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記憶抹除

毀是名詞,棄是動詞,因此,自毀是一種現象,而自棄則是一種行爲,詞義的差別,也就意味着行動當中所產生的結果也將會導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但這一刻的魏碑然卻並沒有任何的猶豫,他臉上所表現出來的坦然讓堯天淡淡的一笑,至於這一刻魏碑然究竟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是他這百年來的經歷早已讓他想要求得一個解脫,那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已經身處夢中,此時的管良開始試着以過去那種熟悉的經歷來發掘可能存在的線索,不過很快他的行爲就被堯天制止。

“你知道夢是什麼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一下子就問倒了在場衆人,即便是管良已經多次身臨其境夢中的世界,但此時卻仍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一旁的曲念怡開口道。

“夢不就是現實的延續嗎?”

曲念怡的回答讓堯天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了一些,應該說從兩女見面至今,就一直在以一種無聲的方式進行着較量,這種較量並沒有以任何一種方式體現出來,更加類似於心靈上的交鋒。

對於堯天的存在,曲念怡知道的並不多,畢竟堯天是在幽山一別之後纔出現的,但其實在很早以前,甚至於在過去某個羅天曾經說漏嘴的基礎上,曲念怡就知道羅天的心中除了自己和雲袖外還有其他人的存在,至於這個人是不是堯天,並不重要。

因此在堯天剛剛出現的那一刻,曲念怡就憑藉一種女人的直覺認出了這位“對手”,同樣的,也在心中爲她和爲自己做了一個比較。

而反觀堯天,在見到曲念怡之前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畢竟她是管良的未婚夫,而堯天選中的人也恰恰就是管良,只不過那個時候,堯天的心中並沒有羅天的存在,但屬意對象的不同,並不影響堯天對於曲念怡所產生的“敵意”,即使這種敵意並不會摻雜任何感情的因素。

但是這樣的想法卻是從今天兩人見面的那一刻起,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或者說,過去那種帶有不純動機的敵意從今天兩人之間立場消失的那一刻開始便產生了“感情”。

曲念怡對夢的解析並沒有讓管良等人流露出任何的神態變化,但是這樣的反應卻並不存在於堯天的心中,而她更是在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刻曲念怡的回答到底意欲何爲,所以她很快伴隨着臉上的笑容,給予了一個很堅決的否定。

“如果說現實是由意識所主宰,那夢境便是無意識的虛幻世界。”

堯天的回答讓管良一怔,正要提問的時候卻被一旁的蕭何輕輕的拉了一下,隨即衝着他搖了搖頭,很顯然這一刻的蕭何也發現了這兩位女性的不對勁。

“這只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罷了,如果真要按照意識來劃分真實與虛幻的話,那人的意識當真能夠主宰現實了嗎?”

曲念怡的聲音很平靜,但反駁的話卻是鏗鏘有力,堯天聞言卻是微微一笑,她是擁有造夢能力的神族之人,對夢境的理解遠遠高於任何一個人類,曲念怡的話雖然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卻難不倒她。

“人的意識可以決定自己的一切現實體驗,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即使天意難違,但人最終仍舊能夠掌控自己該如何去面對現實,換句話說,人可以決定自己是生是死,但在夢裡,你能嗎?”

面對堯天的提問,曲念怡淡淡的一笑,這一刻突然昂起頭,以一種挑釁的姿態看向堯天,隨即反問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說人做夢所夢見的一切都並非人的意識所能夠主宰,同樣做夢的內容也並非出於人的意願而展開,無論人是否能夠控制自己在夢中的行爲,這都是一種有別於現實的被動體驗,而非主觀感受不是嗎?”

曲念怡的補充讓一旁的管良和蕭何對視一眼,兩人均能夠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種詫異,倒不是因爲曲念怡對夢的理解有多麼深,而是此時她的話明顯是意有所指,甚至是一種欲蓋彌彰,而指代的對象是誰,不言而喻。

聽了她的話,堯天此時臉上的笑容也在一點點的消失,原本這一番話應該是由她來說的,可能會換一種說法,但由於說話的對象不同,所產生的意義也不同,因而此時的堯天嘴角稍微的挪動了一下,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突然間打住,她有了一些猶豫,而在片刻後終於還是說道。

“既然你能明白‘被動體驗’這個道理,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堯天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並非疑問句,同樣聽到這句話的管良三人也都是心中一凜,在這一刻他們倒是暫且壓下了對曲念怡言語的詫異之處,回到了眼下他們所身處的這片夢的環境當中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就在這一刻,原本他們所處的這片荒郊野地的樹林消失了,不……並沒有完全消失,而是有一半的場景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正如同曲念怡口中人無法通過自己意願來構思夢的內容一樣,如今他們所身處的這片地帶瞬間變成了一個形似妖界那片破碎大陸的環境。

當樹林被連根拔起,升到半空中,同時他們腳下的土地變成了深紅色,就像是被鮮血蔓延開來一樣,而後一股泥濘的、溼漉漉的感覺撲面而來,不僅僅是周圍的空氣,連同他們腳下所踩的這片土地也同樣變成了沼澤一般。

環境的變化還在持續不斷,這一刻,不僅是管良和曲念怡等人,就連堯天都感到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也同樣是這一刻,衆人的腦海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這絕非人間的景象,也絕非人的經歷,那麼過去的魏碑然究竟經歷了什麼,或者說他被人爲篡改的記憶和思想到底是什麼,才讓他擁有了這樣光怪陸離的經歷?

“別動,這只不過是‘記憶抹除’的正常現象。”

堯天的話讓搖搖欲墜中的衆人心中爲之一怔,管良的反應是最快的,卻也是最疑惑的,但就在堯天話音剛落,反倒是曲念怡第一個穩住了身形,緊接着管良、蕭何、魏碑然三人的身體也都不再搖晃,而與此同時,一陣急劇下墜的失重感突然席捲而來,儘管他們腳下仍舊還踩踏着如沼澤一般的“平地”,卻不知道這種失重感到底從何而來。

墜落的感覺持續了很長時間,始終沒有消失,這般荒誕的經歷是過去管良數次夢境旅行中從來不曾經歷過的,而這一刻他回想起了之前堯天和曲念怡的話,心中突然間升起了一個讓他錯愕的念頭。

那就是如今他所身處的這個夢境纔是真實的。

如果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過去經歷過的那些夢並不是真實的,而是人爲創造出來的呢?

然而當管良這樣去想的時候,又本能的感到一陣好笑,畢竟他很清楚,過去他曾經經歷過的夢的確是被人創造出來的,而且都和堯天有關,但神族的造夢能力,難道並不是成功催眠了一個人,讓他做了一個真實的夢嗎?

此時管良所想到的這一切並沒有問出口,因爲在失重的感覺消失之後,緊接着又是一陣此起彼伏,宛如地震一般的感覺,這種感覺和之前的搖搖欲墜有幾分類似,但在體驗上卻又有所不同。

果然,人無法決定自己在夢中會經歷什麼,看到什麼,但人卻可以通過自己的意識來控制自己在夢中的行動,去經歷一場非真的“現實”。

“堯天,什麼是‘記憶抹除’?”

此時,蕭何突然開口問道,堯天聞言卻是不答,而觀其神色,似乎在找尋該如何脫離這般困境的法子,而在一段時間過後,所有的異常感覺全部都消失了,也同樣是在這一刻,衆人的臉上升起了一股茫然之色。

“這是……”

管良第一個出言問道,他的表情透着疑惑,連同他的舉止也有些僵硬,就像是失去了記憶一般,想不起來究竟發生過什麼,而自己此時又身處哪裡,要做什麼一樣。

不僅僅是管良,蕭何和魏碑然也是同樣,每個人似乎都忘記了之前所有的感受,然而當堯天臉上閃過一抹厲色之後,轉頭看向一旁的曲念怡時,心中便升起了一股驚異。

爲何她竟然好似並沒有受到“記憶抹除”的影響?

是的,和管良三人的“失憶”不同的是,堯天和曲念怡並沒有失憶,她們仍舊很清楚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也很清楚此時管良三人臉上的茫然之色究竟因何而來,但如果說堯天是因爲身爲神族之人清楚夢的原理的話,那麼曲念怡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她的心當真可以進入到這般空靈的境界?”

堯天看着曲念怡沒有說話,但腦海中卻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而當這個念頭剛剛產生的瞬間,卻又再度被她以神族造夢之術給強行抹除了。

“堯天,你怎麼在這裡?”

管良此時看向了對面的堯天,臉上浮現出詫異和欣喜之色,他的提問也讓一旁的蕭何和魏碑然回過神來,三人依稀也從記憶當中提取出了有關堯天和曲念怡的記憶,同樣也回想起了他們之前在某個時間點所作出的決定以及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觀察他們的表情,仍舊像是完全忘記了他們已經身處夢境並且度過了之前那般奇幻感覺的經歷一般。

“這便是記憶抹除。”

堯天的話一字一句的說出,隨着話音落下,管良三人的臉上再度展露出了一股茫然之色,唯有曲念怡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但仍舊是不發一言。

“堯天你說什麼?”

管良再次出言問道,而這一次或許是由於他心中的疑問變大了幾分的緣故,以至於讓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

“我終於明白了寒山寺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時此刻,堯天突然間提到了“寒山寺”這個名字,也讓管良三人一瞬間的思維短路過後,回想起了眼下仍舊還正在上演的龍祥城魔氣滋生事件以及董家擁有清微妙法的事情。

“寒山寺?寒山寺到底發生了什麼?”

管良繼續追問道,由於記憶完全空白,讓他無法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和堯天的話聯繫在一起,不過反觀堯天,這一刻臉上的表情卻也透露出一絲難言的苦楚。

畢竟她纔是正統的神族祭司,也是整個中天界迄今爲止唯一一名擁有造夢能力之神,但爲何她竟然沒有將過去經歷過的如此重要的一條線索給聯繫在一起,反倒是那個人竟然比她這名造夢之神更早的勘破了此間的秘密。

當初堯天曾經隨同羅天去過寒山寺一次,也正是在那一次他見到了前世記憶甦醒之前那個懵懂少年姜小云,同樣也知道了寒山寺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終於是將這件事聯繫在了一起。

雖然此時並不是思考寒山寺變故的時候,畢竟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一想到這裡,堯天的心中就不由得爲那個男人擔憂,如果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了所有事之間存在的聯繫,也就是說,他早就把所有關聯的線索一併考慮進了他的計劃當中,那麼今天的他所面臨的險境也必然會比最初所設想的更多出一倍有餘的風險。

“沒什麼,只是一時有感罷了。”

堯天搖了搖頭,並不想去過多的思索這個問題,如今的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寬心,不管如今的她和羅天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但脣亡齒寒卻是逃不掉的。

隨着堯天將一股清流灌入管良三人的腦海,隨着記憶的恢復,也讓管良三人這一刻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這就是記憶抹除,難怪很多人夢醒了卻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一個怎樣的夢。”

隨着管良喃喃自語的說道,蕭何和魏碑然也同樣深以爲然,與此同時,蕭何也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還繼續身處夢中,那這種記憶抹除發生的機率也會一直存在?”

蕭何此時無疑也問到了一個關鍵問題,而面對這個關鍵問題,這一刻倒是堯天和曲念怡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