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蕭晏收攏手掌,把方子捏成了細小的一團,收起那份痛苦埋藏心底,細心地幫林青薇找藥。她不想讓自己知道,那便當做不知道,如果那樣能讓她好受一些的話,那就裝傻充愣一輩子也無妨。
等找好了方子上所列的所有藥草時,蕭晏起身轉過頭來,面上已恢復了尋常神色。手指上帶着泥巴,他走回來把藥材清洗乾淨,入藥煲裡熬煮。
這藥園子裡有一口井,尋常用水不用去前面取,所有的生活所需在這裡都能夠得到滿足。他十分警惕,會時不時掩蓋一些兩人在這裡生活的痕跡,除了必要的時候,其餘時間都和林青薇待在竹屋裡不出去。
蕭晏把林青薇的傷照顧得十分周到,煎好的藥要一口一口喂她喝下,身上的傷也一手調理。除了胸口的烙痕和手腕上的勒痕好得慢了一些,其餘的基本都是刀傷劍傷,上了藥幾日便開始結痂癒合。
林青薇每日湯藥不斷,沒有辦法,她必須要讓自己儘快好起來。好在蕭晏精心照顧,這些日精神頭比先前好了太多去。夜裡有蕭晏摟着她睡,她也能睡得十分安穩。
連日來都沒有什麼動靜,起碼事情還沒有蔓延到冷宮這裡來。入睡的時候,林青薇枕着蕭晏的臂膀,臉靠着他的胸膛,道:“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總要有個通氣的人。”
蕭晏輕撫着林青薇的後背,吻了吻她的額頭,道:“等你身子再好些了,我便出去打探情況。”對於蕭晏來說,夜裡飛出冷宮去探知情況想要躲過那些巡邏的禁衛軍並非難事,只是目前林青薇有傷在身,身邊離不了人,他也不能夠走開,生怕再一個不小心又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錯。
林青薇想了想,道:“蕭瑾生母的事已經真相大白了,你知道麼?他之所以這麼恨你,還有你隱瞞他身世的原因在裡面。”
蕭晏道:“你我在這裡住了好些天,不知道也該知道了。”
對於過去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林青薇沒有興趣知道,也沒去詳細問,只道:“原本住在這裡的人被接出了冷宮去,封爲太后,而原先的太后則被打斷了雙腿廢到了這裡。”對於蕭瑾的母親,她不得不感激她在自己瀕臨死亡的時候救了自己一命,若不是她出手,可能自己沒有辦法挺過來,更加沒有辦法像如今這樣和蕭晏重聚。但即使這樣,也抵消不了她和蕭瑾之間的恩怨。
林青薇又道:“這冷宮裡的瘋婦,相信都是曾經和廢太后鬥得你死我活的人物,如今廢太后被貶了進來,只怕她們恨不能撕碎她。可如果她在冷宮裡還活着,說明她尚且還有一定的轉圜的能力,可能會有我們用得上的地方。”
蕭晏道:“我明晚去找找,看她是否還活着。”
林青薇“嗯”了一聲,道:“隨後需得想辦法讓禁衛軍到冷宮裡來搜。只有先搜過冷宮了,我們躲過去了,他們才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可倘若其他所以地方都搜過了,最後只剩下冷宮,那所有注意力就會集中在這裡,想要矇混過關也就難了。”
蕭晏明白,想要在這裡將養下去,必須先要擺脫嫌疑。林青薇的情況眼下不宜出宮,一旦蕭瑾知道他們成功地逃離出宮了,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此免不了一番奔波,只怕林青薇的身體會吃不消。只有先把身體養好了,其他的一切纔好再做打算。蕭晏道:“睡吧,這些事都交給我去辦。”
後來林青薇在他懷裡睡着了,他半低着頭,靜靜地看着她的睡顏。手掌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一直看着,怎麼也看不夠,捨不得把眼睛閉上。這段日子雖然躲躲藏藏,但是蕭晏的心裡很踏實。他相信一切的痛苦都是暫時的,只是在半夜的時候,仍舊會心痛難平。他嘗試着伸出手掌去,輕輕地貼在林青薇的小腹上,帶着些輕顫,而後一股暖流從蕭晏的掌上傳遞到林青薇的小腹上,讓她感覺到暖暖的,更加舒服。
蕭瑾,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又過了一天,第二天晚上,蕭晏離開了一會兒。不多時,外面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屋子裡一片黑暗。這幾天晚上夜空都十分晴朗,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把屋子照出個大概輪廓,隱隱約約。
林青薇坐在牀榻上,接着就看見房門被打開,蕭晏高大的身影隨之踏進來,順手就把一個人給扔了進來,跌倒在地上。
那人在地上摸摸索索半晌,甫一擡頭看見牀榻上坐着的林青薇,愣了一愣。她看清了林青薇的模樣,林青薇同時也看清了她。
沒想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太后,如今卻活得這般苟延殘喘。她被廢了雙腿,沒有辦法直立行走,只能在地上爬來爬去。但是看樣子,她在這冷宮裡並沒有受多少苦也沒有遭多少罪,那些瘋婦們沒敢要了她的命,而她身上穿戴雖然十分簡便粗糙,但也算是整整齊齊。
廢太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瞧了林青薇半晌,確認自己沒看錯,連說話的聲線都變了,“外面到處在搜人,沒想到你們卻躲在了這個地方。起初我還以爲你死了呢。”
林青薇閒話家常般道:“現在看見我死裡逃生還活着,有些失望嗎?”
過了一會兒,廢太后才道:“本來你我是死對頭,看見你還活着我本應該失望的,沒想到心裡竟覺得有絲高興。”
是,當年她是和林青薇鬥過。最後幾經輾轉,誰也說不上誰勝誰負,林青薇離開了皇宮,而她依然是太后。可能其中最大的得失便是,林青薇奪走了她一直心心念唸的一個男人的心。
也罷,這條路本身就是她自己選擇的,就算沒有林青薇,她對蕭晏也只不過是一廂情願,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如今她又這副模樣,頭髮裡出現了絲絲縷縷的花白,眼角長開了重重皺紋,老態畢現,怎還有從前的那股心思。