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火頭營,相比較其他營來說還是很熱鬧的,尤其是某一間營帳,那真的是歡聲笑語,嬉打怒罵不絕於耳,月上半空時,油燈漸滅,各營各睡。
孫哥打了一個哈欠,躺在被窩裡睡意朦朧的嘀咕,“你這個混賬東西說得好聽,反正到那天老子是不會去丟那個人的!”
等到他打起了鼾聲,八角才小聲笑着道,“大志啊,孫哥就是嘴硬心軟,你可別生他氣。”
巫紫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被子一拉就要睡覺。
“唉?大志啊,你咋不脫衣服?”
巫紫動作頓了一下,假意抖了抖,“我從小怕冷,穿着衣服暖和點。”
八角疑惑道,“你那穿着鎧甲呢,不硌的慌?”
“哦,這個啊!捂暖和了夜裡脫。”她把被子拉至脖頸,“我先睡了。”
八角嗯了一聲,“三兒,你睡不?我吹燈了。”
十三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躺進了被窩裡。
營帳裡陷入了一片黑暗,過了一會兒,巫紫才悉悉索索的開始脫鎧甲。
“姑娘。”
十三壓低了聲音道,“我守着,你放心睡。”
巫紫在黑暗裡笑了笑,“沒事兒,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又過了一會兒,等到身旁的女子開始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十三才放心的入睡。
明月輪過高空之時,亦是夜深人靜人人熟睡之時,睡着的十三驟然睜眼。
他看了一眼旁邊睡熟的女子,掀開被子快速套上鞋靴,將枕下寶劍握於手中,重新躺進被窩。
黑暗的營帳裡忽然現出一抹月光,被月光普及的地上倒映出一個人影,眨眼,月光消失,營帳裡重新陷入黑暗。
十三握着劍的手不自覺用力,黑暗的營帳裡再次出現些許微亮,原是剛纔那個人影自懷中摸出了一顆夜明珠。
十三本就睡在最靠近帳門處的地方,感覺到那人以極輕的步伐從他的睡鋪經過,慢慢走至帳裡,他睜開眼去看,那人一身黑衣蒙面,正拿着夜明珠靠近八角的臉,似乎是在確認什麼。
應該是沒有找到目標,那人又繼續向着巫紫的睡鋪緩步走了過來,同樣用夜明珠對着她的臉照了一下,只是照的時間有些長久。
十三自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稍稍睜開眼縫,就看到那人伸出了一隻手,即將碰上巫紫的臉。
被褥中的長劍無聲出鞘了一截,那人手上動作一停,立刻看向十三。
十三閃電般的翻身而起,抽劍聲淹沒在了被褥中,同時長劍刺向那人咽喉。
那人微微側身,長劍刺空,劍身陡然頓住,再去看劍尖兩分,卻是被那人兩指夾住,動不得分毫。
十三持劍的手腕翻轉,那人兩指一鬆,換指成爪,已經穩穩抓住他持劍的手腕。
右手被擒住,十三順勢而上,左手成掌擊向那人面門。
不成想那人反應快的近乎變態,竟是抓着他持劍的手腕控制長劍砍向他的左手。
十三心底一寒,這人身手居然如此厲害,剛纔整個過程中,他拿着夜明珠的手從頭到尾未動過半分。
眼看着長劍即將砍上左手腕,睡着的巫紫突然發出一聲囈語。
鋒利的劍身於十三手腕一分處停下,交手的二人同時看向睡鋪上的女子。
見她只是翻了個身,用原本的聲音模糊着喚了一聲,“堯哥......”
那人身體微僵,十三心裡一緊,立刻作出反擊,長劍脫離右手,左手隨即握住劍柄,再次直取那人咽喉。
那人雙眼微眯,能在她身邊,還能將左手劍使的如此熟練的,還會有誰?
他再次靈巧的側身,單手襲上十三左臂,竟是以奇怪的招式奪了十三手中長劍,反手往營帳中一丟,那劍斜插入地三分,剩下的部分微微晃動,猶如此刻被他那奇怪的招式震住的十三微微顫抖的左手。
睡夢中的巫紫覺得睡不安穩,於是又翻了個身,於半明半暗中費力掀了掀眼皮。
那人若有所感,快速彎腰探出兩指在她頸側一點,見她重新沉沉睡去,才鬆了口氣,看向對面的十三。
須臾之後,十三將孫哥和八角都點了睡穴,這才走至營帳中間,對着那人單膝跪下,低聲道了句,“主子。”
那人眼尾一彎,劍眉斜飛入鬢,額前一縷墨發垂在臉側,他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拉下臉上蒙面黑巾,露出極端帥逸的宸寧之貌。
不是楚堯,又是誰。
“十三。”楚堯面露笑意,單手負於身後,輕聲道,“起罷。”
等十三站起來之後,楚堯看了一眼他的右手,略帶欣慰之喜的道了句,“果真是好了。”
十三恭敬的低了頭,“主子,是姑娘......”
“十三,多謝你。”楚堯轉身坐在巫紫身旁,將夜明珠湊近她的臉,另外一隻手撫上她的臉側,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疑惑道,“不是面具?”
“主子,姑娘喝了一種藥水,說是可以暫時改變容貌。”十三低聲解釋道。
楚堯面露恍然,“竟是這樣......你們何時進的軍營?”
“昨日丑時。”
“爲何不來找本王?”
十三沒有半點猶豫的將進入伏沙城前後的事情仔細說了個遍,當然伏沙城前面發生的事情他一字沒提,比如說她在途中殺了人,再比如說清風子。
“原來如此。”
楚堯沉思了片刻,“她真的說了只要幾天時間就可以找出那人?”
當然,他這麼問,絕不是懷疑下屬的話,更不是懷疑她的話,他只是驚訝於她每次總是帶給他不一樣的驚喜和意外。
“姑娘的確這麼說。”十三想起了一件事,遂認真道,“姑娘可以控制人的心神。”
楚堯挑了劍眉,“此話怎講?”
於是,十三又把那城門士兵和送魚人同她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陳述了出來。
“看我的眼睛......”楚堯眉宇間顯出沉思,復又伸手握住女子放在被褥外微涼的右手,那右手的中指上纏着的布條還在,不熟悉的人誰又能知道這布條下,其實是一枚五色玉戒呢?
他想到了白日裡她對這布條的解釋,低聲喃喃笑道,“真是厲害啊!”
十三看着他神色間露出的罕見溫柔,忍不住再次低了頭,更加確定了姑娘在主子心裡的位置。
夜色深深,外面巡邏的士兵寅時初換班。
感覺到手中的柔夷已經變得暖和,他這才念念不捨的把她的手塞進了被窩裡,然後遮好臉上黑巾,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營帳。
十三輕聲收劍入鞘,脫了布靴重新躺進鋪中,閉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