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些同伴們陸續上馬離去,即便是有一些受傷的人也是在彼此攙扶之下不慌不忙的走下坡道,與餘小魚站在一起的剩下的人不由自主動了心。就連餘小魚本人也萬萬沒有料到,袁肅居然說放人就放人,不管她怎麼去理解,依然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袁肅沒有急着對餘小魚說話,他一直等到那些俘虜們消失在夜幕之下,這才向前走了兩步,開口說道:“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相信,你大可讓剩下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你也看到了,我的手下沒有馬,不可能出爾反爾再去追捕你們。我也可以保證最後一個人的人身安全。”
餘小魚不得不相信袁肅的話,事實上就算袁肅要捉拿留下來的最後一個人,比起讓所有人都跟着陪葬也算是天大的好事。她骨子裡有江湖兒女的一腔熱血,既然袁肅都做出了表率,自己如果還不領情的話,反而顯得貪生怕死。
“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然而,她還是充滿好奇的問道。
“我解釋的我之前都已經說過了。總之,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今後不要再出現在關內,眼前的這件事就算是了結了。”袁肅語氣篤定的說道。
“好,不過,我也勸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關外,不要以爲你今天放了我們,我和你之間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餘小魚深深吸了一口氣,字字凝重的說道,尤其是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更是透露出一股咬牙切齒。
她說完,率先將擋在面前的一個洋人用力推了一把,那洋人踉踉蹌蹌的跌倒在地上,愣了半晌之後這才趕緊向袁肅這邊跑過來。
其餘的餘家槍客多少有幾分猶豫,不過在看到餘小魚有如此決心,也只能硬着頭皮賭上一把。很快,所有人質都被釋放了,竇神父和信徒們早都嚇了半死,這會兒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個癱坐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餘小魚握着手槍的手顫抖了一下,隨即狠狠的將手槍投擲在地上。槍客們相互之間看了一眼,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袁肅緩步走上前,來到餘小魚面前站定,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少女,對方只是穿着一身精簡的長衣,整個人要比上一次見面時清瘦了不少,眼角還掛着明顯的淚痕。
“我只想告訴你,令堂的事是一個意外。”他用安慰的口吻說道。
“我可以走了嗎?”餘小魚沒有一絲一毫的領情,冷冷的說道。
“請便。”袁肅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而轉身離開。
“小四,去把我爹爹的屍體找到。”餘小魚轉過身來,對一個年輕的槍客吩咐道。
那槍客正要去尋找餘老爺的屍體,不過還沒等他走出兩步,袁肅卻冷不防的開口打斷。
“你們能走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令堂的屍體我得帶進城去做一個交代。”
“你,你敢!”餘小魚大聲的斥道,作勢要衝上去。
袁肅的警衛員立刻擡槍以對,周圍的士兵們也都警惕的端起槍口。整個場面再次顯得緊張起來,餘家的槍客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餘姑娘,我對你仁至義盡,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快點走,要不然,別說令堂的屍首,你們這些人也都休想再離開。”袁肅沒有回身,用一股冰冷的語氣不疾不徐的說道。
這時,餘家的幾名槍客趕緊上前來攔住了餘小魚,又是勸說又是拉拽,就這樣將情緒激動的餘小魚帶走了。
等到餘小魚帶着剩下的槍客上馬離去後,袁肅先跟陳文年和趙山河單獨交談了幾句,隨後又找到吳承祿派來的三名巡防營的部將。
之前發生的一切,這三人都是睜着眼看的仔細,他們同樣感到很驚訝,起初還以爲袁肅是故意設計引誘這些槍客放開人質,然後再派人從背後發起偷襲。可是直到所有人槍客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這才意識到袁肅還真是把人放走了。
此時,見到袁肅專門過來找他們談話,不用多猜也知道是爲了放人綁匪的事。
三人早就在心裡想好的對策,不管袁肅怎麼解釋,他們表面敷衍應承過去,等回到城裡再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向吳承祿彙報。倒要看看袁肅怎麼向洋人解釋今晚的這次行動。
“周大人,胡大人,李大人,剛纔的事情你們都看到了,我袁肅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放走這些綁匪,你們回去之後大可向吳鎮守如實彙報就是。”袁肅沒有拐彎抹角,見了面之後直截了當的說道。
這下倒是讓三人愣住了,他們本以爲袁肅找一些藉口來說服自己,豈料袁肅還真是膽子大到如斯地步,非但沒有任何解釋,居然還讓他們如實向吳承祿彙報。
“瞧袁大人說的,袁大人這麼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對不對?”
“一定是,一定是,袁大人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嘛。哈哈,卑職等人都是理解的。”
“反正,只要那些洋人們安然無恙,這件事也就算這麼過去了嘛。”
三人在臉上堆着笑容說道,一個個表現的都好似站在袁肅的立場上一樣。
“三位大人,咱們都是中國人,洋人在咱們的國土上已經夠橫行霸道了,現如今還打着行善的幌子來欺詐勒索、拐賣人口。我袁肅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實誠的人,而且還是這麼下作的不實誠。”袁肅慢條斯理的說道,他說話時的語氣就像給人一種一語雙關的暗示。
他不僅是在指責洋人掛羊頭賣狗肉,還在暗諷面前的三人陰奉陽違。
三人隱隱約約聽出了這根刺,可是任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好繼續裝着沒聽懂的樣子,笑呵呵的陪着袁肅應承。反正他們心裡都很清楚,不管袁肅現在說的是什麼,回去之後一切都如實上報就是。
袁肅看着士兵們將竇神父一行人往丘陵下面押去,竇神父和幾個洋人還在用法語說着什麼,不過士兵們表情木訥,根本不理會這些人的話。另外一邊還有士兵在收拾戰場,將那些俘虜留下的武器一一清點起來,同時還將那些被打死的槍客的屍體收斂好。
當善後工作處理的差不多了,天邊已經漸漸泛起魚肚白,最東邊的地平線上還能隱隱約約看到一絲紅暈的輪廓。黎明過去了,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丘陵上的士兵們在各自長官帶隊之下,陸續向陽子堡方向轉移,前去與馬隊會合。
不過袁肅依然與那三名巡防營的軍官留在原地,周圍還剩下七、八名警衛員和陳文年所率領的一個排。除了之前有頭沒尾的談話,袁肅基本上沒有再與巡防營的軍官說話,弄得對方三人處於十分尷尬的地步,也不知道這位袁大人心裡到底在盤算着什麼。
“那個,袁大人,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回城了?”姓周的軍官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袁肅試問道。
“關於此次剿匪的事情,三位大人打算如何彙報呢?”袁肅表情平易近人,甚至嘴角還帶着一絲笑意,說道。
“這,呵呵,大人剛纔不是已經說了嗎?我等自然是按照大人您的意思來彙報。”
“不盡然吧。”袁肅似是而非的說道。
“不是,袁大人您說讓我們如實上報嗎?”姓李的軍官察覺到袁肅的表情有些不對勁,連忙補充的說道。
“我若讓你們如實的上報,豈不是將把柄置於吳承祿之手了嗎?”袁肅一反常態,堂而皇之的表現出出爾反爾的意思。
巡防營三人頓時一驚,只感到背脊上已經涔出了一層冷汗。
“三位大人爲了爭功,率領我部士兵奮勇當先,結果不幸被流彈擊中。這聽上去,多麼順耳。”袁肅衝着三人冷笑的說道。
“你,你敢!”
“袁肅,你,你要殺我們?”
“犯不着我吧,袁大人,犯不着吧。”
袁肅沒有再理會三人,轉身對陳文年遞了一個眼色。陳文年拔出手槍,從後面對準三人的背心一人開了一槍。隨即陳文年又在周、李二人的身上補了一槍,讓二人當場斷氣死亡。至於姓胡的軍官則還留着一口氣,叫幾名士兵擡着他往陽子堡趕去。
兩個陣亡、一個重傷不治,回城之後也好向吳承祿做一個交代,最大程度的降低吳承祿的疑心,讓其真以爲這只是一次意外。當然,以姓胡的軍官傷勢,有可能在半路上就死了,也有可能僥倖捱到進城後不久才斷氣。陳文年的這一槍正好打在脊椎骨上,哪怕萬幸不死,同樣會造成極其嚴重的神經創傷,最好的結果那就是植物人。
在趕往陽子堡的路上,陳文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最終還是來到袁肅跟前說道:“大人,咱們這麼做實在有些過分。那餘小魚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爲了這樣一個人殺死吳承祿三個心腹將領,得不償失呀。”
袁肅擡了擡手,一臉嚴肅的說道:“公臺,你怎麼會認爲我是爲了餘小魚呢?你錯了。”
陳文年皺了皺眉頭,沉着氣問道:“那大人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袁肅露出一個深邃的笑容,氣定神閒的說道:“你剛纔也已經說了,這三個人是吳承祿最得力的心腹部將。我殺他們,就是要讓吳承祿斷其爪牙和羽翼。前幾天我已經跟你說過,山海關這個地頭該易主了。”
陳文年眉宇漸漸舒展開來,他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只希望能夠騙過吳承祿,三個人都出了事,這實在太巧合了。”
袁肅笑道:“編的不好就是藉口,編的好就是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