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 蠢事

陸恆和唐龍對視了一眼,一同放下酒杯,卻又一同再度拿起,反覆的動作讓羅天心中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說吧,她又幹了什麼蠢事?”

羅天此時表現的很平靜,但卻是一種壓抑當中的平靜,他此時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全部,只是這個真相還需要陸恆和唐龍的確定,不過在等待他兩說出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之前,羅天還是搶先一步補充道。

“曲念怡和雲袖失蹤了,確切的說,應該是被人綁架了。”

羅天的話讓陸恆終於流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而在這句徹底打破了當前局面的話說出之後,陸恆和唐龍也知道繼續隱瞞下去毫無意義了,於是,由唐龍說道。

“你走後不久,堯天就找我兩,提出了一個要求,她想讓我們將所有的記憶分享給她。”

唐龍的敘述不帶有任何感情澀彩,他故意以這樣的語調來說,讓羅天聽不出他此刻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但是羅天還是聽出了,或者說,事情本身本無立場,但人心卻有立場,而此時存在於羅天心中的那個立場賦予了本來毫無意義的事情一個立場。

“她想找到我記憶中的那條斷魂海?”

羅天的提問一出口,唐龍的臉色就倏然一變,而後和陸恆對視了一眼,兩人均察覺到羅天那邊肯定同樣也有大事發生了,而且事情肯定是由堯天這邊牽扯出來的,否則的話他不會聯想得這麼快。

“羅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恆沉聲問道,過去的時候,羅天雖然總是會帶來麻煩,但卻總是遊刃有餘,哪怕敵人是天忌,是巴海,是煉妖皇,也很難讓羅天的那張臉上流露出半分的擔憂,但這一次不同,事情的嚴重程度遠遠不是某一個敵人,某一個困難或者是某一個選擇,導致了羅天眉梢上的凝重,而是一連串的事故所形成的“勢”讓羅天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是的,事情的發生有其必然性,這種必然性是因爲無數的小事情交織在一起,讓事情走到了那一步,畢竟這不是一個人的選擇和決定,而是很多人的選擇和決定最終確定了最終結果的誕生。

而這一連串的事故所造成的“勢”就是羅天的天命。

上一次,羅天從狩天先知那裡得知,曾經詭譎先知給他的三枚不死淵源,那是三枚能夠在未來救他小命的東西,但羅天卻不以爲然的並沒有當做是一回事,他覺得這世界上已經沒幾個人能真正能奈何得了他了,但是當初將不死淵源送給天忌,後來又送給了師童的羅天卻並不知道,詭譎先知當初和他打賭的根本就不是實力上的較量,而是——

天命。

是的,在詭譎先知見到羅天的第一眼時,他就看出了羅天的天命,以至於後來當羅天再次見到狩天先知的時候,曾經聽到狩天先知說過一句話。

“上一次傷你這麼重的人就是我呀。”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如今的羅天已經找到了結果,那便是孟百生口中,那過去曾有的五名同樣擁有蟠龍之軀的人來找他補心的事情。

是的,這就是天命,天命註定了羅天的命中會遭遇三次劫難,而他當初唯一剩下的那一枚不死淵源也在狩天先知給他治療道心崩壞的時候用掉了,如今的羅天該如何去抗爭他的天命呢?

天命就是“勢”,如果說自己的勢已經註定不能更改了,那麼這一次羅天能夠賭的,也唯有他的“運”了。

但是,賭運,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特別是對於羅天這樣的人來說,如果要他把自己的小命交給那一半一半的致死率上的話,他的道會瞬間崩毀。

那麼如果依靠他的僞天道呢?

其結果也是同樣的,畢竟僞天道可以僞裝道心,但是卻並不能僞裝本心,羅天不可能一直以僞天道的方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必然有從僞天道迴歸正常的時候,而當他的本心迴歸,記憶也一併回覆的話,重新來看過去的自己,其結果並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想要賭運,同樣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如今看來,既定的事實已經出現的越來越頻繁,這麼多的事情所指向的未來同樣已經迫在眉睫,而這一次的“死劫”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後天,甚至可能是幾個小時以後。

這意味着,羅天已經沒有事情了。

“師父,你這麼了?”

由於羅天的氣色很不好,杜曦瑤當即關切的問道,不過她的問題剛說出口,一旁的陸恆就淡淡一笑後說道。

“別打岔你的師父,他現在正在天人交戰的緊要時刻。”

陸恆的話讓杜曦瑤一陣的莫名,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之前進城時所捕捉到的那種感覺在這一刻逐漸的進入腦海當中,因爲在她的記憶中,天下城的城門也不是那樣開的,換句話說——

天下城的城門開反了。

城門的確有可能開反了,畢竟大多數城門都只能朝內開,而不能朝外開,那是一種禁忌,杜曦瑤出生於高門大戶的杜家,自然停過這些禁忌的事情。

不過,此時杜曦瑤所想到的“天下城城門開反了”這回事,卻並不是城門真的反了,畢竟羅天所創造的夢境世界同樣必須要遵循現實邏輯,這些邏輯不是用來約定夢中人的,而是用來讓現實中闖入到夢境當中的人不會因爲荒謬的感覺而將這裡當成是一個童話世界,只有真實的接觸纔不會讓人察覺到可疑。

但是對羅天而言,把夢境製造的如此真實,可並不僅僅是爲了營造出真實感而已,更重要的是,他也需要“防僞”。

而如今,當羅天察覺到自己的夢境出現了一些被人“僞造”過的痕跡,雖然這些痕跡很淺,甚至能夠瞞得過生活在這裡的陸恆和唐龍,但卻不可能瞞得過羅天。

而如今,當這樣的思想也傳遞給了杜曦瑤,當杜曦瑤也漸漸的嘗試能夠理解,這個夢境出現了一些問題,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軌道的時候,她就知道,危險已經悄然來臨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此時此刻,羅天和杜曦瑤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同一個問題卻也有不同的着力點,杜曦瑤還在努力回想這天下城當中是否有什麼地方存在有不同的跡象,但羅天卻已經在思考下一段天命的確切發生地點在哪裡了。

如今可以想到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聯繫的,這些聯繫和他羅天息息相關,但卻並不是羅天聯繫在一起的,換句話說,羅天也是這段天命樞紐當中的一環,是被迫接受這段天命的對象,那麼導致這段天命之人又是誰呢?

此時羅天站起身,唐龍和杜曦瑤也都條件反射的站起身來,唯有陸恆不動,而這一刻,當羅天注意到三人不同的反應時,突然間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我明白了。”

這四個字當中透着一股豁達通透的感覺,羅天確實是明白了,只是這份明白來的稍顯有些晚了,事實上很多年以前,在羅天決定要爲死去的陸恆和唐龍做點什麼的時候,就曾經有人告誡過他,讓他避免某些事情的發生。

但遺憾的是,當年的羅天仍舊還是一個敢於用生命去見證和接觸這個世界的人,他最信任的只有自己,沒有他人,包括陸恆、唐龍乃至那許許多多在他生命中留下了人生記號的人來說,都只是他的朋友,而這種朋友並沒有半點相互關係。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羅天爲他的朋友做了什麼,而從不奢求他的朋友能爲自己做點什麼,雖然說這樣的朋友值得深交,但擁有這樣的朋友卻同樣也是可悲的,因爲他根本就沒拿你當過他的朋友,而只是他體現人情價值的一種方式。

人這一生,會學會很多東西,但在此之前,人首先學會的卻是如何去生存的信條,這些信條每一條都必將影響一個人終生,而在一心只願爲朋友付出的人的心中,從來都信奉的都是獨善其身的道理。

羅天也是一個獨善其身之人,只要任何事不爲自己帶來麻煩,羅天就會爲了“沒有麻煩”而付出最大的努力,同樣的他怕死,他的恐懼之心也讓他無法忽視問題,哪怕是潛在的問題,而導致這些問題和麻煩的由來當中,同樣也有朋友帶來的,所以,不管是敵人制造的麻煩,還是朋友在不易察覺之際悄然引來的麻煩,羅天都會將這樣的麻煩扼殺在搖籃當中。

很多年後,羅天的身上漸漸的開始有了點人情味,那是神性口中已經所剩無幾的“人性”,這樣的人性來的太遲了,卻也來的太重要了,在過去的時候,羅天肯定從未想過自己未來會收下一個徒弟,會結交夏子丹這樣的對象,會放過煉妖皇,會爲了他人的利益而守在天人之境的外面。

但是,這樣的人性卻也爲羅天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危險,而如今,當問題終究回到了最殘酷的事實上來的時候,羅天看着始終坐在座位上的陸恆,心中終於是有了一絲明悟。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陸恆的語調很平靜,這樣的平靜卻掩蓋不了他紛亂的內心,其實在之前當唐龍說堯天想要共享他二人記憶的時候,羅天就已經察覺到了。

陸恆變了。

“記不得了,不過還是要感謝你,沒有你將我製造的這麼真實,我只怕永遠也改變不了。”

陸恆此時擡頭,迎上了羅天的目光,而此時此刻,唐龍和杜曦瑤又哪裡還不能明白呢?

“老陸,竟然是你,你爲何要這樣做,羅天他可是你的兄弟啊!”

唐龍此時也有一種心碎的感覺,雖然說他同樣也不是一個甘於平凡之人,如果可能他寧願羅天能把他們復活在一個充滿了殺戮,能夠天天和當初那羣殺死他們的什麼鬼將什麼先知的戰場,也不願意在這裡有一天沒一天的藉着一壺酒酩酊大醉。

可是,縱使心有遺憾,但唐龍仍舊無限感念羅天的“再造”之恩。

“因爲死,是對他所走釋之道最大的褻瀆。”

此時,羅天代替陸恆給出了這個答案,關於這個答案,很久以前顧往昔曾經和羅天提到過,但是羅天卻並沒有在意,因爲那時的他的確很迫切的想要爲自己的好兄弟做點什麼,讓他們活着,哪怕是活在夢裡,活在記憶裡,也好過讓他們一天天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徹底被世人遺忘。

但如今看來,其實早在當初,這段天命就已經埋下了,而且是自己親手埋下的。

“是啊,這麼久了,算算時間,已經有五年了呢,這五年來,我以爲自己已經可以重新審視這條沒有歸途的殺人者之道了,可最終我明白,那不過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因爲我從她的眼神中同樣也看到了死,即使是在夢境當中,也擁有死亡,而我卻戰勝不了這樣的死亡。”

陸恆的話讓羅天的眉頭皺了起來,但很快又舒展了開來,他知道陸恆說的是堯天,而且堯天必然是在這個夢裡發現了什麼,所以她纔會找上陸恆和唐龍,想要與他們共享記憶,而且那時的堯天也必然是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同樣也有了視死如歸的決心,而這份決心,同樣也因爲她是一名神界之人,那份無法被寬容的極端,一瞬間被放大了幾十萬億倍。

堯天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她一旦出事就必將出大事,想到這裡,羅天重新看向了羅天,然後說道。

“所以,你要毀掉這個夢?”

羅天的話讓一旁的杜曦瑤一怔,她正欲開口,卻被唐龍給攔住,朝着她微微搖頭,此時是羅天和陸恆當面對質的時候,不管羅天說了什麼,哪怕是思維混亂了,其他人也都別插嘴。

“羅天你的思維混亂了,若是堯天不對我說了什麼,我爲何想要重新踏上我的道,又爲何想要毀掉這個夢,不是嗎?”

陸恆的反問卻並沒有改變羅天此時的神態,他依舊帶着同樣的表情,卻在半晌之後,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