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過去、現在、未來

“我這是在哪?”

迷離之間,管良似乎還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還能在目不視物又不知道身處何處的空間中察覺到一陣微弱的感覺。

管良回想了起來,他死了,以人類的方式離開了人世,人從來不知道自己死後會去往哪裡,又會以怎樣的一種方式消失或者繼續存在,而這一刻管良的心漸漸的放平靜了下來,他和另一個人不同,他一點都不怕死,更不會對生命存有半點貪念,人生無常,任何人都會經歷再純粹不過的生老病死,妄圖以人力來扭轉生命存在的形式,不過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很久以前,記得管良曾經問過師童,那位叫純陽的尊者既然那麼厲害,爲何不能奪天地造化活下來,活更長的時間?

管良記得師童是這樣回答的,人這種生物並不是以單一形式存在的生命,換句話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結構體,而人的生命只不過是這個複雜結構體當中的一份子罷了。

而在這個複雜結構體當中,除了人的生命外,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比如說時間、空間,以及人本身存在的意義。

人的壽命就是一種時間規則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後所獲得而來的一種生命力的體現,就如同規則一般,時間規則所包含的並不是只有流逝這一種意義,天地萬物只要是有生命力的存在,這當中必然就包含有時間規則的概念,雖然說天地萬物並非只由時間這一種規則來主導,卻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想要通過人力來延續人的壽命,需要掌握相當龐大的規則,時間規則、空間規則、人體構成的各種生物學規則,乃至於每一名釋道者都想要追尋的天道,都能夠影響人的壽命,因此想要延長壽命甚至是妄圖達到長生不老的地步,就必須要通曉這所有一切的規則,將這一切的規則都融合爲一體,創造出古往今來最強大的規則。

但是你以爲做到這樣就能夠長生不老了嗎?

雖然說當初的師童並沒有對管良說更多的東西,但隨着後天的知識積累,管良卻也漸漸的明白了過來,比起修煉這些恐怖到不敢相信的規則而言,漏洞纔是每一名釋道者,無論強大弱小與否,更更加致命的存在。

是的,規則和漏洞一體兩面,越是強大的規則,越是擁有強大到極致的漏洞,管良如今也算是一名強大的釋道者了,以尋路作爲自身規則的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很清楚他所擁有規則當中,最強大而又致命的漏洞是什麼。

答案很簡單,便是道路本身。

在管良剛剛成爲釋道者的時候,師童曾經問過他,你真正想要找尋的到底是一條怎樣的路?

那時候的管良所燒還是帶有一些理想化的,所以他給出的答案是正確的道路,聽到這個答案的師童微微一笑卻並沒有做出任何反駁,或許管良的回答就是最正確的,既然是尋路,那麼自然尋找正確的道路就是尋路規則真正的意義所在。

但後來管良知道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纔是正確的道路,而經歷更是告訴他,哪怕是和自己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的一條路,哪怕是人人唾棄人人都不願意去走的一條路,難道就是錯誤的路了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單純的對與錯、善與惡,再到了後來,管良更是明白了,他真正想要找尋的路並不是什麼正確的道路,而是他心中的那條路。

心路,雖然說起來很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這個世界上從不缺少大毅力之人,但好高騖遠以至於半途而廢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命天教中有一項工作,那就是翻譯古老的書籍,這些書籍大多都是從久遠之前傳下來的,但你要說其中是否藏有很重要的消息和線索,但倒也未必,甚至可能真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也無人能夠破譯。

這項工作是枯燥的乏味的,命天教雖然是一個神聖的地方,但能夠讓自己和自己的心也保留住這份神聖的人卻並不多,人心都是樂觀向上的,但在這個向上的過程中卻免不得會因爲外力的滲透甚至單純只是自己和自己作對而想不開,最終導致了半途而廢。

每一年命天教都會招收一定量的信徒,但每年這些信徒又都會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和原因選擇離開,從無例外,似乎也同樣印證了那句話,信佛的人多,但懂佛法的人太少了,如果單純只是爲自己殺人找一個立地成佛的藉口那很容易,但真要常伴古佛直到油盡燈枯可就沒幾個人做得到了。

在這條找尋自己心路的修行當中,管良很少會遇到什麼麻煩,畢竟他是師童的徒弟,是這中天界中可稱爲天下第一高手的繼承人,無論他遇到了怎樣的挫折,都有師童爲他保駕護航,但即便如此,也免不得會讓管良遇到一些必須要憑他自己的力量才能渡過的難關。

而在管良這一生中所遇到的第一個難關就是,當他唯有殺出一條血路才能逃出生天的時候,他的心魔怔了。

釋道者殺人,簡直是一件不要太容易的事情了,對每一名釋道者來說,活一世人殺幾個人根本算不得什麼,當然也有衛道者,但卻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夠謹守自己內心的本分與堅持,管良自然也不例外。

第一次殺人並不容易,管良事後消沉了很長的時間,因爲殺人就是殺人,不管是因爲什麼樣的理由殺人,殺人都是在作惡,身在命天教的管良沒有仇人甚至也不會有敵人,哪怕是那些和他競爭下一任命天教最高指導者的繼承人也未必能夠成爲管良的敵人。

所以,當管良必須要殺人才能尋得解脫的時候,他殺人的目的就變成了爲了自己,而並非是尋找到了他所修煉規則當中的心之路。

殺人的念頭和殺人的行爲並沒有任何區別,倘若管良能夠在殺人之前就悟出血路也是一條心路的話,他還不會那麼痛苦,但遺憾的是,他是直到殺人之後才明白,自己原來根本就不需要修煉什麼尋路的規則,就能夠用殺人來悟出這條血路到底是怎樣的。

那是第一次管良的意識脫離了他所修煉規則的束縛,但絕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