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 造物

女人並未就神力和神格的話題給管良說過太多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對於管良來說也並無所謂,畢竟他本就不是一個擅長思考之人,如果要讓他在自己的思想裡給神力和神格做一個定義的話,他更願意把這兩樣東西看做是人的血和肉,雖然說事實上這樣的對比很貼切,但事實上就算管良不是羅天,沒有經歷過那諸多和現實衝突的虛幻,他也知道這個解釋不僅僅是錯誤那麼簡單,簡直就是南轅北轍。

算了,還是不想了,如果……

偶然產生的一個念頭,讓管良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人影,而此時那女人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此人是誰,竟然能夠佔據你的記憶三成之多?”

女人的話讓管良自己都是一怔,難道說自己對這個人的魔怔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是一個過去的朋友,他很聰明,如果你在他的意識裡,我想你很難有翻身的機會。”

管良微微一笑如此說道,但這話一出,挑釁的味道十分明顯,只聽那女人突然哈哈大笑,一改過去的冰冷,那種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的感覺,然後說道。

“雖然不清楚你這個朋友有什麼通天的能爲,但我想,在面對神力的時候,他會和你同樣的無知。”

女人的話並沒有得到管良的認可,不過呢,管良雖然已經算是放下了對了羅天的嫉恨,卻也並不會主動去承認自己當真不如羅天,對此他只是淡淡的迴應道。

“也許吧。”

女人既然是管良的宿主,自然可以探聽到管良的所有心聲,她能看到羅天的名字佔據管良記憶的三成之多便是這麼來的,但是儘管如此,她能夠知道的也及其有限,就和夢境的約束是同樣的。

在夢境中,實力的上限是夢境所有者對實力認知的極限,任何進入到夢境中的人所發揮的實力都無法超過這個極限,這其實就和規則對意識的約束是同樣的原理,如果你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不懂得這種規則的原理和結構,你又如何去試圖理解對方所擁有的實力到底如何呢?

而如今也是同樣,女人對羅天的認識僅限於管良對羅天的認識,但管良對羅天的認識太少太狹隘了,甚至連萬季安都比不上,那麼那女人又談何從管良的意識當中去了解一個更真實而趨近完美的羅天呢?

所有,管良並不會擔心什麼,他也不會去擔心自己有什麼秘密被這女人窺探到了,反正自己總是思考問題這麼狹隘嘛。

當管良的意識回到眼前,看到了走在自己左側的璇兒時,心中卻又不自覺的嘆了口氣,該如何做呢,這種事其實對管良來說並不困難,要說過去他難道就沒有做過這種“犧牲色相”的事嗎,在管良剛剛學會尋路規則的時候,當管良還年少的時候,總是會有過這樣的一些經歷,雖然他早已在師童的跟前學會了沉默,但卻並不代表他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

但此時,管良卻並不願意像他所知道的那樣去試圖俘獲這個少女的芳心,雖然他知道只要他做了,無論怎樣這個女孩都不會拒絕的,但是這種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乃至於會讓管良品嚐到罪惡的感覺,甚至是對心中信仰的褻瀆。

爲何正義一定要有這樣一種虔誠的儀式感,難道做大俠就一定要在大義的面前捨棄小我嗎?

管良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他就是一個正義的人,生來就是做大俠的命,而他過去也的確是一名正義的大俠,他幫過的人太多了,雖然他是爲了命天教的信徒纔去做的,但不管原因爲何,他也的確算得上是那麼一個人了。

“我——”

“我——”

當兩人似乎都發覺對方在若有似無的注意自己的時候,同時開口,卻又同時打住,不過很快兩人就都笑了起來,然後並沒有那種“你先我先”的禮讓,很快璇兒就說道。

“管大哥,只要你不將我留在這裡,我什麼都願意聽你的。”

璇兒這話不免讓管良的心中一動,這句話就已經有一種在試圖表明心跡的感覺了,而且管良不會忘記,璇兒一樣可以探聽到自己的心聲,只是與那名意識中的女人相比,璇兒在外,她在內,表裡的區別,或許也有一些神力的關係,讓璇兒不如那女人一般可以完全探聽到管良所有的想法。

當然,也可能是璇兒聽到了一切,卻無法通過自己的思考來明白一切。

此時的管良其實也是在思考“該不該接受璇兒”這個問題,而他之前開口其實就已經是內心中的一絲妥協了,的確是妥協,而非接受,因爲管良和璇兒彼此都並不相愛,至少不能算是情愛,所以,要接受對方,只能有一方在心裡感受上做出妥協,至少在目前看來,唯有管良才能做出這樣的妥協。

然而,管良沒有想到的是,璇兒竟然如此的冰雪聰明,趕在了自己做出妥協之前,率先說出了這樣一番聽起來像是在“妥協”的話來,這種“只要、都”的造句在過去璇兒是不會的,因爲這是遞進詞句,是需要承前啓後的,而在一個孤立的記憶世界當中,人與人、事與事之間毫無任何關聯,自然也就找不到這種承前啓後的關係了。

所以,璇兒一直都在學習,而且學的很快,她在努力的去學習該如何才能和管良相處的好,才能讓管良不會拋棄自己,而當管良一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心中一暖,但與此同時這樣的心情也一併被兩個能夠探聽到自己心意的女人感知到了。

“走吧,我們去下個地方。”

管良並沒有標明任何心意,也許他之前的那個“我——”本來就不是想要說點什麼主動的話的,所以他也算是就此打住,不過這一次,意識中的女人倒是出人意料的沒有出言譏諷自己,而璇兒也沒有仰着好奇的腦袋繼續追根問底,這讓管良得到了難得的安靜。

一路繼續向前,但無論輾轉多少個地方,都始終無法找到蕭何和那玄化九章的下落,而在這個龐大的孤立記憶的世界當中,會讓這樣的找尋變得更加困難,正當管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聽那女人說道。

“也許,你可以去求助那名創造璇兒的怪物。”

女人的話讓管良心中一動,但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璇兒一直在用心的體會自己的心思和感受,但這種完全的“情感嵌合”卻並不是大多數男人想要的,就如同能夠嚴密合縫連一絲一毫空缺都不會有的精密儀器一樣,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關係達到了這種程度,那就只有一種情況。

親情,而不是愛情。

但是顯然,璇兒並不會懂得該如何從陌生關係遞進到朋友關係,又如何從朋友過度到愛情,而最後又該如何在醞釀一顆愛情果實,並且將之轉化爲一個全新生命的同時,讓愛情最終成爲親情。

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過程,而是直接讓兩個陌生的人通過變化而成爲親人,那一定是瘋了。

但尷尬的是,管良雖然知道該如何做,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來告知璇兒,畢竟倘若真的教會了璇兒,而璇兒也通過正確的方式最終兩人成爲了愛侶,那又該如何呢?

而當管良一想到“那又該如何”的時候,也不禁一聲苦笑,連他自己也搞不準對璇兒到底是哪一種感情了。

回到眼前來,女人提到那名創造了璇兒的怪物,這條線索管良自然不會錯過,但同樣的,管良也沒有想好該如何重新去面對那名怪物,他之前有想過通過那名怪物聯繫到堯天,繼而找尋到這個記憶世界和夢境之間的通道,並且重返人間,不過這種想法很快就遭到了那名女人無情的嘲諷。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沒有連貫記憶的世界該如何做夢的問題嗎?”

事實上就如那女人所說,直到她的話說出的那一剎那,管良這才如夢初醒,是的,如果一個人擁有的都是支離破碎的記憶,是毫無任何關聯的孤立的人事物,他又該如何將這些不相干的一切強行拼湊在一起,讓其成爲有色彩的一幅完整的畫呢?

當管良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禁一陣苦笑,不過那時的他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堯天是神族的一員,身爲造夢之神的她如果不通過這樣的方式又該怎樣進入到這個世界當中來呢?”

管良的提問也的確讓那名女人思索了一番,不過最終她給出了一個讓管良感到有些絕望的回答。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很難給出確定的答案,畢竟可能性太多,你說她是神族之人,如果地位崇高的話,手中掌管着幾條神秘的空間通道並不奇怪,這些通道一般是用來逃命的,當然也不排除可以將他們準確的送到某個地形複雜的地方,比如說妖界。”

雖然說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不過管良卻是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堯天並不是走的任何“通道”,而是走的“密道”,而且極有可能是神族專屬的密道,而管良是外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走這樣的密道了。

“爲何要去找他?”

此時,管良問起了眼前的問題,女人提出去尋找那名怪物的幫助,這必將伴隨着極大的風險,而且一旦進入到安陽王等王爺的視線當中,難保不會有其他的變數,如今的管良也真可謂是步步驚心了。

“當然是找他要一條通道了。”

女人的話讓管良一怔,要一條通道,難不成就是之前自己所想的那樣,此時,隨着管良訂立住腳步,也讓璇兒回過頭來,看的出她雖然神情堅毅,但隱約中卻充滿了害怕的情緒,明顯是當她在管良心中探聽到“怪物”二字的時候所表現出的複雜感情。

或許她並不懂得何爲“造物”,也不懂得何爲“親情”,但自己始終是被那怪物創造出來的,那麼這其中就一定會有一種不同於其他人的感受。

而管良顯然是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無論是在心裡還是在語氣上提到那名怪物的時候,用的都是厭惡和憎恨的口吻,是正義對抗邪惡的態度。

“這條通道會讓我們通往哪裡?”

管良並不想跟那怪物打交道,就如同正義永遠不會和邪惡站在同一立場上一樣,如果說真的要和惡魔做交易,那管良也情願去找羅天或者萬季安,畢竟站在管良的立場上,羅天和萬季安的行爲就相當於是惡魔了。

“當然是通往你想要去到的地方。”

女人一聲輕笑,似乎是對管良提出一個愚蠢問題的嘲笑,但隨後她又繼續說道。

“我明白你的擔心,你是想說,他給你的通道是不是真是我想要去通往的通道,對吧?”

既然話都被她說完了,管良也只好點點頭,這的確是他的擔憂之一,不過相比起這個,他更加擔憂的是,那怪物和堯天之間的聯繫。

“放心吧,惡魔之所以是惡魔,並不在於他們的行爲,而是他們對於善惡是非對錯的判斷標準,通俗來說就是準則,他們很危險,但這樣的危險對人類來說,反倒是一種正常。”

女人的話讓管良一怔,隨即就反駁道。

“一個不按照標準來做事的惡魔難道還是正常的不成?”

“當然是正常的,人眼中的標準是相對趨於穩定的一種常態,一個懦弱之人倘若一直都很懦弱,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懦弱,爆發了出來,相對於人類的標準來說,不就是一種打破了常態的突發狀況嗎?”

女人的話讓管良心中一驚,這樣的一種思考方式很容易讓管良聯想到羅天,因爲羅天就是這樣去想問題的。

“你又想到了那個人,怎麼,他也說過相同的話?”

女人提到了那個人,管良卻不願多說,但話題重新回來之後,管良微微點頭,也隨即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說惡魔的行爲是不守規矩,不按照正邪是非善惡的準則來約束自己的行爲,那麼只要他一直保持這樣的混亂,其實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常態,但如果說,他開始變得守規矩了,甚至是願意用準則的方式做事或者跟我們打交道,那麼對我們來說,可能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管良的話讓那女人在意識當中微微點頭,這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同樣的,她最後也補充了一句。

“不過也要謹防那是惡魔的善變和慣用的欺詐伎倆。”

聽到這話,管良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回答道。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