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 最後時刻

巨靈神動了,它的手臂微微彎曲,就像是突然產生了自我意識一般,這詭異的一幕除了堯天等人之外並無一人察覺,但這反倒是最讓人匪夷所思的,要知道清微閣門人無一不是實力超強的尊者,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擁有萬季安那般感知氣息流動的強烈反應,但近在咫尺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卻讓他們恍若未聞,因此唯一的解釋就是——

“是記憶重疊。”

堯天的話讓衆人心中的納悶漸漸褪去,的確,唯有這種解釋纔是正確的,眼前所見到的這令人詫異的一幕,分明是兩段不同記憶的重疊所導致。

“它要做什麼?”

曲念怡開口問道,衆人的目光一直都凝視着那正在緩緩做出行動的巨靈神的手臂上,它的動作遲緩,但卻一直在試圖觸摸或者捕捉什麼東西一樣,雖然巨靈神有兩尊,但動的只是其中的一尊,不過此時在它的跟前,能夠被他握住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那一柄護山大陣中的神劍。

難道說他要拔起那根神劍,用這根神劍來毀滅清微閣?

衆人的腦海中無疑閃過了這個念頭,不過很快就被他們否決了,是的,既然是記憶重疊,那就相當於是兩件發生在截然不同時間段裡的事情,在其中一個時間段裡,清微閣衆門人在正常的爭論着什麼,而在另一個時間段裡,這個地方並沒有人,或者說清微閣正在遭受攻擊,而巨靈神之所以會活動,恰恰是清微閣門人以聚靈之術激活了巨靈神,用來守衛山門。

堯天等人並沒有動,他們屏息以待接下來的發展,而在下一刻,果不其然,那巨靈神握住了護山大陣當中的神劍,隨着撼天動地的響聲,神劍被拔出,隨即握在了巨靈神的手中,他那被佈滿禁制的雙腳此時也開始有了動作,隨着有一陣劇烈的響動,他掙脫了禁制,隨即一腳便踏在了那羣釋道者所存在之地。

伴隨着曲念怡的驚呼聲,但是慘絕人寰的一幕卻並沒有發生,是的,巨靈神的腳雖然和清微閣門人所身處的位置相重合,卻並沒有發生踩踏事件,這同樣也證明了之前堯天的結論,記憶重疊。

“他要去哪?”

蕭何此時也開口問道,但沒人回答他的問題,而他之所以提問也不是想要問出個究竟,而是想要藉由提問的方式來加深自己心中的印象,畢竟這一幕實在太過詭異,壓抑的心情與氛圍的交織,即便在他們這些外人看來,也同樣有着強烈的壓迫感。

巨靈神手持神劍,一步步的朝着山門所在的位置而去,那是離開清微閣的方向,堯天等人對視一眼,此時也跟上了它的步伐,然而,當巨靈神來到山門位置的時候,隨着衆人眨眼的瞬間,它……消失了。

“怎麼消失了?”

此時正是關鍵時刻,卻誰知道竟然發生了這等離奇之事,管良的疑問讓堯天沉思了片刻,這才說道。

“把那兩枚星型物品都拿出來。”

隨着管良和曲念怡都拿出了各自的那一枚星型物品後,當堯天再度以記憶追蹤之術進行探查之後,衆人所身處的空間再度發生了轉移,而這一次隨着衆人的意識甦醒,再睜眼時,他們的眼前那原本完好無損,宛如天神降臨一般的巨靈神已經成爲了一堆破碎的石頭塊,而那一柄原本拿在手中的神劍也一併成爲了一截一截的模樣。

而在巨靈神被斬斷丟棄的不遠處,一個人正站在那裡,他揹着身子,雙手負在背後有節奏的打着拍子,雖然看不到他的模樣,但是從身形和姿態來看卻略有幾分熟悉,這個人站在這裡,同樣也存在於魏碑然的記憶當中,這就意味着在這段記憶當中,魏碑然就站在堯天等人所處的位置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

難道是這個人覆滅了整個清微閣,然後以記憶改造之術改變和扭曲了魏碑然的記憶,讓他失去了這段記憶?

不對,堯天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結論,因爲從常理上來講根本說不通,畢竟如果來人真的是爲了覆滅清微閣而來,豈能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更加不可能爲了故意留下一個活口而去篡改和隱藏魏碑然的記憶了,因此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魏碑然是因爲他天生體質特殊所以才能活下來的,而在當初確實是有人想要將清微閣“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隨着思考逐漸成型,此時管良突然擡腳,想要繞到那人的正面去一觀他的容貌,不過很快他的行爲就被堯天喝止了。

“別動!”

管良停下腳步,雖然心中很焦急,但還是聽從了堯天的安排,畢竟他們其實也都很清楚,如果說當初魏碑然就是站在如今他們所處的這個位置,那麼這就是記憶的真相,也是這段記憶的全部,不管他是否繞到那人的跟前,也不可能在這段記憶中看到那人的容貌。

而且,就在他們正在探索記憶真相的同時,此時的魏碑然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只要他一斷氣,那麼記憶也會隨着意識的消散而徹底消失,到那個時候他們要麼回到現實,要麼就會永遠留在這段記憶的影像當中再也出不去了。

但是,只是站在這裡,等待着一個結果,卻的確很讓人心力交瘁,也許是察覺到了衆人心中的不耐,堯天此時猶豫了一下,隨即回頭,而回頭的第一眼卻是看向了蕭何。

“還記得我上一次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堯天的話讓衆人一愣,特別是蕭何更是有一種莫名心驚的感覺,不過他很快就回想了起來,堯天到底想要說什麼,此時蕭何淡淡的一笑,說道。

“提前自毀和自棄嗎?”

蕭何的話讓堯天點點頭,眼見曲念怡也明白了過來,唯獨管良一臉狐疑的樣子,堯天當下說道。

“如今可以聯想的到,魏碑然已經進入到了彌留之際,他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來凝聚這最後的一點心願支撐着他還活着的動力,但誰也不知道他能夠支撐多久,換句話說,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我們繼續放任不管的話,真相可能並不會主動來找我們,但如果你們同意讓我施展譭棄意識之術,徹底毀掉魏碑然的意識,讓其變成一具單純爲了目的而存在的行屍走肉,或許這是我們能夠探聽到真相唯一的機會了。”

堯天的話讓管良聽後心中一震,他此時看向蕭何,雖然是並不存在於記憶中的陌生面孔,但此時此刻他卻在這樣的對視當中,找尋到了一絲彼此認同的感受,隨即他淡淡一笑後說道。

“我想,上一次你應該沒有同意她的提議吧?”

管良的話讓蕭何聳了聳肩,流露出一個無奈卻又堅定的表情,說道。

“魏碑然是我帶來的,我終究做不到這一點。”

管良聞言隨即點了點頭,此時轉頭,然後說道。

“這便是我的答案,若是天意不讓我們找到真相,那就聽天由命好了。”

爲人的堅持究竟是什麼,也許這一刻的堯天並不能理解,畢竟在她想來,魏碑然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說不定下一刻他就會死,那麼爲何不能讓他在臨死之前綻放出最後的光芒,讓他的死更有價值一些呢?

不過堯天卻並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和想法,她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管良的決定,此時衆人逐漸壓下各自內心的想法,重新轉頭看向了眼前的這名負手而立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的場景乃至頭頂的天空也開始呈現出違背自然規律的逆反現象,那是魏碑然將死的前兆和信號,隨着大面積的場景開始坍塌,此時的堯天也早已開始爲了讓衆人安全離開而做着準備工作。

管良此時的心中很平靜,即便他失去了這段記憶,只是從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過去一段時間裡經歷過的事,但這樣的平靜卻並不是因爲他的無知和不瞭解而產生的,而是這一刻,當他宛如身臨其境一般,在一個臨死之人的夢境當中感受着那種將死之時的悲哀時,忽然讓他的心也逐漸的有了一絲的明悟。

當他用劍指着堯天的時候,那一瞬間,不僅僅是堯天,就連之後的管良也察覺到自己像是凝結成了屬於自己的道心,但遺憾的是,終究他還是沒有真正的跨過那一步,而究其原因,便是在於他一直以來都在不停的欺騙自己。

身處師童的羽翼之下,他不會經歷太多的大風大浪,他這一輩子恐怕都不會有羅天和萬季安那樣的經歷,但相對的,在師童的秘密規則洞察之下,讓管良從來沒有半點屬於自己的保留,而他的靈臺清明乃至心境的空靈並不是他擁有道心的象徵,而是一種被壓抑的情緒,或者說是一種扭曲的美。

而在那個時候,當他用劍指着堯天的時候,他爆發的情緒,以及內心壓抑的宣泄,纔是他原本的真性情,甚至也和魏碑然那被矇蔽和篡改的記憶一樣,連他自己竟然也不曾想過,原來自己所擁有的竟然是這樣的一種感情。

恨,是那一刻管良能夠觸及道心的根本,那一瞬間洶涌而出的恨甚至一點都不弱於羅天的恐懼之心了。

但遺憾的是,他終究無法做到完完全全的恨,或許這是他人格上的缺陷,又或許是他這三十多年來的經歷早已讓他學會了該如何去用最合適的方式接人待物,當他明白原來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他因爲記憶抹除而失去記憶從而誤會了堯天的時候,他的道心也隨之慢慢的消散了。

一個人死的時候是怎樣的,心中的變化又是怎樣的,或許眼前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便可說明一二,但是存在於管良視野當中的那個人,不管周遭的環境如何變化,他始終站定如一,除了那雙手叩擊的節拍,整個人始終不曾有過絲毫的變化。

這便是獨屬於魏碑然的執念了,也是他至死也不肯回避的心心念念,這樣一份爲人的堅持是否可嘆可悲,管良並不知道,因爲他不是魏碑然,但他卻能夠從這樣一種氛圍的變化,乃至內心的堅定當中找尋出獨屬於自己的那種感受。

“不能再等了,現在再不離開,恐怕就將會永遠也出不去了。”

身爲造夢之神堯天,自然知道“腦死亡”是一個什麼概念,她的呼喊讓蕭何和曲念怡有了些許的意動,雖然很遺憾,但卻並沒有太過強烈的堅持,即便他們沒能找到真相,但只要還活着,那麼真相說不定有一天還會出現的。

隨着蕭何和曲念怡相繼看向堯天,等待着她指引衆人離開意識夢境的法子時,卻聽到管良說道。

“你們先走,我想再等一等。”

他的話讓堯天等人都是一怔,但正當堯天想要說點勸阻的話的時候,卻見到管良臉上流露出了幾分豁達的笑容,堯天見證心中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衆人的跟前便出現了一個前往現實空間的傳送門。

在蕭何、曲念怡等人相繼離開之後,堯天走在最後,她看着管良,心中有些恍然若失,這一刻的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在這個夢境之上還有一個更“上層”的夢境,而那個夢境屬於羅天,這是一旦隨着魏碑然死亡而意識消散之後管良唯一的希望,但是堯天卻並沒有說,因爲她知道,此時說這話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堯天最後和管良告辭,隨即進入了空間之門,當她的身影也回到現實來到了他們來時的那處荒郊野地和蕭何、曲念怡等人見面的時候,只聽到蕭何說道。

“爲何你不強行將他帶走?”

在蕭何想來,管良的行爲無異於自殺,如果他真的永遠都只能存在於意識夢境當中,那麼也就是說管良這個名字也將會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相信他。”

然而,堯天的回答卻是讓蕭何和曲念怡都是一怔,兩人誰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中到底蘊含了怎樣的意義,或者說怎樣的一種個人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