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葬送九泉

顧往昔死了,一時間,這條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中天界的每一個角落,對於每一個聽到這條消息的人來說,他們能夠流露出的眼神中除了震撼和不敢置信外,別無其他。

這一天,當巴海再一次自蒼茫城大殿中那一刻水晶球的跟前站起身來的同時,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絕無僅有的呆滯,這樣的表情流露縱使只有一瞬間,卻也讓他身後的兩名隨從對此感到駭然。

同樣身爲中天界的七大城主,巴海很清楚顧往昔的死將會意味着什麼,而這種時候,如果說他是顧往昔身前的摯友,哪怕不是摯友,而是一種因爲有着認同感而有着相同價值觀的交心之人,那麼他此時也該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火速前往歲月城,爲即將發生的一切做出自己該盡的一份力。

但遺憾的是,巴海什麼也沒做,他在明知道有事情會發生的前提下,仍舊還是保持着他平日裡那種蒼茫的姿態,而且他相信,此時和他一樣收到了消息的另外六位城主想必也是同樣的一種決定。

天啓城。

“消息當真?”

姜項離也收到了這條消息,對此他的反應要遠比巴海更加震盪的多,此時他回頭,眉頭深深皺起,就像是在思索着善後事宜,又好似在腦海中搜索着可能會有的仇人,而就在片刻之後,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抹一閃而逝的掙扎。

“主人?”

看到姜項離的這幅表情,不禁讓他的這名親信有所詫異,畢竟他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姜項離所佔據的天啓城雖然並沒有地處邊疆,不承擔保衛邊疆的重擔,但他向來都是以人類的衛道者自居,甚至於還有不少自願追隨他,任由他調派差遣的信徒們將他尊稱爲“正義的守護神”,而在中天界的北方,還有一位人類的守護者,但一者是人,一者是神,足以見得其在人們心中的差別。

對於姜項離自己而言,他倒是並不介意自己的信徒們如何稱呼自己,畢竟他這些年來也的確爲了正義而奔波,同樣也爲了人民而辛勞,他所做的那些事,向來都能夠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認同,這樣的一份認同也讓他的天啓城的香火越來越旺,儼然有快要超越命天教的勢頭。

但是姜項離同樣也清楚,五十年以內他很難超越命天教和師童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畢竟那一場魔界入侵造化之門的戰役實在是太關鍵了,甚至可以說是來的太及時了,這場成功的戰役不僅僅讓師童的名字一下子躥升到了中天界的第一人,同樣也讓快要被歷史掩埋,成爲下一個洪佛寺的命天教因純陽尊者的死而再度名聲大噪。

死人只能活在他人的記憶當中,但很多時候,唯有死亡才能喚回人的記憶。

姜項離心中的掙扎很快就消失了,他並不打算做任何事,即便他很清楚一個大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只要他跨出第一步,就能夠收穫一份成功,但是姜項離卻更加清楚的是,這一步要是踏出了,等待他的將會是萬劫不復。

“替我備上一份重禮,七日之後,我要造訪歲月城。”

姜項離的話雖然說的沉重,但是在他的親信聽來,卻免不得有一種以爲自己聽茬了的錯覺,七天之後,黃花菜都涼了,那邊的一切很有可能都已經塵埃落定了,換句話說,姜項離打算七天之後再去,那就真的只是去弔祭一下的而已。

雖然不明白自己的主人爲何甘願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難道是畏懼南方的鬼族,倒是的確有這種可能,人鬼殊途,人無法看到鬼,無法觸摸到鬼,連同死穢之氣的存在,斷絕了人與鬼之間所有的幻想。

這些年來,雖然經常會傳出顧往昔帶領歲月城的人又一次擊退了鬼族的入侵,但是對於早已把這條消息當成習以爲常的人們而言,當一件事成爲了日常,不再伴隨着新鮮感,哪怕這是在保家衛國,那也會不以爲然的。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是誰傳出的消息,讓人們知道了顧往昔率領歲月城所擊退的根本就不是鬼族,而是鬼族以邪術聚合人類身體所形成的鬼將,換句話說,顧往昔殺掉的不過只是屍體而已,並非真正的“敵人”,這更是讓不再覺得顧往昔是衛道者的普通大衆對其的評價下降了幾個檔次。

但是相比起顧往昔,可以說中天界的其他七位城主都有其凝聚在衆人心中的聲勢所在,哪怕是那遠在大西北的莫邪城城主胡途,在各種不知情的前提下,至少他那個被人稱之爲典獄官的外號還是足以名噪一時的,況且,在很多人的心中,正是因爲有這麼一位糊塗的典獄官,才能夠鎮得住那西北十三鎮無數窮兇極惡的罪犯們。

顧往昔的死幾乎傳遍了整個中天界,卻也有着消息無法傳達的所在,隻身已經前往鬼界的師童定然無法收到這條消息,而自願留在魏碑然夢境當中的管良也同樣不可能知情,以及身處冰天雪地當中,正在絕地中前行的羅天三人同樣也不知道。

這一天,羅天三人已經在冰鞘山中再一次挺進了小段距離後,終於還是因抵擋不了風雪的侵蝕而被迫中止了下來,而同樣的被迫中止已經不下七次了,換句話說,羅天三人已經在這冰鞘山中“浪費”了至少八天的時間。

對此,除了魔能平日裡經常懟天懟地外,羅天和董戀雲倒是平靜的很,這便是大自然的力量,而且還是一種大自然被破壞過後所形成的報復力量,人在這樣的力量跟前太弱小了。

“照這樣下去,恐怕等不到我們離開這冰鞘山,綺焱花就會被用盡吧?”

此時,董戀雲提出了一個疑問,當日他們從炎鐵山路過,便對於接下來的冰鞘山之行有所準備,既然知道那綺焱花是通過冰鞘山的必須之物,那麼自然該多做保留纔是。

但遺憾的是,當羅天三人在炎鐵山中試圖接觸那漫山遍野的綺焱花時,卻發現,他們身上不多的幾片流玥枝在一經接觸到綺焱花的時候瞬間枯萎,變黑,最終什麼也不剩下了,而那時候羅天和董戀雲就知道,因地脈被毀而導致地氣盡失,從而讓所有一切自然生長之物也發生了異變,而這種綺焱花對流玥枝幾乎算得上是“天敵”一般的感覺,其實就是植物爲了生存而進化出的一種自我保護的能力。

綺焱花如此,流玥枝也同樣如此,最終,羅天兩人無法在炎鐵山拿走太多的綺焱花,一方面是因爲他們身上的流玥枝經不起消耗,另一方面也是羅天察覺到一旦他們兩攜帶太多的綺焱花,等不到他們踏出此山,就會被自己身上攜帶的綺焱花給燒成焦炭,要知道這花朵可是造成這片山脈變成“火焰山”的罪魁禍首。

炎鐵山雖然酷熱,但好在溫度只會造成人體新陳代謝的消耗速度,倒是並不會阻擋人的行程步伐,羅天兩人憑藉少量的流玥枝快速的通過了炎鐵山這樣一片暢通無阻的火坑,但卻在進入冰鞘山後,因爲低估了這裡風雪的肆掠程度,而導致他們身上本就攜帶不多的綺焱花在到了這第八天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的確是一個嚴重的問題,算起來,如果魔能沒有來,那麼僅僅只是羅天和董戀雲兩人的消耗,尚且還能夠維持十幾天,說不定能夠支撐到他們離開冰鞘山,進入怪蛇沼澤,但正因爲魔能的到來,讓原本就準備不充分的綺焱花如今更是快速消耗,而出現了短缺的跡象。

羅天思索了一陣,卻均是不得要領,而就在這一刻,距離他們某個方向,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響動聲,而這樣的聲音頓時就讓處於下勢躲避風雪的三人都是心中一震。

難道說,這冰鞘山中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的確,當初那兩名父子帶他們前往居所,周圍確實還有其他的帳篷,雖然那些帳篷並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但是在這大雪原,倘若一日不住的帳篷便會被風雪掩埋,所以結論就是帳篷還在,但人卻早已離去了,不管是去打獵也好,又或者有別的什麼目的也好,讓羅天與對方緣慳一面。

而如今,發出這微弱響動聲的會是人嗎,會是同樣被放逐在這冰鞘山中的囚徒嗎?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了魔能和董戀雲的心中,魔能還好,但作爲董戀雲而言,這一刻她免不得會去看向羅天,似乎想要瞧一瞧他此時的決定究竟是什麼。

風雪之中的響動難辨方位,而且大學掩埋之下,機會稍縱即逝,此時羅天忽然起身,與此同時,魔能也一同起身,兩人藉着微弱的光芒對視了一眼,都可以看得出對方眼中的那一絲顏色。

“戀雲,你留在此地,我二人去去就來。”

羅天在董戀雲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意識碎片,這是一種標記的記號,用來感應方位的,做好這一步驟之後,羅天和魔能便消失在了風雪當中。

“你打算怎麼做,殺人嗎?”

前往聲音傳來方向的路途中,魔能突然問道,羅天聞言,便知道這又是魔人的攻心之術,本是不想回答,但是對方是魔能,羅天卻不能不做出迴應。

“殺人不對嗎?”

羅天的反問讓魔能輕笑了一聲,但臉上卻仍舊流露着似信非信的表情,自從魔能認識羅天以來,雖然從來不覺得羅天迂腐,也向來不會在大事當中因任何微小細節而放任變數的發生,但是羅天畢竟是人,是人免不得就會去思考,而這樣的思考會讓他陷入到把持不住人性的困境當中,甚至是陷入到善惡是非對錯的魔障當中。

當然了,這是魔人的想法,而並非人的想法,只要是人,就擺脫不了善惡對錯是非,這就是立場,無端殺人是惡,裁決邪惡而殺人是善,所以纔會有青天大老爺,人的想法一旦越過了大衆約定俗成的規矩,等來的便是自絕於天下人。

羅天這一刻在思考的無非就是這些東西,如果說對方是亡命徒,是窮兇極惡犯下滔天大罪最終遠遁這西北十三鎮企圖逃脫正義的審判,那麼羅天殺了也就殺了,但如果不是,而只是那些獵人口中往來這炎鐵山和冰鞘山中採購綺焱花和流玥枝的商旅,羅天未必能夠下得了手。

但倘若沒有綺焱花,那麼羅天三人的結局又會是什麼呢?

一步一前行,伴隨着越來越大的風雪,漸漸的迷住了兩人的眼,在這樣的自然環境當中,別說找人了,就算是能夠活着也是千恩萬幸之事,羅天的心中也在經歷着一陣陣的徘徊,甚至偶爾他也免不得會去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見到這幾個人。

但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某個方向又傳來了這樣的聲音,聽得出是一羣人,那是一種訊號,或者說是一種可以振奮、鼓舞人心用來抗爭天命的吶喊,隨着一個聲音的響起,很快就有了更多的聲音做出迴應,而隨着聲音的此起彼伏,也在爲羅天和魔能指引着方向。

終於遠遠的,羅天和魔能看到了風雪中的點點星火,這樣的情景免不得讓他兩的心中一震的駭然,在這樣的風雪當中,竟然還有人能夠綿延出這樣一條伴隨着星火的隊伍,看得出那支隊伍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他們在風雪中依靠着一種從未見過的代步工具快速的在雪地裡滑行着,而所朝着的方向正是羅天兩人的位置。

果然,他們從遠方而來,也在找尋着可以躲避風雪的下勢,直到對方也自肆掠的暴風雪中看到了羅天兩人的身影時,藉着微光,雙方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和神態。

“停——”

隨着那領隊一聲吆喝,三四十人的大部隊在羅天和魔能跟前停了下來,在這樣的環境下,對危機和警惕的感覺油然而生,雖不至於人人自危,但必要的防備還是要有的。

“你們是……”

能夠身處這西北之地的除了囚徒和亡命徒還能有誰呢?

羅天此時心中漸漸有了計較,隨即從自己身上拿出了一片綺焱花,那是他所剩無幾的兩三片之中的其中一片,然後遞到了對方的跟前,綺焱花在風雪當中快速的凋零、枯萎,但是其中散發出來的餘熱卻也足以在這樣的短距離下溫暖和融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