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由着身後的尤氏姐妹搬椅子,倒茶水,凶神惡煞的搶了一貴夫人手中的美人扇。
坐下,喝茶,扇子輕搖。
“……正是時候。”她笑,看向堂中那個一身紅衣的男人。
滿堂賓客皆譁然,新娘子露在外頭握着紅綢的手已顯出骨白。
“妖女!我朝景王大婚,你來作甚?”
“不僅是妖女還是殺人犯!”
“快來人啊!擒拿妖女!”
“放肆!陛下在此,安靜!”
………
楚離看着那個女子,將那攝魂奪魄般的笑容盡收眼底。
“清平縣主。”
視線從男人的身上移開,目光落在了新帝身上。
默了兩息,她起身行禮,“陛下安好。”
儘管右下方還有大臣不斷小聲提醒‘清平縣主如何如何,妖女如何如何’,楚離亦是恍若未聞。
只問,“來此何爲?”
她答,“恭賀景王大婚!”
那一截紅綢就這麼從男人的手中滑落在地。
宮中執禮的嬤嬤欲將紅綢塞回男人的手裡,奈何男人將雙手握緊成拳,一臉隱忍和怒意。
堂中安靜。
“殿下……”趙燕姿剛開口,便被嬤嬤阻止,只道‘新娘子禮堂上不可說話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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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暗,她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姿態懶洋洋的。
問,“繼續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髮紅衣的男人,他眼神沉沉,鼻上有汗,不答反問,“賀禮呢?”
所有人,“……”
她蹙了蹙眉,臉上表情微有詫異,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出來的匆忙……”
“沒有賀禮何談恭賀?今日本王大喜,不宜動刀動槍。”男人的聲音淡淡的,話語無情,“你若想自投羅網,可在禮成之後由本王親手緝拿歸案。”
“王爺……”身後不遠處無塵壓低了聲音,明明不是這麼來的,難道自家王爺又被控了嗎?他很想去看看王爺的眼珠子是不是全變黑了。
巫紫募地呵笑,不聞有些人竊竊私語,隻眼神掃過堂中賓客,準確無誤的看到了啞嬸,趙俊林,楚夜,楚奕等等,還有那靜立不語的趙燕姿身後,低着腦袋雙手垂在廣袖中的毗奴。
皇子王孫都來了,權貴大臣亦來了不少。溫太傅沒來是因爲嫁的女兒,可趙丞相和二王爺呢?
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看到新帝時,忽地就變了臉色。
扶着椅把守的指節微緊,她僵硬了一會兒,緩緩放鬆。
面無表情的平靜道,“雖然我出來的匆忙,但賀禮卻是有的。”
男人輕笑,“哦?”
巫紫的視線穿過衆人,衆人隨着她的視線紛紛讓開,讓出了角落裡的幾名女樂使。
這本是禮成之後,爲渲染喜氣準備的奏樂儀式,星月風俗。
“你要彈箏?”男人訝異的問。
她抿了一下脣瓣,說,“你不想聽?可你以前很喜歡。”
清平縣主和戰神景王的事蹟皇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又提到了以前,許多人不由自主的就將目光移到了新娘子的身上。
巫紫也看向了新娘子,嘴角噙着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儘管隔着一層紅蓋頭,可她還是能感受到來自趙燕姿的憤怒。
或許,她的確是喜歡堯哥的。
但是……
“朕曾有幸聞縣主箏過一曲,至今亦是回味無窮。如此,便在今日良辰美景之時,再奏上一曲罷。”楚離擡了擡手。
女使起身,欲搬箏。
但聞一聲,“且慢!”
巫紫看向新帝,說出了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
“清平斗膽,想讓御前侍衛行雲親自爲我搬箏。”
滿堂再譁然。
“妖女得寸進尺!”
“實在厚臉皮!有辱斯文!”
………
不僅新帝詫異,楚堯詫異,就連行雲本人也是詫異的。
雖不知她是何意,但楚離還是隨了她。行雲將箏搬到了她面前的時候,感覺她身後的三胞胎動了。
他疑惑,擡了眼,保持着彎腰放箏的姿勢,聽女子極淺極淺的說了兩句話。
登時臉色一變。
卻聽她笑了一下,指尖在箏上撥動,說,“多謝。”
箏聲響了,好聽的前奏。她看着行雲不動聲色的回到新帝身邊,耳語,看新帝意味深長的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再看行雲不動聲色的離開新帝身邊,已經是五王爺的楚夜相繼隱入人羣后。
她緩緩笑了,看向白髮紅衣一臉慍怒的男人,紅脣微啓——
一夜涼,往昔溯洄
二月如舊,洛陽着花未
三更鼓,聲聲疾催
四兩獨活,還需添當歸
五重山,碧空滔翠
六合隔斷,聞說干戈碎
七旬尾,流火將墜
八寸金枷,萍生鎖幾歲
九天落水,筆染暮雨,紅薔誰來繪
十里晴晝,抱香濃,卻無人共醉
百戶千燈,宵小未滅,又何以家爲
萬語千言,不問清平,偏問事非
………
從一到萬,從萬到無。曲詞妙極,讓人驚豔。當歸不歸,萬語千言,不問清平,偏問是非。
曲終音散,她自椅中起身,無視所有人,不聽所有語,緩緩的步伐,走向那個捂着心口,一臉的掙扎與痛苦相交織的男人。
她站定,看他渾身發抖。
問,“繼續嗎?”
男人臉色蒼白,答,“繼續。”
他欲俯身,拾那地上紅綢,卻被她拉住了胳膊阻止。
她眸中含淚,說,“這種事情怎勞景王親自動手。”
薄脣彎起的弧度微冷,“不若你給本王撿。”
她垂眸,有淚滴下,啞着聲音說“好”。
紅綢在手,她握緊,近距離的看他鳳眸漆黑,裡頭翻騰着黑煙。
再問,“你真要娶她?”
男人的薄脣無情的開合,“是又如何?立刻滾出這裡,遠離本王的視線,否則,本王會忍不住在這大喜的日子裡,殺了你!”
堂中皆譁然。
聞一大臣厲喝,“妖女還不快滾出去!”
巫紫驟然偏首,眼泛紅芒,“你是個什麼東西?陛下尚未開口,你好大的膽子!”
衆人被她的紅眼嚇了一跳。
“我……”
砰的一聲!
滿堂賓客再再次譁然,震驚的看着那個摔出老遠的大臣。將視線聚集到了那紫衣女子身上。
她欣賞着自己的右手,慢條斯理地撫了撫鬢邊髮絲,淡淡的,“聒噪。”
所有人,“……”
只因爲聒噪,就使了妖法把人一把老骨頭給摔得暈了過去?
巫紫勾脣笑了一下,重新看着男人,緊盯着他的黑眼,問,“你真的真的不愛我了?”
男人面色冷冽,“本王不僅不愛你,還厭惡你,覺得你很噁心,更加恨你,恨不得親手……”
“殺了我?”她笑着打斷,鬆開紅綢,眸底晶瑩氾濫。眼前白光一閃,一把出鞘的烏沉匕首出現於她的手中。
不管所有人的驚慌之色,她將匕首塞進男人的手中。抓着他的手腕,在他冰冷的黑眼中將‘寒月’的尖端抵在自己的心口。
她笑哭了,“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讓你感到難受,那麼你就用它,送我下這無邊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