽聽,老子十年前做了何事對不住天下人,值得你這兩個宵小之輩,膽敢還約老子到這瘦西湖來!”
木仲易驚惶地四處張望,但見花林中空空如也,除卻呆立一旁的燕然、躺在地上的朱不棄,並無他人蹤影。微風依然吹拂,桃花依然飄落,木仲易的心也就慢慢沉到了谷底。
“全無敵,既然你自稱光明磊落,此刻你又藏在哪裡?終究還是心中有愧,不敢出來見我吧?白虎印你可帶來沒?交出白虎印,我便告訴你那件事裡的那個人,現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