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火燒了兩天半夜才被遲來的暴雨澆滅。
官府連夜冒着大雨收驗屍骨,然而一場火,一場雨,燒沒了死者的身份,澆斷了兇手的痕跡。
十多餘倉庫皆被燒燬,連一塊木頭都沒剩下,更別說存放在倉庫裡的貨物了。
碼頭的主人在海邊哭嚎了兩天。
第三天,官府立案,定此案爲報復性兇殺案,凡提供兇手線索者賞銀百兩。
第四天,有人前去官府提供線索,聲稱自己看到了起火的過程,也看到了兇手的模樣。
可是卻被官府給轟了出來。
第五天,坊間有傳言,碼頭兇案乃四人所爲,爲首的其實是一女子。
該女子身懷妖法,竟以徒手呼喚天雷地火,身泛五彩霞光,以巾蒙面,金眸異色。
倉庫內五十四具骸骨,皆是由此女所爲,手段兇殘,心腸狠辣,故而引得蒼天落淚,降下暴雨,以免屍骨燒成灰燼,無從問案。
———
“你聽說碼頭的兇殺案了嗎?”
“怎麼?誰又死了?”
“不是誰,是碼頭的所有工人,全被殺死了!”
“啊?誰這麼狠辣?兇手抓到了嗎?”
“沒找到兇手!不過聽他們說是一個女的,會妖法!”
“呵,胡說八道!”
“真的,有人親眼看見的!”
“照你這麼說,難不成那女的是妖怪?”
“可不就是!我這兩天晚上都不敢去賭坊了,天一黑就關門睡覺,就怕一個不幸成爲妖女的手下亡魂!”
“聽你說的我都怕了!算了,我還是先不看病了,回家把鐮刀帶上防身吧!”
………
紫衣女子趴在桌子上,單手撐着腦袋,打了一個哈欠,他們的對話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耳朵裡。
這時候,問川從外面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站到紫衣女子身邊,低聲道,“姑娘,是當晚出海捕魚的漁民看到了,不過那漁民整日喝酒,是以去了官府報案,卻被當作醉酒之言給轟了出來,姑娘,可要屬下斷了禍根?”
紫衣女子哈氣連天,眼淚都打出來了,半晌才擺擺手無所謂的道,“罷了罷了,醉酒之言誰會信啊?擱你,你信嗎?”
問川想了想,若不是他親眼所見,那他肯定是不信的。
“姑娘,說到底,他說的都是真………”
“真你個大頭鬼!”巫紫飛速出腳,然而只堪堪踢到一片黑色衣襬。
“小兔崽子!還敢躲!”
問川笑嘻嘻的道,“自願捱打的都是孫子,這話是姑娘自個兒說的,屬下可不想當孫子。”
巫紫氣的樂了,這小兔崽子!
“小秋,晚上不要做問川的飯了!”
剛買菜回來的小秋嚇了一跳,小聲說道,“姑娘,發火容易變老,這是你說的,要不晚上做藥膳雞,嗯……美容?是這麼說的吧青竹姐姐?”
青竹端着一碗紅棗從藥櫃那邊走了過來,“對對對,是美容,姑娘說的。喏,這是新來的極品紅棗,可以燉藥膳雞試試看,走走走,我去幫你洗菜去!”
兩個丫頭有說有笑的去了後院。
巫紫坐在凳子上傻了眼,她……她是說過這些話沒錯,怎的這兩個小丫頭片子全都拿來懟她了?
問川湊過來神秘兮兮的道,“姑娘,您是怎麼開導她們的?這才幾天時間………”
“想知道?”巫紫挑眉,沒錯,這個小秋,就是那天晚上剩下的最後一個女孩。
這個語氣、這個挑眉,太過熟悉,問川不用想都知道她的下半句。
巫紫雙手環胸,“我不告訴你!”
果然!
問川嘴角抽了抽,又聽見她問道,“尤家三姐妹怎麼樣了?”
“湮滅大人已將她們安排妥當,依據個人的選擇分別由不同的女暗衛全力教導,姑娘儘可放心!秀遠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她一邊點頭一邊打着哈欠,前幾日每天晚上都在給小秋和尤大進行心理開導,着實沒睡好。
得知小秋的身世之後,她還是挺訝異的,原來她本是被父母賣去了那碼頭主人家裡做廚房丫鬟,因爲犯了錯,便被送去了碼頭倉庫。
她也問過小秋是否願意和尤家姐妹一樣去學點武,可她卻說自己喜歡做菜。
那麼她也尊重她的意思。
喜歡做菜的女孩,倒是讓她想起了她的表妹顧思寧。
她輕聲嘆了一口氣。
“哎!”
卻有比她的嘆息聲還要大點的嘆息聲冒了出來。
她半睜着眼睛瞅了過去,就看見坐在前面的周大夫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雙手按着後腰,轉動着可能痠疼的脖子。
她按了按睛明穴,稍微醒神,然後喚了周大夫過來,伸手就要摸上他的後頸,嚇的周大夫慌忙跳開。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啊!”
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
這麼一嗓子,把林生等人全引了過來,就連抓藥的夥計也拿着秤桿探着腦袋看過來。
巫紫眉心跳了跳,這個周正………
周大夫一本正經的道,“雖然老夫年紀一大把了,但是還是要注重大夫該有的儀態的!”
“呵呵………”
巫紫本來想幫他緩解疲勞的想法頓時沒有了!
周大夫神色埋怨的道,“姑娘,不是我說你,你把老夫坑了來,雖然工錢多,但是也太累人了。老夫年紀一大把,着實有些承受不住。”
問川疑惑道,“你不是才三十七嗎?”
周大夫腰板一直,吹鬍子瞪眼道,“年齡算什麼!你沒看老夫的頭髮都白了嗎?”
問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還說年紀一大把!”
“我………”
“好了好了!”巫紫捏了捏眉心,試探着問道,“不然再招個大夫?你有好的人選嗎?”
周大夫眉開眼笑的搖搖頭,“不用招大夫,給老夫招個幫手就成,會把脈的那種,自己教出來的人用着放心,姑娘懂得………”
那不就是收徒弟嗎?
巫紫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遂取了筆墨紙硯鋪於桌上。
剛要下筆的時候又覺得不妥,讓她畫符還可以,讓她寫毛筆字,還是繁體,那可就拉倒吧!
於是站了起來讓林生坐下。
“我來說,你來寫。”巫紫思考了一會兒,邊指揮邊說道,“招聘啓事,寫大點……對對對……隔着點距離………”
貼上招聘啓事的第二天,醫館門前再一次排起了長隊,這個長隊不是看病的長隊,而是應聘的長隊。
衆人各忙各事,問川和秀遠也被她打發去後院幫青竹整理藥材了。
除了紫衣女子,醫館裡沒有閒人,這招聘的任務自然是落到了她的頭上。
“有病人腹痛難忍,想抓副止痛藥,你是先開藥方還是先抓藥?”
“嗯……應該是先抓藥,因爲他痛的難以忍耐,必須先行止痛。”
巫紫擺了擺手,“過!下一個!”
下一個人想了想,既然‘先抓藥’不對,那肯定是另外一個了。
於是道,“應該是先開藥方,只有先開藥方,才能按方抓藥。”
她再次擺了擺手,“下一個!”
“俺俺俺覺得應應應該該先開開開開開………”
“開開藥方?”巫紫忍不住接了話,再讓他開下去,非得開到明天早上不可,“話都說不清楚,過!下一個!”
“過!”
“過!”
“過過過!”
………
不斷有人搖頭嘆氣的離開,暗道可惜,那招聘啓事上說的,待遇優渥啊!
巫紫打了一個哈欠,又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那人想了想,皺眉答道,“不是應該先把脈嗎?”
她挑了眉,“哦?此話何解啊?”
“身爲醫者,應以病人做考慮,唯有先行把脈確認病因,纔可對症下藥,無病不開方,無方不抓藥,當爲治病之道。”
她又問,“之前在哪裡高就啊?”
那人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對面。”
巫紫蹙眉想了想,對面不也是家醫館嗎?
那人解釋道,“自從你們這裡開張,我們那醫館就沒進過一個病人,兩日前就關門大吉了。”
她狐疑的探起了半個身子,果真看到街道對面的那家醫館八扇門閉的緊緊的,就連門頭上的牌匾都不見了。
“很多家醫館這兩天也相繼關門了。”那人尷尬的道,“我本是那家醫館的坐堂大夫,可我一直仰慕周大夫的醫術,還請東家給個機會。”
巫紫點點頭,“行,就你吧!”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嘈雜起來。
“快去看看,出皇榜了!”
“出皇榜有什麼好奇怪的!”
“哎呀!是治病的皇榜!陛下現尋醫者給七公主治嗓子,治好了不僅賞金萬兩,還可入職太醫院呢!”
“這麼好?那我們還在這裡排隊幹什麼!快走快走!”
………
賞金萬兩?
巫紫猛的拍案而起,嚇了剛纔那人一大跳。
“老周!咱們也去看看!新來的,快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