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一封請柬(下)

一路前往掌門大殿的路上,姜小云心中不停的問自己,問題究竟在哪裡,是在自己的身上還是在師尊的身上。

倘若在師尊的身上,也就是說從師尊收到曲家發來的請柬開始時間就回流了,無論自己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但倘若問題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那麼這個問題的關鍵又究竟在哪裡呢?

懷着一顆始終不得要領的心,姜小云再度踏入了掌門大殿中,這是他今天第三次進入到這裡了,所爲的必然也是同一件事,這種感覺很不好,應該是非常糟糕,而當他擡眼看向師尊的時候卻發現,四師弟這一次並不在場,這便是同一事件當中所存在的不同細節之處了。

是的,仍舊還是存在於心中的那個疑問,如果當真是完全相同的一件事,那就不應該會誕生出不同的細節之處,既然有細節上的差異,那就應當把兩件事完全撇清開來看待。

“小云,你來的正好,曲家送來了一份請柬,你看一下。”

同樣是熟悉的語調,但卻是截然不同的開場白,或許一絲相近,但僅僅只是相近,那就必然不是同一件事了,正當姜小云這樣想的時候,師尊已經將請柬放在手中,朝着他遞了過來。

由於這一次沒有四師弟在場,姜小云只能自己主動走過去接過師尊手中的請柬,這又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個細節,而在他走過去的同時,也在暗中觀察着師尊的容貌,卻並未發現絲毫的破綻。

是的,師尊的臉上和過去一樣,仍舊是那副疑惑的表情,畢竟事出有因,而當姜小云將請柬拿在手中之後,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隨即他說道。

“師尊,可是曲家的來信?”

“哦,你是如何知曉的?”

聽到姜小云的問題,姜濤眉頭一挑,顯得頗爲吃驚,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徒兒手中的請柬,下一刻卻又流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說道。

“哦,小云眼裡記憶都是不差,僅憑‘請柬’二字便能猜到送信之人是誰,那你倒是猜猜,信中提到的究竟爲何?”

姜濤的回答讓姜小云心中一沉,他之前有意提問就是想要看一看師尊的反應,但遺憾的是師尊並沒有任何出人意料的反應,而此時姜小云心中略爲一思索,正要說話,卻猛地一怔,下一刻便鬼使神差的說道。

“曲家要推遲婚期。”

毫無任何來由的一句話,讓姜濤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如果說之前姜小云僅憑請柬的外形能夠判斷出是曲家之人所發那倒也就罷了,畢竟最近一段時間,確實也只有曲家將要大婚的事情鬧的最爲沸騰,姜小云會有此聯想也不足爲奇。

但如今,在姜小云還沒有過目之前就完全猜中了信中敘述的內容,這如何不讓姜濤吃驚呢?

“小云,你是如何知曉的?”

雖然姜濤不會去懷疑自己的徒兒,但內心的疑惑卻完全展露在臉上。

“如果我說,這封信我早就看過了,師尊以爲如何?”

此時的姜小云完全是大着膽子說出了這番話,他完全不知道這樣說的後果會是什麼,但是在他的心中卻好似有一個聲音在跟他說,這樣說就對了。

“何時?”

姜濤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但心中卻已經氾濫成災,倘若不是親耳聽到姜小云這樣說,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更加不會將請柬的內容和任何陰謀聯繫在一起。

“就在三個小時前。”

當姜小云回答完這個問題後,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現場的氣氛沉默的可怕,即便姜小云已經在寒山寺生活了二十餘載,和師尊也同樣是亦父亦師的關係,但如今也深深的感覺到有一種未知的壓迫感在慢慢的朝着他襲來。

而在這個窒息的過程中,姜小云的心中並未停止過思考。

整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如果不是五天前羅天的一番話,否則的話姜小云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其實如今的變化也不大,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他知道了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將之表述出來,並且讓其他人相信自己的所言。

姜小云無從去判斷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因此他只能設法讓問題以他所能夠理解的方式來解讀,而在姜小云此時的心中,他唯一能夠理解並且承認的結論就是時間亂了,既然時間亂了,那就不能用正確的脈絡線索來思考問題,那何不徹底打亂時間線索,以毒攻毒呢?

“小云,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許久之後,姜濤再度開口,聽語氣似乎還很鎮定從容,但在姜小云的心中,過去師尊從來都是個大度隨和之人,和衆師兄弟的關係也非常好,他總是那麼親切和藹,因此此時他以這種平靜的語調和自己說話,其實已經說明他此時在試圖讓自己變得鎮定,而並非他真的很鎮定。

“我想,除了師尊和我,還有曲家,應該沒有人了。”

姜小云的這個回答也是思考了一陣纔給出的,因爲他實在想不到這件事到底是誰搞出來的,而誰又有能夠讓時間變亂的通天之力。

“那麼,是曲家的人告訴你的嗎?”

姜濤繼續問道,姜小云搖搖頭,正要說話,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姜小云並不曾回頭,但是從步伐的聲音聽來,那是四師弟來了。

“師尊,曲家派人送來一封請柬。”

聽到身後的四師弟說出這樣一句話,姜小云的心中狂跳不已,他此時下意識的回頭,只看到四師弟那略帶友好卻又有幾分熟悉的頑皮的神態,完全不似作僞,正當姜小云疑惑之際,只聽到身後的姜濤說道。

“哦,曲家的來信,快呈上來。”

姜小云猛地回頭,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但是下一刻,姜小云和姜濤就同時愣住了,因爲此時此刻,在姜濤的手中赫然還有着另外的一封信,而這封信正是一個多小時前姜濤找姜小云的來意。

姜小云此時只感覺到有一股窒息的感覺逐漸從喉嚨裡往外冒,憋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而此時的姜濤同樣也是以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中的這封信,以及四師弟即將呈上來的另一封信,僅從外表來看,兩封信竟然是一模一樣。

“這是……”

姜濤睜大了瞳孔,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幕,但他的腦海中卻分明不記得這封信是何時出現在他手中的,而當他擡眼看向站在下方的姜小云時,也同樣不記得自己找來姜小云是爲了何事。

“師尊?”

四師弟遞過去的請柬已經有一會了,眼見師尊卻並沒有接過去的意思,這讓他分外疑惑,而在師尊手中的那份一模一樣的請柬卻並不能勾起他心中任何的疑惑,畢竟他在寒山寺中的職權不高,而曲家送來請柬這種事他是不夠資格參與討論的。

姜濤伸手將四師弟遞過來的請柬拿在了手中,同時也將自己手中的兩封請柬一起攤開來,隨着越看,他的臉色就變得越發的難看,同樣的筆跡,敘述着完全相同的內容,而被提及的日期也完全吻合,如果說這兩封請柬是曲家之人分成前後兩批誤發也就罷了,但分明一封早就已經存在於自己的手中,而且從前一封請柬上傳遞的溫度來感覺,分明就有已經被自己看過了的跡象。

隨着四師弟退出大殿後,姜濤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姜小云的身上,他略一沉思,雖然心中一片驚駭,但畢竟見多識廣,儘管遭逢如此變故,但仍舊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抓住這其中最關鍵的部分,隨即說道。

“小云,你知道發生了何事?”

聽到師尊如此說,姜小云的心中頓時就舒緩了過來,他之前也同樣太緊張了,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這樣做究竟會導致怎樣的後果。

人的記憶都是有線索的,而這個線索其實就是時間線,但倘若時間被打亂了,人的記憶會不會也因此被打亂,而師尊想不起來過去五天發生的事,是不是就是因爲他的記憶混亂的緣故?

所以,姜小云之前最擔心的倒不是這件事背後可能存在怎樣的陰謀,而是擔心他的師尊會因此而遭來怎樣的惡果。

但如今來看,師尊似乎安然無恙,只是因爲受到時間迴流的影響,而完全忘記了甚至就發生在一個多小時以前的事。

原本姜小云還在思考該如何拖延時間,以期讓問題在師尊的眼中呈現出來,但如今好似並不需要自己繼續瞎忙活了。

“我知道,應該說過去五天,這封請柬我已經見過四十四次了。”

姜小云的話說的很平靜,隨即不需要姜濤的追問,他就將請柬中的內容完全背誦了出來,一字不差,當姜濤聽完後,臉上那種駭然的表情一閃而過,但下一刻慢慢的坐了回去。

“也就是說,這五天裡,寒山寺所有人的記憶都停留在了五天前的某一個時間點上?”

姜濤的話讓姜小云一怔,但心中卻也猛地醒悟了過來,對啊,時間停止,就是時間停止,甚至因爲時間停止而讓空間變化也同樣停止了,爲何自己之前就沒有想到呢?

“師尊,另有一件事,五天前,我見到羅叔了。”

接下來姜小云將那天見到羅天等人的情形也敘述了一遍,姜濤聽完後陷入到了沉思,別說姜小云了,就算是姜濤這個各種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掌門人此時也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風起雲涌給攪和的難以安寧。

“這樣的狀況會持續多久,我是說大概會在什麼時候,時間就會迴流?”

姜濤問道,姜小云隨即回答道。

“時間不一定,有時是七八個小時,有時是三四個小時,而這一次前後只相隔了一個小時。”

姜濤聞言點了點頭,但憑藉這一小半會的功夫也根本整理不出任何的頭緒,不過下一刻他就苦笑了一聲後說道。

“也就是說,或許再過半個小時我就又會忘記已知的這一切?”

姜濤的問題也讓姜小云心中一沉,是的,這是最棘手的,畢竟就算姜濤能夠及時醒悟也需要有姜小云爲他解惑的這個過程,而浪費掉這個過程,能夠剩下多少時間來理清頭緒可就說不準了。

“這樣看來,對方的意圖便是在於此了。”

姜濤沉思少許後微微點頭後說出了這樣一番奇怪的話來,正當姜小云疑惑的時候,只見姜濤站起身來,又打眼看了一遍手中的兩封請柬,下一刻不再猶豫,已然來到姜小云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時間不多了,希望還來得及,小云你跟我來,爲師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完也不等姜小云回過神來,徑直就朝着掌門大殿外面走去。

兩人來到外面後,不做任何停留,速度不斷加快,幾乎已經運用規則力開始急速行進,很快就趕到了寒山寺後上幾座高塔之前。

當姜小云看到這幾座高塔時,正要倒頭便拜,卻被姜濤伸手攔住,說道。

“非常時期,繁文縟節暫且省下,有心即可。”

說完,他開始凝聚一股讓姜小云駭然的規則力,隨即五座高塔開始移動位置,在姜小云驚訝的目光中,隨着高塔移位,很快一條通往底下的密道就出現在了姜小云的眼中。

“師父,這是……”

“來不及解釋了,小云,殺掉爲師。”

姜濤此時神情平淡,就像是到了垂死之際心無旁騖了一般,而姜小云聽到這話頓時就愣住了,還沒等到明白過來,就聽到姜濤說道。

“此乃我寒山寺歷代掌門誓死捍衛的秘密,任何門人未經掌門允許私自闖入,無論何人,即便是血緣關係也是必死無疑。”

當姜濤斬釘截鐵的說出這番話之後,隨即聲調變得柔和了起來,他看着姜小云的眼睛,繼續補充道。

“小云,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但自打我收你爲徒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此生絕非池中物,爲師能傳授給你的東西不多,未來造化要靠你自己了。”

說完這一番話後,姜濤擡頭望天,但很快目光又再度落在姜小云臉上,說道。

“雖然不知道是何人陰謀作祟,但倘若師尊記憶再度失去,而你又在我毫無知情的情況下擅闖禁地,任何解釋也再難以洗清你的冤屈,你必然難逃我寒山寺的追殺,或許從今往後,你我師徒緣分將盡,既然如此,爲師不想見到我們師徒相殘,你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