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蟠龍上人

那人和二叔你一言我一語,看似不着邊際,又看似就着清微妙法這四個字鋪展開來,但實際上雙方什麼都沒有說,至少都沒有表露出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從他們的話中姜小云可以判斷出,二叔的目的絕非是想要通過和魔界合作這種另闢蹊徑的方法來壯大董家門庭,而另外那人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想要得到清微妙法來強大自身,他們都是另有目的,但包裹在這個目的之外的僞裝無數,這便是他兩的話不着邊際的原因。

聽了片刻,姜小云有些煩了,聽着他兩東拉西扯沒一句談到正題,但這個時候,一旁的董戀雲突然說話了。

“二叔,我有一個疑問。”

她的聲音頓時就吸引了對面兩人的注意,當兩人目光匯聚之時,董戀雲這才笑吟吟的說道。

“二叔,我有些不能理解,你爲何要弄一具外人的屍體擺放在董家靈堂,並且要我董家之人爲其披麻戴孝,倘若你只是想要搞一個能夠讓靈氣外泄的聚靈陣法,你大可以自行找人擺設,也不用搞的這麼人盡皆知。”

董戀雲的話讓姜小云眉頭一皺,關於這個問題他其實老早也有想過,畢竟靈堂是一個家裡面最忌諱和神聖的所在,二叔選擇在靈堂搞事,因此無論他有怎樣的心思只要說服董海川就可以拖延足夠長的時間,畢竟沒有幾個人敢真的拿自家的風水運勢開玩笑,就算是當真不信鬼神之人恐怕也不敢隨意詆譭自家祖宗十八代。

但此時聽到董戀雲問出這個問題,聯繫到眼前之事,頓時就讓姜小云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而這種不一樣的想法也很快就被對面兩個人都知曉了。

二叔臉色瞬間變幻,立刻就被姜小云捕捉在了眼底,對面那人此時雖然不曾看向二叔神態,但心思瞬轉,也幾乎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就算不敢肯定,但至少也是七八不離十了。

姜小云此時的心中自然是萬分震驚了,在此之前,如果不是董戀雲提起,他是根本不曾有過這種設想的,畢竟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二叔畢竟還是董家之人,如此褻瀆靈堂的神聖和列祖列宗,他此舉就算真有什麼隱情,也難以抵消他所犯下的罪愆了。

想到這裡,姜小云這就想要離開了,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要立刻破解掉靈堂那邊的陣勢,立刻開棺驗屍。

就在姜小云揮手打算讓下人將這兩人重新關進牢房的時候,卻聽到另外那人突然開口說道。

“等一下。”

他的聲音讓姜小云轉過頭來,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但這種時候似乎姜小云也沒什麼想要知道的了,或許是因爲他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答案。

“帶下去。”

姜小云並沒有太多想要從他口中知道的秘密,於是再度吩咐了一聲,這一次家丁下人打算用抹布將他的嘴給堵上,不讓他再吵着姜小云了,但就在這時,他突然發動自身規則,一股無差別的規則力瞬間從他的身上擴散開來,但是卻在即將傷害到周圍其他人的前一刻被姜小云伸手給阻擋了下來。

“哼,在我跟前你還敢玩這一套?”

姜小云早就猜到他可能會反抗,畢竟一旦關入地牢,那可就和自由無緣了,任憑你多麼高深的實力也難以從用玄鐵打造的地牢和刻下了他姜小云所設計的陣法符咒中逃出來,因此這種時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之前姜小云以爲他和二叔能夠認清形勢,看在他們重獲自由的唯一一次機會的份上說點什麼,但遺憾的是,這兩個人從頭到尾說的話都驢頭不對馬嘴,根本不着邊際,如果不是董戀雲突然提到了關鍵部分,恐怕他兩還懷抱着各自的僥倖心理,以爲一切都可以相安無事。

“等一下,你不是想知道是誰指使我做的麼?”

那人這一次沒有猶豫,在嘴即將被堵住的前一刻終於把這話完整的說了出來,他的這句話終於算是引起了姜小云的好奇,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對方的答案。

但這一次,那人又並沒有急着把話說明白了,他似乎還在思考着對策,以及他想要用這個答案換得怎樣的回報,而這時董戀雲不禁也有些不耐煩了,如果說釋道者都是他這種如此不識時務之人,以爲憑藉自己自身的力量就可以闖蕩天下,那還不如他們這些商賈之人活得明白。

“雲哥,我們走吧,我想,他應該是還沒有明白生命的重要性。”

董戀雲的話讓姜小云微微一笑,的確,他此時還在想着自由,想着如何用口中的答案換得自由的機會,甚至於還在想着出去後如何報今日之仇,既然他想的是這些東西,那他口中的指使之人是誰,那姜小云也無需知道了。

“等一下,我說,雖然我不清楚他真名是什麼,但他自稱蟠龍上人,他說董家有一本清微妙法,就在董家靈堂的那具棺木之中。”

他的這番話一出口,頓時就讓姜小云大吃一驚,雖然在之前董戀雲提到棺木可能二叔是用來藏東西藉以瞞天過海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察覺,但此時兩相印證,卻也不禁讓他距離心中的那個猜測更近了一步。

棺中之人,會是韓在先嗎?

畢竟姜小云當初臨走之際已經將清微妙法贈與了韓在先,這本整個中天界都垂涎欲滴的奇書可能會成爲韓在先的墊腳石,但也極有可能會爲他帶來殺身之禍。

此時想來,當初面對那名叫劫影的魔人所展現出的魔威的時候,爲何韓在先會說出自己想要隨他前往魔界的這種話,他不想再當人的原因是什麼,不就是因爲如果當魔人能夠幫助他更快一些的報親人之仇,以他當時的心性他一定會去做的。

對釋道者而言,每一名釋道者都體會過那種十年寒窗苦讀的滋味,對於心性不定之人來說,那絕對會讓人發狂的,即便剛開始的時候,有人還抱持着成爲一名仙人,做着天道的美夢,但十年的時間足以壓垮任何一滴心中殘存的夢想。

這是一條根本看不到彼岸的道路。

有人或許會說,成爲一名強大的釋道者就能夠掌控他人的生死,就能夠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能夠去任何地方找尋自己的運勢,但遺憾的是,九成的釋道者終其一生也終將是碌碌無爲,而他們碌碌無爲的原因並不是他們實力不濟,悟性不高,而是他們永遠也脫離不了人生的這張網。

人生就是生而爲人的簡稱,那麼什麼樣的人生可以稱之爲做人的堅持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就是活着,盡力的活着,不顧一切的活下去。

倘若還能活着,絕大多數人就會滿足現狀,倘若還配有爲人的尊嚴,以及還享有別人的尊重,那就不會與人爲惡,更不會隨意出手殺人,然而一旦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和劇變,那麼這種勉強活下去的態度就極有可能會轉爲不顧一切活下去的心。

韓在先既然會爲了報仇還選擇去做一名魔人,那他未必就不會因爲遇到了另一名強者而選擇用清微妙法去交換這一份報仇的機會,而那樣做的話,極有可能爲他帶來真正的殺身之禍。

想到這裡,姜小云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開棺驗屍了,此時他不再聽那人說的話了,隨意一揮手將人帶下去後,便急匆匆的離開了牢房,而在前往靈堂的路上,寂滅突然開口說道。

“當心你旁邊這個丫頭,我總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寂滅的話讓姜小云一下子就愣住了,但他又不敢去看向董戀雲,擔心自己的眼神露出破綻,因此只能在心中問道。

“爲什麼?”

“她知道的太多了。”

寂滅的回答讓姜小云又是一怔,難道就因爲她太聰明所以就有嫌疑了嗎,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姜小云打算暫且壓下這件事,先搞定靈堂那邊再說。

多日以來在靈堂那邊的勘探,已經基本上將天火同人陣勢的關鍵之處給研究完畢了,破解的手法也同樣找到,當然這其中同樣也有董戀雲的功勞。

進入靈堂之後,姜小云看着眼前的這具通體烏黑的棺木一言不發,連董戀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對於兩人而言,只要打開棺木就能夠看到棺木中所擺放之人究竟是誰,但一日不開棺,那就永遠都只能是猜測。

正當姜小云打算動手破陣的時候,他的手忽然間又懸停在了半空中,因爲這一刻他突然間又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想法。

“雲哥,你怎麼了?”

今天已經幾次三番的看到姜小云流露出這種欲言又止的模樣了,這讓她很是詫異,不知道該如何幫到姜小云。

“戀雲,你說會不會有人正等着我們破陣,好拿走棺木之中的東西。”

姜小云的疑問讓董戀雲一愣,她倒是的確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但要說這種可能性真的大嗎?

除非是真正知曉清微妙法被藏在何處之人,也就是和二叔合作的魔人,但魔人倘若真想要清微妙法恐怕早就拿走了,畢竟二叔要的只是掩人耳目,根本就不是要一本中天界奇書來修煉。

那麼問題自然就不是出在二叔那邊,而是另外一人的身上。

之前,那人在念出“蟠龍上人”這個名字的時候,姜小云有一瞬間的表情僵硬,聯繫到上一次的某個機會,董戀雲心知姜小云定然知道他口中所說的這個蟠龍上人究竟是誰,但他卻不願意告訴自己,這其中又到底隱藏着怎樣的謎團呢?

“雲哥,你是擔心那蟠龍上人趁着我們破陣之際就拿走棺木中的清微妙法嗎?”

一句話,董戀雲可以說明明白白的將所有的關鍵話題都一股腦的全部拋出,而當姜小云聽到這話也不禁神色間一陣恍然,是的,在地牢之中的時候,當他再度從另外那人的口中聽到“蟠龍”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想到了會是羅天,如果說羅天想要清微妙法,甚至很有可能韓在先已經死在了羅天的手中,那麼自己此時在做的事又是否該接着做下去?

原本姜小云是不打算深究魔氣這件事的,但自己內心的慫恿以及兩位劍靈的慫恿,還是讓他查到了這一步,此時他想要抽手已經不可能了,倘若接下來他還因此和羅天也成爲了某種意義上的敵人,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想到這裡,姜小云終於是長嘆了口氣,慢慢的 放下了正打算破陣的手,頹然的坐倒在地。

“雲哥,雲哥你怎麼了?”

姜小云這個樣子的確是嚇到了董戀雲,陪同他一起找尋真相的這段時間,至少在董戀雲的眼中,姜小云可謂是非常執着和投入的,這是一件他擅長又喜歡,同樣還帶有一種自己所不知道的熱情的投入,可能是寒山寺的覆滅給予了他更熾烈的信心的緣故,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人給予他的動力,但不管如何,只要姜小云開始做了這件事就沒理由會停下來。

但這段時間以來,卻給了董戀雲一種不同的看法,就好似有某個人傳遞的某種信號在試圖暗示他,阻撓他,不讓他繼續查下去了一樣,而今天想來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蟠龍上人”。

此人會是誰呢,他和姜小云是什麼關係呢,既然他和二叔乃至對姜小云發出威脅之詞的人都有關係,那麼這個人對董家來說就絕對是敵非友,那麼姜小云在這個人和這件事當中所持有的身份立場是不是也該重新評估了呢?

這一刻董戀雲所想到的東西着實是很讓她震驚的,就和過去姜小云不曾懷疑過董戀雲一樣,董戀雲也同樣不曾懷疑過他,兩人之間可能有着各種不相同的成分,但卻始終沒有成爲他兩走到一起的障礙。

但這一刻,兩人心中所產生的那種對對方的懷疑,卻反倒是在這即將接近真相的前一刻產生了,就在兩人對視的那一刻,都可以明顯的看出對方眼神中的疑惑,而這份疑惑,似乎並沒有被揭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