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碗沿貼着脣邊,微張着嘴。
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忽地被男人用手揮開。
“啪”的一聲!
藥汁四濺,藥碗粉碎。
可想而知,男人用了多大的外力與內力。
喬神醫和巫紫皆是被嚇了一跳,下一瞬,神醫竟小聲哭了起來。
“堯哥?”她微顫着聲線,儼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楚堯心頭還在淺淺的刺痛着,被她的那一句,‘我相信你。’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他幡然醒悟。洶涌而來的,是深切的自責與愧疚。
她相信他,可是他卻親手送上對她有害的湯藥。
他怎能對得起她的信任!
“別喝了。”
男人的聲音緩慢又低沉,“方纔見你乾嘔不適,讓喬老再爲你把把脈。”
喬神醫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他,見男人臉色平靜,神色輕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遂依言上前把脈,須臾之後,狀似吃驚地小聲道,“恭喜王爺,姑娘這是有了身孕。”
“你說什麼?”
巫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震驚起身,圓凳應聲而倒。
“已有一月之久。”喬神醫斟酌道,“此前因是月份太小,故而並不明顯,還請姑娘諒解一二。”
巫紫哪裡會將這種小問題放在心上,她驚喜地笑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我懷孕了?堯哥你聽見沒?我懷孕了!”
楚堯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嗯了一聲。
“神醫,你快幫我看看,我沒別的大問題吧?虛不虛?要不要再來一碗補藥?”
楚堯身子一僵。
然後將女人擁在懷中,“阿紫,方纔是我不好,對不起。”
巫紫回抱他,緊緊的,將臉埋在男人胸膛,“爲什麼跟我說對不起啊,好奇怪。我還以爲我身體有問題不能懷孕,本來就準備過幾天讓神醫給看看呢。神醫,謝謝你!”
喬神醫慚愧地低下了頭,喏喏道,“姑娘、姑娘言重了。”
既然選擇不再隱瞞,楚堯的心裡也是有了另外的決定。倘若這孩子生下來真的有類似血脈上的先天問題,那麼只要有他在,就必然不會讓這孩子受苦便是。況且也不一定會有健康問題,若有問題,以她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解決。
換個角度,果然能讓人看得明白些,此前倒是他謹小慎微了。
——
十三和香雲成親那一日,他是陪着她去的。親事與他所見大大不同。
她卻笑着說,“這種成親的方式在我的家鄉最常見不過,我們那邊稱爲這種叫做‘結婚’,可意思和成親是一樣的。是不是挺有意思?”
他亦笑着答,“阿紫也喜歡這種成親之禮?”
巫紫甜甜的笑,堂裡的紅綢在她的臉頰上印出一抹嬌媚的嫣紅。
“我……都好,都挺喜歡。”
“那……先成親,再結婚?”
她被男人逗笑了,腦袋歪靠在他的肩上,“堯哥,我覺得我很幸福,也很幸運遇到了你。”
他淺淺微笑,聲音低不可聞,宛若自語,“我亦是幸運的。”
整個城南宅院,當真是熱鬧。
光是城郊的暗衛營就來了不少人,十三身爲新郎官兒,免不了喝了一桌又一桌。
原以爲能見着他醉的不省人事,縱是洞房也得橫着進了,竟想不到他如此能喝,端看已酒過三巡便已瞭然。
有暗衛疑惑,“十三哥本滴酒不沾,何以如今的酒量道是我等也望塵莫及?”
呵……呵。
景王殿下在另外一桌輕笑兩聲,酒量好,那也是跟了個好主子,對下屬十分好的主子。
這兩聲輕笑使得暗衛們全體噤聲,看了過來,主子的笑聲再熟悉不過。
某穿着紅衣跟了個好主子的暗衛紅着臉端着酒杯道,“主子如今不得飲酒,但王爺可以,弟兄們,來啊。”
楚堯,“……”
暗衛們集體震驚臉,暗道十三哥真的是跟了王妃膽子也變肥了,竟敢拿王爺開刷。
巫紫笑着慫恿道,“你去嘛!要是我能喝,絕對把他們全放倒!哪能欺負我家十三!”
無塵腆着臉,端着酒杯笑嘻嘻地湊了過來,“王妃都開口了,如此我也來湊個熱鬧。”
衆暗衛皆起了哄。
有的道,“聽說主子千杯不醉,今日我等定要見識一番!”
有的道,“這還是第一次同主子喝酒,我好開心啊!”
更有甚者,喝的有些多了,規矩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主子是不是不行啊?”
衆人,“……”
景王殿下直接黑了臉。
奈何身邊的女人笑得那是花枝亂顫,笑罵,“胡說八道!堯哥,必須把他們全部放倒!剛剛那個說‘不行的’,你給我站出來,別說我男人了,就是我家一個丫頭,也比你能喝!小秋!”
小秋在隔壁的隔壁桌子,同青竹青枝她們在一塊兒,已是拍着桌子挽着袖子,一手酒壺一手酒杯,那叫一個豪爽!
衆暗衛捏了把汗。
楚堯捏了捏眉心,對她耳語道,“那我去,你小心點,嗯?”
巫紫笑着推他,“你好囉嗦啊,我如今開了心眼,沒關係的,況且我身邊還有無聊呢,不礙事的。”
景王殿下低沉的笑笑,緩緩起身,一邊走一邊道,“別說本王不給你們機會,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要是醉了,可別說本王欺負你們這些菜鳥。”
此話一出,衆暗衛頓時不願起來,士可殺不可辱啊!
無痕爲某王爺斟了酒。
接着便聽那玄衣男子幽幽繼續道,“方纔說本王不行的,過來……”
衆暗衛將方纔那暗衛推到了最前面,醉醺醺的暗衛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大半,磕巴着道,“屬屬屬下沒、沒說……”
景王殿下笑得意味不明,“便從你先開始罷。”
………
“姑娘,還要吃魚嗎?”
“不吃了。”
巫紫起身,“你還吃嗎?”
無聊放下筷子,扶着她,“我早就飽了,你如今懷着身子,這裡人多空氣不好,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好,你去同無塵打個招呼,悄悄的,別掃了他們的興致。”
………
二人來到偏園中,春日陽光明媚,無聊聽見她問,“方纔啞嬸在裡面嗎?”
“出來時未曾見到。”無聊想了想,“可能在新房陪着香雲罷。”
巫紫點點頭,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詢問,“我父母雙亡,有一個表妹,但是也不在了,啞嬸本是我家保姆……是僕人的意思,她待我極好,我獨自來到這裡之前,萬萬沒想到會有現在和她重聚的一天。可是如今,我竟也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對是錯了。”
無聊心裡有些怔仲,似乎是想不到她的身世竟然是這樣。
她停下腳步,黑綢蒙着眼,微微側身,“我猜你也是個被傷過的人,這樣說有些不禮貌……可無聊,我很想知道一個問題,你有沒有被身邊的人欺騙過?那種感覺……是不是很難受?”
雖然知道她看不見,但無聊還是掩飾般地垂下了眼,“應該……是很難受的。”
巫紫聽出她異樣的語氣,稍稍歪了腦袋,“我說過,我會幫你。”
無聊擡眼看她,微有感動,擦了擦眼角的溼潤,岔開話題道,“姑娘剛纔說的那些話,是因爲啞嬸?”
本是隨口一問,但不料那紫衣女子竟認真的點了點頭。
無聊訝異,隨即恍然大悟,“難怪小秋說最近老看不到啞嬸,她好像天天出府。”
巫紫立刻皺眉,若有所思地走了兩步,驟然回首,“你現在去新房看她在不在。”
“我先送你回大堂。”
“不用,你腳程快些,我在這裡等你。”
“那姑娘小心,不要亂走。”
“好。”
可是,沒過一會兒,無聊就回來了。
氣息有些喘,嗓音帶着急切,但依舊沙啞難聽。
“我剛纔看到啞嬸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