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溫暖
十天了。
非鳶去找非陌,已經過了十天了。沒有任何消息。沒有消息就是不好的消息,沒有收到任務報告就是說明他們沒有完成任務。非鳶一向是個辦事效率很高的人,爲什麼這次如此拖沓?
伊揚對着電腦屏幕發呆。屏幕上一行行繁雜的數據映在他呆滯恍惚的眼中,卻沒有走進他的心。而他的心早已被不安佔據。
因爲不安,今天辦事很沒有效率,數據庫還有很多沒有整理,但是他不想熬夜了。
伊揚喝光了杯子中剩下的水,抻平了衣服上的褶皺準備回家。他需要休息。
他昏昏沉沉的走到地下停車場,突然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沒有意義。在別人看來,自己在一個規模不小的IT公司上班,可是誰又知道這只不過是“落紅”製造出來的假象?難道自己一生都要在協助暗殺中度過?雖然扣動扳機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但是他卻爲手槍裝上了子彈。他身上也許比那些真正扣動扳機的人揹負了更多的罪孽。可是那又怎樣?他已經泥足深陷無法自拔。難道真的是走錯一步就毀掉一生嗎?
“可是這真的怪我嗎?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只是被選中而已。”
伊揚不停的安慰着自己,這不是他的錯,他也不想這樣。因爲如果一旦停止安慰,一旦自己揹負上所有罪孽,他就會崩潰。
他不是非鳶,他沒有那麼堅強。
而非鳶,她有在哪呢?她還平安嗎?
如果有一天,你想見的人突然就出現你面前,你是不是應該感謝上天?即使她帶來的是不幸。
伊揚走到自己車跟前時,非鳶突然從旁邊的方形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伊揚看到非鳶故意壓低帽子來遮掩她憔悴的臉,她那執着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層迷霧,單薄的嘴脣已經乾裂。但是她還活着。
還活着就好。
伊揚看着非鳶,就像恍如十年未見一樣,有種上去抱住她,輕聲問一句,你還好嗎,吃了很多苦嗎的衝動。可是他沒有,只是站在車旁靜靜的看着。那種溫暖的寒暄不屬於他們這種人。
非鳶可不想一直在這裡傻站着,她直接打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
“去哪?”伊揚就是喜歡這樣乾脆的非鳶,這纔是他做不到的。
“你家。”
“額。”乾脆過度了吧這是。認識非鳶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形。非鳶居然要去他的家?這可真把伊揚嚇壞了。“爲什麼要去我家?”
“因爲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非鳶不想在這裡解釋太多,她有點累了,也想趁着伊揚開車的時間休息一下,所以即使是平常話多的她也不想去解釋什麼了。
可這就苦了伊揚了。這一路雖然不長,可是伊揚卻覺得十分怪異和尷尬。他甚至不知道希望時間過的快一點還是慢一點。快一點呢,可以早點結束這段尷尬,但是一想到非鳶要看到他那凌亂的屋子,他反而更覺得不安了;慢一點呢,又不知道怎麼去度過現在這段時間,跟非鳶搭話問問她爲什麼要去他家嗎,還是問問她任務的情況?他都不想,所以他只能一邊左右痛苦着一邊偷看非鳶的表情。
而非鳶一點都不痛苦,她只是一個人自在的坐在座位上,手拄着車窗沿,望着外面的風景。她看起來很累,需要休息。這樣伊揚就更不能打擾了,就這樣一個人痛苦糾結着回到了家。
爲了儘量避免乘電梯時與他人相見,伊揚選擇了單元樓的二樓,事實上,伊揚的家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凌亂。客廳右邊的電腦桌上放着一臺臺式電腦一個筆記本電腦,電腦後面纏繞着的線甚至還被繩子捆了起來,客廳左邊則是一個軟軟的沙發,沙發前面的茶几上隨便擺放着幾罐啤酒和一個有半壺水的水壺。客廳左邊的屋子是一間小小的廚房,單元的最裡面纔是臥室和廁所。
非鳶徑直走向沙發,倚在上面然後將頭靠在沙發背上,“如果有個靠枕就好了”。
“額,我沒有那種東西。那個,你要喝點什麼嗎?”伊揚看到非鳶這麼隨便,覺得反而是自己太拘謹了。他走向廚房想給非鳶拿點什麼。
非鳶沒有說話,伊揚看着她乾裂的嘴脣,遞給了她一杯開水。
“非陌被抓了。”
“啊?怎麼會這樣?”即使伊揚早就猜到任務可能會失敗,但是看到非鳶平安歸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煙消雲散。他從來沒有想過非陌會被抓。
“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爲我,是我不夠強纔會讓非陌被抓。所以現在我需要你,需要你幫我查到有關‘那個女人’的所有線索。對於收集信息這方面我不如你。我突然發現自己很無能。”非鳶笑了,自嘲的笑。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樣去求助別人。
而伊揚的笑,卻是開心的。因爲他終於得到了非鳶的肯定,自從第一次見到非鳶救護受傷的非陌那一刻起,他就希望得到非鳶的肯定,只要有人需要他,他就還有存在的價值。即使是滿身罪孽的不歸路,他也希望能夠走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價值。
“這不是你的錯,誰都有失敗的時候,”伊揚高興的甚至忘了去安慰非鳶,“非陌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沒有人會怪你,只要她還沒死,就還有機會不是嗎?不要說你自己無能,如果你無能的話你早就死了,你只是暫時失敗了,所以你纔會來找我不是嗎,我一定會幫你的,我會找到所有那個女人的線索。”伊揚突然覺得自己變的會說話了,像是被驚喜之氣沖走了平常的木訥。
“你知道,夜晚有多寒冷嗎?”非鳶說出了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那種徹骨的寒冷,你不會明白,明明冰冷的空氣凍的全身都要僵了,卻能感覺到身體內血液的燃燒,這樣的冰火交加,到底是什麼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夢中,我看見了別人的死,卻無能爲力,不管我怎麼伸手都夠不到那個人、那片幻像,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夢醒之後,慘淡的現實還是會發生,即使我能夠觸碰,能夠參與該死的人還是會死。死,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不論是現實還是惡夢,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徹骨的寒冷,是不是隻有死了才能感受到溫暖?”
伊揚第一次看見非鳶在別人面前表現脆弱,在他眼中,非鳶的堅強纔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可是他忘了非鳶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有表現脆弱的時候,也有需要安慰的心。他拿起非鳶剛纔放下的杯子,重新倒滿了熱水,放在非鳶的手中,對她說;“你看,這纔是溫暖。這世界上溫暖的事情有很多,就連在簡單不過的這杯水也能夠給你帶來溫暖,高空的太陽是溫暖,厚實的被子,暖胃的飯菜,這都是溫暖,你需要我,我就站在這裡,這也是溫暖。而死,纔是離溫暖最遠的東西。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如果你需要我,我就站在這裡,這就是溫暖。
非鳶心理默唸着這句話。
人在脆弱迷茫的時候,都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幫助。這也是朋友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